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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点,唐诗被纪舟送到宿舍楼楼下。
唐诗微微低着头,有些心不在焉。
自纪舟被言今朝找了后,他们就没有在图书室里待多久。就仅剩的那点时间里,纪舟一直在玩手机,似乎是在跟尚茹聊天。
聊完之后,就直接说今晚差不多了,然后非常绅士地送她回来。
在GS9这样安全到半夜躺倒在路边还有稽查员好心送你回去的基地,纪舟却一直保持着送她回宿舍楼的习惯,再忙、再晚也照旧,可以说得上是非常的绅士了。
但是,纪舟发信息时,唇角那抹笑,却让唐诗久久难以忘却,映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不告别吗?”
纪舟的声音倏地让唐诗从思绪中唤醒。
她停下步伐,一抬眼,发现自己快要进宿舍楼了。她回过身看来,发现停在距离三米外的距离,她顿时赧然,赶紧小步跑回去,在纪舟跟前停下来。
“不好意思,想事情去了。纪先生再见。”唐诗赶忙说着。
脸上有些烫意,唐诗轻抿着唇,顿了顿,又小声同纪舟道谢,“谢谢纪先生。”
纪舟立在月光下,身姿挺拔,他唇角噙着淡淡的笑,声音温和,“是该谢一下。”
本是说句客套话的唐诗,闻声倏地愣住。
她徒然抬头,水汪的杏目微微睁大,如水月光在她眼里镀了层光,水润润的,愈发地明亮起来,如一汪清水,能映星辰。
她的吃惊简直太明显,纪舟便低头敛了些许笑意,问:“不是随口说说吧?”
“……”
唐诗赶紧摇头。
这这这,怎么敢点头……
稍作停顿,唐诗心思一转,小心地问:“纪先生。我,该怎么报答你?”
“你问我啊?”
纪舟笑着,眉眼沾染了点戏谑,为平时沉稳温和的模样添了些许生动。
许是月色太美,跟前的人气质卓越,画面异常令人心动,唐诗看得呆了呆。
一时间,也无法就纪舟的问题作答。
笑笑地看她,纪舟问:“你们女队不是会亲手做月饼吗?”
“啊……”唐诗眨眨眼,恍然出声,“纪先生喜欢什么口味的?”
纪舟稍作停顿,说:“我不挑。”
“我知道了。”
呼出口气,唐诗眼神肯定,口吻有几分保证的意思。
纪舟便道:“你上楼吧。”
“好。”唐诗点头,转身后倏地一顿,她微微侧身看了眼纪舟,黑亮的眼珠一动,轻快地说了一句,“纪先生再见。”
柔水的浅光里,唐诗小步跑开的身影,在视野里起伏晃动。
纪舟勾唇笑了笑。
……
唐诗一路跑到楼梯上,在即将抵达拐角的时候,冷不丁听到一阵声音——
“纪先生晚上好啊,又送我们家糖糖回来呢?”
梁之琼欢乐而爽快的声音破空传来。
本就心虚得打鼓的一颗心,听到声响的那一瞬,似是骤停了般,而下一刻,它便更无章法地开始敲打着,乱的不行。
在拐弯的那刻,唐诗下意识停驻,迅速朝楼外面看了一眼。
她见到梁之琼飞奔而来,朝纪舟那边摆着手,笑得坦然又灿烂。
纪舟淡笑着朝她点头。
突地,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纪舟朝这边看了一眼。
他站在远处,偏头时脸藏在暗处,看不清他的眼眸、神情,但在那短短瞬间,唐诗似乎跟他的视线对上了,乱跳的心倏地漏掉一拍。
她没敢停留,收紧怀中的笔记本,赶紧踩上台阶,蹬蹬蹬地跑没了影。
*
“哟!”
梁之琼推开门,却没有直接进来,而是探出头。
正在匆忙整理桌面的唐诗被她吓了一跳。
“撞鬼呢?”
丁镜从走廊走过,一巴掌给拍梁之琼背上,生生将梁之琼给拍进了宿舍。
“啊,断了断了,腰断了……”梁之琼惊呼。
“碰瓷呢?我拍的是你的背。”丁镜对她的智商不敢恭维。
梁之琼立即改口,“啊,背断了——”
丁镜站在门口,朝她挑着眉笑,“我找墨上筠给你修补一下?”
