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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对叶芷青所说并不能理解,但是她的神情太过认真,决非说笑,却又让他没办法轻忽她的想法。
本来以他跟淮阳王的交情,见到叶芷青先将人抓起来,再送到淮阳王府去,至于人如何处理,那就是淮阳王的事情了。
但是现在他对着叶芷青坚持的眼神,竟然开不了口,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推开门走出去,从楼梯上下去,一直走到大街上去,直至消失在人流之中。
郭嘉身边的长随陈六进来,向他请示:“三公子,要不要派人盯着叶姑娘,或者……向淮阳王府报个信?”
淮阳王失了爱妾,没少抓着自家公子喝酒诉苦,如陈六这样贴身侍候的人,可是见过好几回淮阳王喝醉酒的样子。
“再等等看吧。”他略一沉吟,就有了决定。
陈六低头称是,又道:“三公子,这几日扬州帮跟常州帮暗潮汹涌,听说这两个帮派可能要打一场,咱们怎么办?”
郭嘉唇边浮起个浅淡的笑意:“无论是常州帮的罗炎,还是扬州帮的高柏泰胜了,对咱们的损失都不太大,只要到时候派人过去示好就行。”
陈六连连点头:“公子妙算!”
今年的漕运算是结束了,两淮漕河上讨饭吃的汉子们却并没有闲下来。扬州帮与常州帮相邻,常年有斗殴口角,半个月前扬州帮主高柏泰带着人去常州,结果被常州帮不长眼的小子下了黑手。
高柏泰只是受了个轻伤,可是跟着去的副帮主却死了一个。
江湖事江湖了,每年漕河上打架斗殴,不知道要死伤多少汉子,帮里不报到官府去,官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下去了。
两淮历来富庶,鱼米之乡,又有盐场,盐帮漕帮本来就是一笔糊涂帐,再加上槽河各州府自成帮派,本地官员每年多收孝敬银子,再拿银子堵住了京里上官的嘴,税收能按时入了国库,至于下面小民恩怨,就由得他们去闹。
高柏泰受伤归来,便向常州帮下帖子,向罗炎讨要个说法。
郭嘉才踏上扬州地界,手底下的人就将消息报了上来,他抱着坐山观虎斗的心情,坐在扬州漕运码头的茶楼上喝茶听曲,点了个扬州小调,唱曲子的姐儿盘靓条顺,更有一把好嗓子,直唱的他心都酥了,下面漕河码头上却已经聚了无数的漕船。
两淮习气相近,漕船大小形制相同,除了上面插的旗子不同之外,倒好似一家子在争执。
高柏泰四十出头的汉子,在运河上来往,晒的面庞粗黑,体形魁梧,站在漕运码头迎接罗炎,帮里弟兄们见到常州漕帮帮主罗炎,眼睛都红了,恨不得当场打起来,还是高柏泰稳得住,朝身后使个眼色:“不许胡闹,都把家伙收起来!”
罗炎却是个高瘦的年轻汉子,大约三十出头,年纪很轻,他上前来向高柏泰赔礼:“都是兄弟的不是,让高大哥受惊了!这几个鬼孙子不长眼,竟然误伤了高大哥,兄弟今儿来就是向高大哥赔礼道歉的,还请高大哥不要挂在心上,兄弟我任杀任打!”
高柏泰沉着脸道:“好说好说,咱们去码头上说。”
常州帮的漕众跟着罗炎上了扬州漕运码头,才踏上陆地,忽从罗炎身后冲出来一个年轻人,一刀就捅到了高柏泰的腹部,鲜血汩汩往外流,高柏泰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
罗炎笑眯眯道:“高大哥年事已高,扬州漕帮内乱不止,不如就由兄弟接管了扬州码头,省得高大哥事事操心!”
扬州漕帮的帮众见帮主被刺伤,已经有人扑过来去救,那下手的男人却按着刀柄将刀往高柏泰腹部深处扎透了,那刀尖从背后戳了出来,高柏泰软软倒了下去。
隔的并不远,郭嘉亲眼目睹了这场凶伤案,而扬州帮漕众反应过来的,已经有人上前对着杀了高柏泰的凶手挥棍子,两帮械斗正式拉开了序幕。
“陈六,你有没有觉得,方才杀了高柏泰的那个年轻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有点眼熟。”他略一回想,就有了头绪:“三公子还记不记得上次在京兆衙门里逮住的偷了淮阳王给圣人准备的万寿节贺礼的那贼子?后来不是淮阳王府的人打死了他娘,这才将他放了。怎么小的瞧着方才就是那贼子?只是隔的有点远,瞧不太真切!”
