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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陆顺站着,把话筒举到嘴边,激动地说:“联校领导、各位老师,我杨陆顺是个地道的农民子弟,是党和国家地培养,我才能考上大学,学到更多是文化知识,我首先要衷心地感谢我们的党和国家!我从小的理想就是当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现在我终于实现了我的理想,我会把我全部的精力投入到教育事业当中,为我们的党和国家培育更多的有用人才,为我们的祖国早日实现四个现代化而奋斗!”
激昂的讲话、真情地流露立即感染了全体人员,当时全国人民最想过的日子就是实现四个现代化的生活,虽然那时阶级斗争已经逐渐在人们心里淡漠,可口号依旧是振奋人心的,杨陆顺道出了人们心中最迫切、最希翼的话语,立刻礼堂里响起了热烈、真挚地掌声!
杨陆顺沉浸在巨大心灵的冲击之中,他恨不得立即走上讲台,立即给学生们传授科学文化知识,他觉得世界充满了阳光、人间充满了希望。.
散会后,马银满等联校领导很热情地留杨陆顺吃午饭,学校的食堂已经准备好了四桌丰盛的宴席,就当时的生活水平来看,已经是普通农民家过年时最好的酒宴了,估计没个二十多块钱办不齐全,这四桌岂不得近百元?杨陆顺有点拘束地坐在席上,看着眼前八个热气腾腾的大海碗,里面全是大鱼大肉,也不禁咽了口口水。
一个四十多的汉子冲马银满说:“马校长,怎么又是散酒?还是弄几瓶南平大曲来喝吧?”
马银满笑骂道:“老孙,你个酒鬼,有得喝就不错了,叫花子还嫌饭馊!”
老孙不满地对其他人说:“大家评评理,一年也难得联校请回客,连好点的酒也不愿意上,大家说是不是?以后联校的领导们去我们下面,咱也随便招待了。”
其他桌的人都一起起哄,七嘴八舌地要喝南平大曲,马银满被吵得没脾气,只得说:“我怕了你们这群大爷了,说好,一桌两瓶,不够就喝散酒!江主任,你叫人去合作社买吧,记住,分几个地方买,别搞得影响不好!”江大勇笑得眼睛眯成了缝,答应着去安排了。
杨陆顺心里就纳闷了,既然也怕影响不好,那还要去买呢?节约点不好吗?
老孙又说话了:“咦?马校长、叶校长,你们家那口怎么没来?还有孙校长,怎么都没来?你们吃香的喝辣的,怎么就忘了家里的那口子?这要不得啊!是歧视女性的严重表现!”
马银满笑笑没言语,叶盛说:“这不是请下面各校的领导们吃饭吗,老娘们就算了,她们在家自个弄!”
“那不行,怎么能让嫂子们一个人在家吃呢?还是叫来吧,我去叫去了,都在家吧?”杨陆顺一看,是建华学校的李校长。.那李校长也不等他们几个答应,就径直起身出了食堂去叫人去了。杨陆顺暗暗好笑:这些人都蛮热心的啊!再看马银满,自顾跟孙中立不知道在说什么,似乎没察觉去叫人了。
一会儿三家的老娘们都来了,杨菊仙还带了一口小钢精锅,进来先是哈哈一笑,然后就说:“我们大人吃了,屋里还有两孩子哩,我干脆夹点菜让他们吃去。”
那老孙忙接过锅,边夹菜边说:“我说菊妹子,是得多注意孩子,你那俩孩子正是在长个的时候,千万不能打蔫,现在不是说什么营养很重要吗?”
杨菊仙笑着拍了老孙一下说:“老孙,没看出你对营养还有研究啊!那你怎么瘦得猴精一样啊?干什么虚了体啊?”她话一出,引来大家放肆地笑。
杨陆顺抽空叫了她一声姐,杨菊仙便走到他那一桌坐下,很亲热地说:“大兄弟,你也在啊?今天你在台上讲话好有领导风度的,比你哥那熊样强多了!”没等杨陆顺回答,又凑近点,象是耳语可声音全屋里人都听见:“大兄弟,你今天可迷翻了不少未婚女老师啊,我当时就在下面替你介绍对象,不下五个妹子点了头,要不要我替你联络联络?”
