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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振中正给沈月眉削苹果皮,此时,随着火车骤停,他手一抖,打着旋的果皮掉在地上:“这么快就到站了吗?”
人们也将头探出车窗外,纷纷议论:
“怎么回事?”
“到站了吗?”
“不可能呀,才开了一刻钟,刚刚出了上海而已。”
沈月眉有种不好的预感,陈振中心里也不安,嘴里安慰沈月眉和自己:“别担心,可能,临时遇到什么事情才停车的,不要瞎想,没事的。”
沈月眉点点头,一颗心却砰砰乱跳个不停。
这时,有个孝子忽然尖声惊叫道:“有卫兵过来了!”
沈月眉一惊,感觉一阵目眩,几乎要晕倒在地,她跑到窗口一看,一队卫兵列着整齐的队伍向着火车走来,人们纷纷向外探头观看。
这群卫兵走进车厢里,领头的喊道:“大家配合一下,我们在缉捕一名要犯。”说着便穿梭在人群中查看,从车厢这头走到那头,便下去了。
沈月眉不认识那个领头的军官,肯定不是韩景轩手下的高级将领,看到他下车,她的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陈振中将手搭在她肩膀上,沈月眉身上已经干了一层冷汗,此刻心中一轻松,顺势向后靠在陈振中身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传来,沈月眉刚刚回眸,一阵风般,韩景轩已经走了过来。
她顿时目瞪口呆,呆呆地背靠在陈振中肩头,脑袋里顿时空白一片。
韩景轩步步逼近她,每一步都铿锵有力,直到他那铁钳般的大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她的大脑里还是空白一片,这一切转圜发生地太快,她依然反应不过来。
沈月眉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像一头暴怒的狮子,眼睛红地狰狞可怖,鼻翼因为气愤而扇动着,脸色铁青,这三年,他们也争吵过,他也对她发过脾气,但是从来没有这副样子过,沈月眉只听到他威严的命令:“跟我走!”
沈月眉顿时陷入巨大的恐惧与绝望中,韩景轩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他伪装地太好了吧!这时,已经山穷水尽的沈月眉,明知抗争无望,偏偏激起一股负隅顽抗的勇气,她毫不退却地看着韩景轩,声音不大却很坚定:“我不走,你放开我!”
韩景轩血红的眼睛瞪着她,他咬着下唇,什么话都不说,伸出铁钳一般的手一拉一捞,就紧紧卡住她的身子,她像一只小猫一般被他夹在腋下,韩景轩转头就走。
这惊人巨变让陈振中措手不及,此刻,除了负隅顽抗的勇气,除了不能离开沈月眉的坚定信念之外,他早已失去了任何理智,他冲上前去拦在韩景轩面前,喊道:“放开她,她不想跟你走!”
看到陈振中,韩景轩的眼中烧起一团熊熊烈火,他松开沈月眉,还不待陈振中有任何反应,一拳已经结结实实砸在他脸上。
军人的铁拳一击之下,陈振中顿时倒在地上,他眼前一黑,鼻子口里都流出血来,沈月眉看得心惊胆战,不由自主撕心裂肺地喊道:“振中!”
陈振中挣扎着爬起来,向着韩景轩走过去,想都不想,抬手给了他一拳。
韩景轩没有躲开,偏向一侧的脸上瞬间肿了一片。沈月眉心惊胆战,她知道韩景轩恐怕不会轻易饶了陈振中,果然,还没待韩景轩发话,他的手下已经一拥而上,抓住了陈振中。
韩景轩对手下吩咐道:“把他们带回府里。”
卫兵答应一声,上前牢牢抓住陈振中和沈大妈,沈大妈看着韩景轩一副要杀人的样子,害怕极了,她不顾一切挣脱开卫兵铁一般的臂膀,匍匐在韩景轩脚下,喊道:“景轩,韩参谋,求求你,眉儿她年轻不懂事,你给她一次机会吧,求你,不要伤害她……”
韩景轩面无表情地拽着沈月眉向前走去,他的身后是沈大妈撕心裂肺的呼喊,还有陈振中愤怒的咆哮:“你们这帮土匪……”
韩景轩拽着沈月眉,大步流星地向前走,把后面的一切纷扰嘈杂都甩在脑后,他把沈月眉扔到马背上,然后自己翻身上马,一路疾驰而去,他的警卫员小三子拼命追赶想要保护他的安全,却怎么都追不上。
这一路上,无数记忆的碎片闪过脑海,都是关于沈月眉的点点滴滴。她用冰冷而倔强的眼神看着他,摔碎了酒杯,说道,我恨军阀,我恨你们这样的人!她面无表情地为他点燃鸦片烟,他相信她内心当时一定是瞧不起他的。她看着他,眼神充满感激,柔声说道,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可一想到刚刚的情景,他内心充满愤恨,他这么努力却依旧得不到沈月眉的心,陈振中勾一勾手指她就追随而去,男儿的自尊心被挫得粉碎,一想到她亲昵地靠在陈振中身上的样子,韩景轩满眼血红,恨不能手刃陈振中!
