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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羽屋里摆着一块古雅精致的沉香,我开玩笑说哪天砍一块下来削个发簪。谁知从那以后,我再没看见那块沉香。直到这天傍晚,我一开房门就看见清羽在我的竹楼前徘徊,问他何事,他笑而不语,却从怀中掏出一支沉香发簪。
“送你!”
那发簪通体油亮细腻,还有一股似花似果却十分熟悉的香味飘来,我顿时大惊:“这是那块沉香!”
“这沉香做佛珠还好,做发簪着实勉强了些。”清羽将那发簪送到我的面前:“殿下先将就戴着,改日我再寻块好料,重新给你做支好的。”
“这已经很好了!”为了我随口一句玩笑,清羽竟舍得那块价值连城的沉香,虽然有些心疼,可我更多的却是欣喜!
摘下头上的珠玉只以沉香发簪固发,再取下发簪时,赫然发觉头发居然也染上了花果的香味。我心情大好,这才想到那天去荷塘采露水本意是为清羽煮茶。
听说郁香山中有一山峰,四面峭壁如镜陡高百丈猢猴难攀,可那峰顶却长着一颗千年茶树,传闻,曾有鸟儿衔下那茶树的叶子,清香悠远,回味无穷,令爱茶之人无不思慕追捧却又求之不得。
不过百丈的陡峰,别人上不去却难不到我。轻松飞上那茶树枝头,果然茶香醉人,可偏我喝不了茶,也闻不得这醇厚的茶香。强忍不适,我匆匆摘了些嫩叶,便飞身自那峰顶而下。又许是被茶香熏昏了头脑,落到地面不见来时的小路,我只得凭着记忆的方位绕着茶树峰在林中摸索。
茶树峰下一处乱石堆里依稀可辩有破碎的巨大丹炉药鼎,那乱石深处,还隐约可见一幽深洞穴。我好奇,就朝那洞穴走去。
脚下被什么东西绊到,我差点跌倒,低头望去,见那差点绊倒我的石头一边竟露出一抹金黄!
将那石块搬开,我赫然看清被压在下面的东西是半边面具,半面被利器从中间劈开的黄金面具,那个从我来到这个世界就守护在我身旁的黄金面具!
云诚的面具!他对我说回乡祭祖却来了神医谷求医,从暗牢他救我不得陪我受苦,一直到被万箭穿心,我都没有机会问他的脸被谁所伤。我让莫谦来神医谷查探,也是一无所获。我甚至都相信了云诚的脸被毁与神医谷无关,可他的半边面具却出现在了这里……
将半边面具收入怀中,深吸一口气强逼自己冷静下来,我取了夜明珠照亮,向那洞穴深处走去。
洞穴像是山石断裂形成,也有人工修整的痕迹。初进洞穴并未感觉异常,可越是往里,那股阴霾腐臭的味道就越是浓烈,直到我看见满地尸骸。
强忍不适,我仔细检查那些尸骸,发现许多骨架上都有被利器砍刺的痕迹,有的是胸腹,有的则直接将颈椎一分为二,可相同的,他们似乎都是被一招致命!
从那些尸骨上残存的碎布足够分辨他们身上穿的都是药童的衣裳,如此,他们确是神医谷的药童无疑。在人迹罕至的深山炼丹制药不难理解,可为何会有这么多药童横死山洞?
再往里走,满目全是铁枷镣铐和上了锁的铁笼,我想这里应该是一处私牢囚室。而铁笼里的骨架多高大健壮也没有致命的伤痕,说明被关在里面的人与外人那些尸骸主人的死因截然不同。
一具具骨架看过去,却猜不出这些尸骨主人的身份,更猜不出他们为什么会被困在这深山洞穴。直到我看见一副手骨食指上套着的虎头铁戒,那枚通体黑亮、由珍稀玄铁所铸、象征武林至尊的盟主铁戒!
传闻,前武林盟主一家惨遭灭门,所居山庄也被大火焚毁,后来人们在山庄的密室找到了盟主令,却遍寻不见盟主铁戒,更无法从那一具具焦黑破碎的尸骨里分辨出盟主的遗骨。
记得听云诚说过,他父亲曾腹部受伤断了一对肋骨。想到这,我目光不由移到那副骨架的肋骨处。
十一对,真的是十一对!这被关在笼子里的就是云诚的父亲!
