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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风声清朗。
一架普通的蓝顶马车,悄悄的从皇宫东阳门穿梭出去,守门的侍卫在见到驾车人身上的腰牌时,不敢再拦,任由马车穿了出去。
拓跋致坐在马车里,本是习惯了掩藏情绪的面容带着少见的波澜,搭在膝上的手指微微颤抖,闭着眼睛不断的调整呼吸。
六年的时间改变的太多,终于能够得见亲人的喜悦,让一向淡定的他也失了常态。
除了最初的两年没有与北胡联系之外,之后他一直与北胡保持着陆陆续续的通信。
他知道,丑恙部落几乎打败了契胡,好在大荣的军队及时出来震慑,才堪堪将丑恙打了回去。
他知道,鲜马部落被名不见经传的柔吞并了。
他知道,拓跋显又得了个王子,却不满一月便夭折了。
他知道很多,却也仅仅是知道而已。
看不见,触碰不到,一切,只能凭着自己的想象。
马车不断的飞驰,出宫之后马车的速度越发的快了,街道两旁的景色不断呼啸而过,像极了拓跋致焦急的心情。
悦来客栈
“母妃,哥哥怎么还不来?”
一名十岁的左右的女孩仰着头望着不停的在房间踱步的美丽妇人,眼睛眨巴眨巴带着无限期待。
“你哥哥一会就到了。”
杭锦惠声音笃定,拢在袖中的双手却紧握成拳,泄露了自己内心不安的情绪。
“王妃,有一辆马车迅速的朝这边过来了。”
一名黑衣人悄无声息的从窗而入,单膝跪在杭锦惠面前,一脸恭敬。
几乎是瞬间,杭锦惠面上闪过一丝狂喜与忍不住的激动,她却还强撑着声音平静,不愿在外人面前泄露分毫。
“嗯,稍后守好房间,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是!”
黑衣人领命而出,隐蔽在房间外望着已经停在客栈外的马车,视线一眨不眨的紧盯着掀开马车帘子的手,待看到人脸时,黑衣人悄悄松了口气。
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但是小世子的容貌他还是记得的,绝不会错。
拓跋致垂手站立在客栈良久,直到夜风吹凉了衣襟。
楼梯陈旧,客栈的小二早已埋头打起了瞌睡,拓跋致紧张的呼吸都有些小心翼翼,一步一步缓缓踏上楼梯。
有些年头的木梯似乎不堪重负,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拓跋致轻敛了鼻息,加快步子走了上去。
短促而惊扰的声音让小二揉了揉眉眼,待没发现什么人到来之后,再次沉沉的睡了过去。
拓跋致站在天字号房的门前,深深的呼吸了几次,才慢吞吞的伸出了手推开了房门。
房内的杭锦惠在听到门前传来的脚步声,呼吸都快要停止了,她望着站在门口的拓跋致,眼泪唰的一下,便流了出来。
拓跋致双眼通红,喉咙迅速的滚动了一下,望着杭锦惠没有说话。
“哥哥,你是哥哥吗?”
不知什么时候,拓跋玉站在拓跋致的面前,仰着头望着拓跋致一脸的兴致盎然,拓跋致微微低了低头,面上闪过一丝柔和的笑意,伸手摸了摸拓跋玉的小脑袋。
“笨丫头,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
察觉到面前之人亲切的善意,拓跋玉乐的惊呼出声,一个跃起勾住了拓跋致的脖子,像无尾熊一般紧紧的抱着拓跋致。
“哈哈,太好了,明珠姐姐每天在玉儿面前念叨,玉儿绝对不会忘了哥哥的。”
听到拓跋玉提起安佳明珠,拓跋致的眸间闪过一抹不自在,将拓跋玉放了下来,牵着她的手走到了杭锦惠的面前。
母子分离六年,杭锦惠的目光近乎贪婪的紧紧的盯着拓跋致。
“扑通”
“致儿!”
杭锦惠惊呼出声,弯下腰就欲去拽起跪在地上的拓跋致,却没有拽动。
“咚”
“咚”
“咚”
认认真真的三个响头,让拓跋致的额间带着一块青紫,他的眼睛氤氲出泪来,嗫喏着双唇望着杭锦惠。
“儿子不孝,让母妃担心了!”
话不成话,调不成调,一向坚强的拓跋致几乎快要泣不成声,杭锦惠死死地用手帕捂住嘴唇,呜咽出声,说不出话。
“致儿,你起来。”
“是啊,哥哥你快起来吧。”
杭锦惠与拓跋玉一同上前搀着拓跋致站起,三人相携着坐在桌前,情绪都已经平复了不少。
“母妃,你怎么不随同大队人马一同进京?”