杨陆顺已经习惯了杨菊仙的作风,低调地说:“我哪有什么好的,姐你就别太操心了。我才参加工作,现在就谈爱分心呢。”
杨菊仙又哈哈笑了起来,说:“小毛孩子还怕丑得很了,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该是时候喽!”
本来杨陆顺这次大出风头就让很多下面学校的人奇怪,现在见他与马银满的爱人杨菊仙这么熟落,心里隐隐明白了点什么,有的人开始注意杨陆顺,有的人则暗暗猜测,不过杨陆顺是初中部的,与他们小学部没什么联系,也都没放在心里。
那老孙只顾夹菜,一会儿把个锅堆得满满的,递到杨菊仙面前,献媚地说:“应该是够了,让孩子们先吃着,不够再来夹!”
杨陆顺心里不免有点鄙夷:这老孙也四十好几了,怎么这么爱讨好人家呢?他却不知道,这老孙虽然在下面村小的校长,可还是民办教师,要转公办教师,联校有很大的决定权,那老孙是不敢怠慢联校领导们的。.
南平大曲买回了,马银满似乎很器重杨陆顺,带头敬了他一杯,这下好了,大伙都来给他敬酒,不断说些什么年轻有为呀、前途光明之类的话,还好杨陆顺情绪兴奋,大热天喝了半斤多南平大曲也没醉!一顿饭吃到下午两点才完。
领导们继续开会,杨陆顺则在总务主任江大勇的安排下,到前面收拾了间宿舍,本是一间标准的教室,从正中间砌了道墙,可教室的房顶比较高,那墙没砌到顶,只是分隔开来,就成了两间宿舍,再把宿舍里砌道墙开张门,分成前后两间,后面的小间可以用来做厨房。
杨陆顺宿舍那边是空的,还没人住,他精心地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里面陈设很简单,一张床、一个书桌、一把靠背椅子,可他心里已经很满意,这是他的小天地,比较从前在大学的宿舍,简直就是人间天堂,只可惜后面的小房间空起有点浪费。
第二天,杨陆顺请四姐夫用板车把他的生活用品一鼓脑从家里拖了来,他娘心痛他,还硬是把一个五屉柜清出来给了他,好在宿舍还大,要不让真没地方隔。杨陆顺和他四姐夫正搬得欢,杨菊仙正巧从小学那边过来,袖子一挽就要帮忙,笑着说:“大兄弟啊,收拾屋子就交给姐了,你们男人家干力气活还行,搞捡拾就比不上我们妇女了。”
杨陆顺忙不迭道谢,他四姐夫见有人帮忙拾掇,卸下车上的东西说是还有东西要运,就匆匆走了,杨菊仙听了他们的对话,眯眼笑了笑说:“大兄弟,那拖板车的叫你六子六子的,是你亲戚啊?”
杨陆顺说:“我第四个姐夫,拖板车搞点小运输,哦,他家大儿子今年读初二。”
杨菊仙眉花眼笑地说:“啊也,是你亲姐夫啊,那就好了,以后姐有什么东西要拖要运的,就请你帮忙咯!”
杨陆顺擦了把汗,说:“那不成问题,一点小忙随喊随到!”
收拾屋子有女人确实要快得多,不久蚊帐挂好、床也铺好,杨菊仙还耐心地把杨陆顺塞在包里的衣服一件件叠好放进五屉柜里,又找了块抹布把里里外外抹得干干净净,临走时还叫杨陆顺到家里吃中午饭,搞得杨陆顺是感激莫名,心想这女人虽然粗俗了点,可待人还是蛮热情。
屋子收拾妥当了,杨陆顺上了趟街,去合作社的文具柜台买了些白纸、糨糊,把屋子几面墙都糊了个严实,这下房间里亮堂了很多,也显得整洁了很多,可白惨惨地略显单调,看还剩了几张纸,便从抽屉里拿出一支狼毫毛笔和砚台,又宝贝一样取出一方香墨,这都是张老教授送给他的,在砚台里鞠了捧清水,他惬意地把香墨细细地研磨着,写点什么好呢?他环顾着四周,灵机一动,欣慰地说:“肯定是唐代大诗人刘禹锡的传世名作《陋室铭》了,多么贴景贴意啊
!”不禁摇头晃脑地吟哦:“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噫吁呼,何陋之有?!”