既然被关在笼子里,便说明人被带到此处时一定是活着的,也就是说,前武林盟主并非死于二十多年前的那场灭门,而是被人绑走,囚在了这山洞里。
洞外被毁的炉鼎说明这里是神医谷炼丹之处,而这山洞里还囚着前武林盟主!一个即将被揭开的真相令我心底不由生出一阵寒意。我努力不去往那个方向想,却控制不住的去想,云诚的父亲被囚在神医谷炼丹炉后面的山洞,云诚面容全毁,而他的半边面具,就在山洞外的乱石堆里……
“沐雨!”一声焦急的呼唤传来,我看见清羽举着火把站在洞口。
这是我到神医谷以来清羽第一回唤我的名字,若是以往我一定开心的手足无措。可此时,我身体却不自觉的后退两步,右手更是握紧了挂在腰间的软剑。
“沐雨,”清羽眸子闪过一缕慌乱,他慢慢的走近我,直到离我只有两步远的时候,他停下脚步,说:“我来后山采药,远远的看见你来了这边,便过来看看。”
“我很好!”我戒备的又左缩了缩,虽然我不相信他会伤害我,可那种强烈的不安却令我神经紧绷。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他似乎看见了我藏在怀里的黄金面具,声音比从前更加小心轻柔的对我说:“金面……”
“你的金面暗卫是我神医谷的恩人!”洪响的声音打断清羽的话,我看清紧随清羽进来的那人是神医谷主,他我道:“是云贤侄发现了这山洞,又带领我神医谷众人将盘踞在此的歹人铲除,可惜那么俊郎不凡的一张脸却偏叫歹人给毁了。”
“这山洞就在你神医谷的药炉后面,哪轮得到云诚替你们发现?”
“此处药炉已弃用多年,”他道:“这药炉背后本是一面石壁,若不是云贤侄追踪歹人至此,我神医谷不知道还要背上多少武林豪杰的性命,真是罪过罪过。”他叹口气,又接着道:“将那伙歹人铲除以后,我曾极力挽留云贤侄在神医谷疗伤,他却为了天霸太子执意离开,我只得赠予他祛邪固阳丹了表谢意!可惜那傻孩子……”
云诚身上那颗祛邪固阳丹是神医谷主送给他的?我指着笼子里的尸骨又问:“那伙歹人为何要将这些人囚在笼子里?”
“囚禁武林高手,目的自然是为了他们的绝世武功。”他又望向我,笑道:“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公主殿下不会不明白这些缘由!”
“原来是这样!”我低着头走近清羽,小心的拽住他的衣袖,“我不该怀疑神医谷的!你别往心里去,好不好?”
“是我不好……”萧清羽想说什么,可对上师父那警告的眼神,只得改口道:“我们把这些人都葬了吧!”
“嗯!”我点头,这的确也是我想要做的。
夜黑风高,我一身黑衣悄无声息的从窗口离开竹楼向药田而去。借着微弱的星光,我找到了药田背后的那处山洞,那处看似平常,却严禁任何人入内的山洞。
空气中迷茫着浓重的血腥味,手握软剑摸索着走了十几步,忽觉一股强大的冲劲迎面而来,我被撞的跌在地上,怀里的夜明珠掉出来瞬间照亮了四周。我也终于看清这山洞的轮廓,还有那群眼珠血红的白狼正将我围在中间。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被动物袭击,巨大的恐惧让我来不及思考只想赶快逃离,可脚踝传来的剧痛却让我无弹不得。
其实那群白狼也并非完全不怕我,它们中有些早已战战兢兢的匐在地上不敢动弹,甚至有几只已经调头向山洞深处逃窜,却也有少数依旧保持着进攻的架势,
“嗷呜……”一声狼嚎,白狼眼中血红更甚,有好几只同时跃起向我扑了过来。
就在我以为这回必死无疑的时候,身体却猛的被人提了起来,然后我跌进一个带着淡淡药香的怀抱。
一出山洞,清羽便将我放下来检查伤势,我急忙提醒他:“我的伤回去再看不迟。狼群马上就追过来了,我们快走!”
清羽安抚的摸摸我的头,说:“放心,它们不会追来的。”
“为什么?”
“它们……怕光。”他不再多言,转身从药田摘了些草药放在嘴里嚼碎,然后将它们敷在我红肿的脚腕上。
怕光?所以方才它们怕的不是我,而是那颗发光的珠子?也是因为它们怕光,所以才不会离开山洞?这狼的习性真怪!
“我知道,师父白天说的话,你并不相信。”他忽然开口。
我吃惊的望着他,我以为自己白天的表现已经天衣无缝,可还是被他看出了端倪,的确,我不相信神医谷主的那番话,一个字都不信!
首先,神医谷主说是云诚带他们将歹人铲除,那他们就应该是从外而入。可从那些药童尸骸的形态来看,他们应该是由洞内向外而出时被杀,这与事实不符。
再有,死者为大,入土为安的道理连三岁孝都懂,堂堂行医天下的神医谷却放着满地尸首不去收殓,甚至连自己人的尸体都任其暴尸荒野,又何来医者仁心之说。
还有,山洞里的尸骸只有药童和笼子里的武林高手,那神医谷主口中的歹人难道就无一伤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