拓跋致疑惑的望着杭锦惠,尽管心中早有猜测,却还是不愿相信。
杭锦惠嗔怒的瞪了拓跋致一眼。
“不要跟母妃说你不知道明珠这次也随着我过来了,母妃在信里已经跟你提过很多次了,丑恙部落多次试图拉拢你安佳叔叔,都被拒绝了,这其中的原因,你不会不知道。”
心内的猜测被证实,拓跋致垂着眼有些失落。
他知道,他如何会不知道。
安佳明珠的父亲掌握着契胡部落几乎一半的兵马,在军中的威望远远高过他的父王,若不是因为安佳明珠几乎算是内定的未来王妃,她的父亲如何甘心屈居于一个软弱的大王名下。
要知道,北胡最瞧不起的,便是软弱之人。
“母妃,我不会娶安佳明珠的。”
拓跋致本不想这么快便与杭锦惠意见想左,可他不愿做那优柔寡断之人,既然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都不会娶,为什么不早一点干脆利落的拒绝。
拖泥带水,向来是他最不耻的行为。
杭锦惠的眉头轻轻皱起,却还是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一旁的拓跋玉神情带着不悦想要说些什么,被杭锦惠一个眼神过去,便噤了声。
拓跋致将桌上的暗潮汹涌看的分明,却还是倔强的抿着嘴唇一言不发,不愿妥协。
“致儿,母妃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母妃不想让你登上王位的时候,我契胡沦为了别人的奴仆,我杭锦惠的儿子,必定是要成龙,高高在上的!”
杭锦惠眉梢锋利,尖利的指甲让拓跋致的手微微刺痛,他微垂了眉眼,却还是试图解释。
“母妃,儿臣与安佳明珠分别六年,如何谈得来儿女情分。”
“致儿!”
杭锦惠猛拍桌子,望着拓跋致眼神锐利,拓跋玉在旁边瑟缩了下,没有出声。
“作为王室中人,你竟然跟自己的母妃谈儿女情长!你是不能有这种令人软弱的东西你不明白吗!”
声音很大,带着难以抑制的怒气与后怕。
“若是致儿有了心中所爱,本宫必定杀了他的心上人。”
杭锦惠的脸上划过一丝凶光,心中的杀意起的突然而迅速。
拓跋致一向敏感,抬起眸子迅速的望了杭锦惠一眼,又重新低下了头。
“母妃,儿臣不会娶安佳明珠。”
声音坚定,带着毋庸置疑的腔调。
杭锦惠愤怒的银牙暗咬,只觉得这个儿子分离了六年之后变得如此油盐不进,不识大体。
“哥哥,你太过分了!”
拓跋玉小脸上满是怒容,龇牙咧嘴的望着拓跋致,怒气冲冲。
“明珠姐姐等了你那么久!你知道她拒绝了多少个贵族吗!你知道她又多想念你吗!你别以为我小不懂,明珠姐姐那么爱你,心心念念都是你,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她!”
拓跋致抬了抬眼皮,伸手想要捏捏拓跋玉的脸蛋,却被一把打掉了,他望着自己落空的手,脸上扯出一个几乎算的上是惨烈的笑意。
六年时间,果然改变了很多啊。
拓跋致心内叹息,却还是答的认真。
“如今我已不再是那个不知愁滋味的少年了,六年的时间足以改变一切,安佳明珠所谓的心心念念,不过是一场没有完成的执念罢了。”
拓跋玉听着拓跋致一口一个“安佳明珠”叫的疏离,心头的愠怒让她内心更加替安佳明珠委屈。
一个是自小分离没有享受过兄长之爱的拓跋致,一个是从小照顾自己的安佳明珠。
孰重孰轻,有时候与血缘无关。
拓跋致摸了摸胸前那还没有来的及掏出送给杭锦惠与拓跋玉的礼物,心内凄楚。
“哥!你就娶了明珠姐姐吧,她真的很好,要不你明日见见她,明珠姐姐可好看了,是我们契胡部最勇敢美丽的姑娘!”
拓跋玉揪着拓跋致的衣袖,歪着小脸一脸娇憨。
不想再多做解释,拓跋致望着杭锦惠坚定的摇了摇头,一脸认真。
“来人!”
杭锦惠的怒气喷薄而出,冷声对着外面喊了一声,拓跋致还没有弄明白杭锦惠想要做些什么,整个人便被从窗而入的两个黑衣人一把钳住。
他想奋力挣脱,却看到自己面前的杭锦惠拿着一把匕首放在自己的脖颈旁。
“母妃!”
拓跋致望着杭锦惠目呲欲裂,手背上的青筋暴起,目光哀伤。
杭锦惠不忍再看,闭着眼睛将头扭向一旁,匕首却没有移开分毫。
“带下去,明天一早出城,随大部队进宫!本宫倒想进宫看看,是谁将我的儿子迷成这样。”
黑衣人领命而去,拓跋致双手被缚在身后,甚至连小腿都被绑的紧了,被几个黑衣人抬了下去。
杭锦惠从来都不会低估自己的儿子,即便是心疼,为了契胡,为了拓跋致。
就算这样会惹的大荣不高兴,她也顾不得了!
没有什么,比拓跋致成为北胡之主的事情更重要!
“母妃,明珠姐姐要是知道哥哥没有这个意思,会不会怨怪母亲骗她?”
拓跋玉稚嫩的小脸上闪过一丝忧虑,她是知道的,除了安佳明珠本身思念拓跋致这次才跟来大荣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杭锦惠一直都在跟她保证,拓跋致惦念她。
甚至为此,不惜伪装成拓跋致,与她通信!
“不会的,母妃一定会让你哥哥妥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