郭嘉记忆里极好,立刻就想起来了:“那人叫刘嵩,回头着人打听打听,除非他改名换姓,否则定然是他。”
陈六躬身应答:“此事交给属下去办。”
他们主仆在茶楼上看戏,便如天上神仙瞧着地下蝼蚁打架,很是漠然,时不时还要点评几句:“……真没想到罗炎瞧着生的不及高柏泰魁梧,没想到身手倒好!”
下面一会功夫,已经打成了一片,到处都是惨叫声。
扬州帮失了帮主,前几日还死了副帮主,群龙无首,没过半个时辰,就被罗炎带人给收服了,地下一溜断了胳膊腿,受了伤的帮众。
还有拼死抵抗的死忠份子要么跟着前帮主上路了,要么仗着熟悉扬州城内的地形,很快就向着城里逃窜而去。
罗炎也不强令人去追,吩咐下去,让没有受伤的带了受伤的帮众去各医馆治伤,安全起见,他自己却返身又回到了漕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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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芷青的药膳坊开了这些日子,有谢夫人帮衬,生意倒也不错。忙起来连饭都吃不上,她索性又买了两个识字的丫环来帮忙,顺便教她们辨识药材,想要培养成助理。
她自己孑然一身,用起人来比较谨慎,很怕收两个徒弟,将来到了婚嫁年纪,却被娘家左右嫁出去,到了婆家又身不由已,最后白白浪费了她的时间,索性叫了牙婆上门亲自挑了两个丫环,详细问过了都是早已与家人离散多年,打小被卖出来,不知老家在哪里的苦命人,这才收了。
家里新添了人口,虎妞最是高兴,围着两个丫环进进出出,恨不得将家里的事情都分享一遍,还不住口的夸叶芷青的好。
两个丫环还没用熟,扬州漕帮跟常州漕帮火拼的这个中午,小风就冲到了药膳坊门口,朝着里面叫人:“虎妞——”
虎妞到门口一瞧,小风跑的一头汗,他最近也在叶家住着,两个人都混熟了:“小风哥有事?”
小风催促她:“快去叫你家姑娘,就说师傅让她快点过去,铺子里来了一堆受伤的人,还全都是外伤,师傅跟师兄们都忙不过来,让她也去帮忙。”
虎妞跑进去找叶芷青,又顺便去叫了在后院小屋里打盹的宋魁送她过去。
叶芷青跟小风远远到了刘记医馆的巷子口,就看到一堆东倒西歪受伤的年轻汉子,天气都已降温,他们不少还打着赤膊,血赤呼啦瞧着怪吓人的。
“这是怎么回事?”
宋魁来扬州几年,对漕河上的事情早有耳闻,倒怕叶芷青害怕,劝她:“叶子,要不咱们回去吧?这些人受了伤,又是些粗鲁的汉子,还是让刘大夫去收拾吧。”
叶芷青倒不怕:“宋叔,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她虽然不是医学院出身,可是跟着刘大夫这些日子,还真是有机会治过外伤,扎针把脉刘大夫都是倾囊相授,毫不藏私,就连治外伤的法子也教过了。
本来她就学过护理,以及中医中药的调理,对人体也熟悉,在刘大夫的教导之下,只觉得进步神速,还能触类旁通,就连刘大夫也常常夸奖她聪慧。
叶芷青提着裙角在地上的一众受伤的男子中间穿过去,才进了医馆大堂,就看到几位师兄们都忙着治伤,正骨的正骨,缝伤口的缝伤口,刘大夫两手都沾了血,扭头看到她就招呼:“叶子快过来搭把手。”
她过去看到坐在椅子上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耷拉着左胳膊,右胳膊上皮肉外翻,也不知道有没有伤了筋,脑袋上也是血,正有气无力的瘫在椅子上直哼哼。
刘大夫吩咐叶芷青:“按着他!”看看小徒弟单薄的身子,无奈扭头,招呼宋魁:“你过来,把他按死在椅子上别动。”
宋魁连人带椅背抱住了,刘大夫握着那只耷拉的胳膊轻轻晃晃,猛的一动,也不知道他怎么弄的,只听得咔吧一声,年轻人惨叫了一声,居然将胳膊接了上去。
他挥挥手:“一边过去,让我徒弟给你把伤口缝了,再找块布把膀子吊起来,休息些日子就好了。”
年轻人哭丧着脸往叶芷青那个负责缝伤口的师兄身边过去排队了,刘大夫豪迈招手:“下一个!”然后走过来一个高个子年轻人,闷不吭声的坐了下来,叶芷青的视线正与他相撞,顿时一惊:“你怎么在这里?”
最近几日真是见了鬼了,接连遇见认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