杨陆顺吟罢心潮如涌,久久不能平息,这《
陋室铭》通篇仅81字,情与景会,事与心谐。细读此铭,不觉此室之陋,但觉此室之雅:环境之雅“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人文之雅,接纳文人墨客,“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心境之雅,“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抒发了旷达致远,不同流俗的可贵气质。更令他心仪地则是刘梦得那不慕荣华、安贫乐道的情怀,相比之下,两人似乎亦有曲意相通之境,杨陆顺自感放弃了留在省城的优越环境,自愿回到条件艰苦物质匮乏的乡间,居住着比刘宾客更为简陋的居室,一种文人自清的傲气油然而生!
杨陆顺饱蘸浓墨,一气呵成,虽然他的书法略显稚嫩,可磅礴的气势却跃然而出,师从张教授两载,还是很有心得。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佳作,不禁又吟哦了一次,只觉得心胸豁然开朗,把那作品看了又看,爱不释手。
“好笔好墨好字啊!”杨陆顺被一阵赞扬声惊醒,抬头一看是马银满,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站在旁边的,就谦虚地说:“马校长,我一手烂字,让你见笑了,还请你指教!”
杨陆顺说他一笔烂字也不是谦虚之语,确实是笔法稚嫩,实不能登大雅之堂,仅仅只是基础牢固而已。
马银满也只是懂点皮毛,当年文革时期,天天要写大字报,他的一手毛笔字就是写大字报操练出来的,当下也不谦让,说:“杨老师,你这手王体行书应当是临摹王右军之《
兰亭序》吧?”
杨陆顺点点头说:“马校长真行家,一眼就看出我的临《兰亭序》帖的。”
马银满矜持地一笑,如数家珍地说:“王羲之的行书有如行云流水,其中又以兰亭叙为最极品。我记得是晋穆帝右军宦游山阴,与孙统承、谢安等四十一人在会稽山阴的兰亭聚会,修袚褉之礼。饮酒赋诗,由他以特选的鼠须笔和蚕茧纸,乘兴而书写了一篇序,记序盛会,共三百二十四字,其中二十个‘之’字名有不同的体态及美感。此帖下笔有如神助,有‘遒媚劲健,绝代所无之誉’。”
杨陆顺笑着说:“马校长博学多闻啊。”
马银满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我看你的字,与右军已有几分相似,可大多只是貌似而无神髓,王羲之的行书讲究的是行云流水,而无论横、竖、点、撇、钩、折、捺,真可说极尽用笔使锋之妙,王羲之智慧之富足,不仅表现在异字异构,而且更突出地表现在重字的别构上。序中有二十多个‘之’字,无一雷同,各具独特的风韵。但看你的字,刻意模仿,笔力不到,没有领悟到遒媚劲健之精髓啊!”
马银满这番话可不是胡诌妄言,而是从县文教局一书法名人那里听来的,现在的人练毛笔字都是临摹为主,没得名师指点,肯定是会犯这样那样的错误,而这番评点恰恰是针对临摹王羲之行书的人最容易存在的问题,如果都能象王羲之的字那样行云流水、遒媚劲健,岂不人人都成了大师?
杨陆顺听了暗暗好笑,当初张教授就是这样批评他的字,没想到这里也有人同出一辙,那张教授可不是光说不练,也不知道这马校长是不是嘴儿尖,就把自己的字撤到一边,恭敬地说:“还请马校长指教。”这意思明显,你也得露一手。
马银满哈哈一笑说:“杨老师,我的字从来没有临过帖,全凭当年文革期间写大字报操练出来的,是土八路,比不得你这正规军,实在是不敢拿出来献丑。好了,我是来叫你去吃饭的,你姐只怕等急了。快去吧!”
果然,家属房那边传来杨菊仙尖哨地声音:“马银满,菜都快凉了,还在磨蹭什么呢!”
杨陆顺笑笑说:“看来我的没眼福了。”心里不免有点轻视。
到了马家,只有他们三人吃饭,杨菊仙不等问就说:“小文小武都去县一中报名了,今天是最后一天开伙,明天我跟你大哥也到食堂吃饭了,省得麻烦。还有,叫你爹不要再往家里送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