沈月眉心里忐忑不安,她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她从来猜不透他——此刻坐在她身后的这个男人。
马儿嘶鸣着,带着他们穿过一条条街道,小巷,奔上这个黄土坡,又钻进另一片树林,而马背上的韩景轩始终一言不发。
马儿疾驰在林荫小路上,忽然蹿出一只浑身雪白的小兔子,紧接着,一个孝子颠着两条雪白的小腿摇椅晃地跑过来,韩景轩猛然收住缰绳,马儿仰天嘶鸣一声,原地转了几个圈,转得沈月眉几乎头晕流鼻血,幸而及时刹住,没有伤害到孩子。孩子的母亲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把孩子自马蹄下抱走。韩景轩看母子二人平安离去了,受伤的心里忽然强烈思念自己的母亲,世界上最爱他的那个女人已经永远的离去了,他交往过的那些女人,谁也不会像她那样爱他,她的爱让他强大起来。而现在这世上他最爱的这个女人,却让他伤痕累累。
韩景轩驾着马儿奔上前方一座山头,一直到了山的最高处,悬崖近在咫尺。山上风很大,树叶簌簌作响,沈月眉的长发飞舞在空中,不远处夕阳就挂在天际。在一颗枯树下,韩景轩独自下马,任沈月眉留在树影下的马背上。
韩景轩背对着她,她看不见他的脸,他只是看着远处巍峨的山峰和层层叠叠朦朦胧胧的云朵。沈月眉坐在马上,她不知道韩景轩为什么要来这里,他刚刚那副能把人生吃活剥的表情,令她丝毫不怀疑他会把她从山顶上推下去,笑看她粉身碎骨,听她凌厉的惨叫。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走到这里或许只是累了,走不动了。
韩景轩临风而立,沈月眉只见他被高高吹起的头发,韩景轩的话被风吹过来:“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他冷笑一声,“你想我变成全上海最大的笑话吗?”
事已至此,沈月眉已然绝望了,绝望反而战胜了恐惧,她不再害怕,下马走到他身后不远处,说道:“在你和钱海露闹翻,你决定和我结婚时,就已经是全上海最大的笑话了。韩景轩,你想欺骗我到什么时候,陈振中根本没有出国,也没有订婚,你骗我他变心了,你骗他我死了,你还利用玉璧……”
往事流星一般划过脑海:那个雨夜,他决定要带沈月眉走,他要跟她在一起,要带给她全新的前所未有的幸福和快乐,那是他的一个梦想,他是一个追梦人,有梦一定要去实现。
他去了医院的太平间,找来了三具女尸,借用吴府的车子伪造了一场“战争下的悲剧”,这样一来灭了吴传庆想抓沈月眉的心,再安排记者对此报道,让陈振中误认为沈月眉死了,一石二鸟。
他要沈月眉的心,要沈月眉和过去彻底诀别,就要把陈振中彻底赶出她的生活,于是,他托朋友找到报馆的一个朋友,为沈月眉伪造了一份陈振中罗娅订婚出国的假报纸,只是,没想到因缘际会,那人竟是日后和陈振中结为挚友的梁焕新。
看着韩景轩的背影,沈月眉不由得轻声冷笑了,是啊,韩景轩不过是一直躲在暗处,她和陈振中进展地如此顺利,韩景轩是什么人,他简直可以操纵一切,又怎么可能毫无察觉?沈月眉的内心反而安定下来,这一刻,是连死也不怕了。她追问道:“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我们的事?”
“丈夫的嗅觉是最敏锐的,就算是奸夫已走也能从妻子身上嗅出不同以往的味道来。从你那次参加出国考试,我们吵架后你离家出走,我就感觉出不对劲了,直到见到梁焕新,我一下子认出了他。”
“然后你就开始秘密地监视和跟踪我,”沈月眉接着说道,“你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观察事态的进展,韩景轩,你隐藏地真好。”
韩景轩低沉的声音传来:“隐藏?我就是不知怎么面对你,最近才常常躲出来。”
沈月眉走到韩景轩面前,她身后就是万丈悬崖,她勇敢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不是觉得,没有女人会不爱你吗,你的自信呢,当初为什么不敢跟陈振中公平竞争?”
“我有机会吗,眉儿?当年如果不是我横插一刀,你要么跟陈振中私奔成功,要么就又被他坑了,逃跑失败被吴传庆折磨地生不如死!我不相信他的本事,我不相信你们的脑子!如果来到上海后,我不把你留在身边,你还要吃多少苦?如果不以婚姻作为捆绑,你怎么肯了解我?沈月眉,你太偏执,你喜欢的人怎么样都好,你不接受的人你打心里排斥。如果不是如此,你会永远认为我是一个纨绔子弟,我还没开始竞争就被淘汰出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