“好了好了。”
梁之琼立即挺直腰杆,收敛了所有做作戏精的行为。
“德行。”
丁镜丢了她一记白眼,晃晃悠悠地走进了隔壁宿舍。
偷瞄了她一眼,梁之琼赶紧将门给关上。
见到她们俩的互动,唐诗忍不住笑了,心里的慌乱和悸动也平息了些。
“你怎么老想不开,总招她?”
唐诗侧身坐着,手臂搭在椅背上,下巴抵在手臂上,好笑地朝梁之琼问。
“乐趣,”梁之琼扬了扬下巴,骄傲地说,“膈应她,我开心。”
唐诗伸出手指,似是认真地给她计算了下,“可你十次有九次是失败的……”
“别拆台啊!”
梁之琼气得跺脚。
唐诗便笑,挺开心的样子。
“来来来,今晚我们搞个大行动——”
梁之琼朝衣柜的方向走。
“什么?”
唐诗刚问完,就见到梁之琼从衣柜里搬出一箱……面膜来。
那真的是一箱。
许是为了节约空间,所有包装盒都给拆了,跟代购似的,各种款的面膜全都塞在一个箱子里。
“在那什么小演习开始之前,我们的任务就是——每天一张面膜!”梁之琼将箱子往桌上一放,然后就跟搞大阵仗似的撸袖子,“要不是那块小饼干,我都不知道我囤积了那么多面膜!”
唐诗惊讶地眨眨眼,“这,太多了吧?”
“不多,”梁之琼拿了一大把面膜过来,往她桌上一放,抬手就去摸唐诗的脸,“瞧瞧这脸儿,美!瞧瞧这皮肤……诶,你皮肤咋这么好?”
抹了一把,没忍住,又抹了一把。
唐诗为了躲开她,差点儿没给摔椅子下去。
唐诗说:“平时有空会保养一下。”
毕竟是女生,该有的保养还是要有的。
女二队一个个的,天生丽质,活得也比较糙……像墨上筠、百里昭这种,从来不碰护肤品、化妆品,但耐不住皮肤好,暴晒一周养两天就能恢复。
但,唐诗是属于正常范畴的,所以平时会注意一下。
“这样啊,”梁之琼点点头,然后大手一挥,“我都想好了,咱们女二队,论模样,论身段,论气质,哪个不比那块小饼干要差?!到时候我们——”
“之琼。”
唐诗认真地喊她。
“咋?”
“我们会抹油彩。”唐诗说着,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就两种颜色。”
想画出一朵花都没有可能。
梁之琼:“……”激动一晚的心情,顿时跌落谷底。
哄她都没用了。
梁之琼沮丧地跌坐在自己椅子上。
见她备受打击,唐诗建议道:“下次可以便装去医院。”
“一两个人,比得上我们一支队给的震撼吗?!”梁之琼咬牙切齿,“我们队那么多美人儿,不给她看一看,我浑身都不舒服。”
唐诗:“……”好叭,她不是很能理解这脑回路。
“话说回来,你跟纪先生现在是什么情况啊?”梁之琼为了缓解下懊恼的心情,忽然转移了话题,“这天天往楼下送的,腻歪在一起的,就算没啥感情,也都能腻歪出感情了吧?”
梁之琼说话直。
这一点,从来都没有变过。
好在唐诗也习惯了。
顿了顿,唐诗道:“我不知道。”
好像能感觉到什么,但是,又隔着一层窗户纸,她不敢贸然捅开。
每每动点心思,她都难免会想到只能存在于别人话语中的——纪舟未婚妻。
据说,他们很恩爱。
据说,他们要结婚了。
在感情最浓的时候失去她,纪先生会记住她一辈子吧。
唐诗自认为不是特别拘谨的人,自己想要的也会去争取,可一想到那个英年早逝的女英雄,她心里就堵得慌,好像在趁人之危,偷走本该属于别人的一切。
或许,那女生若不是军人,她心情会好受一点。
可对方不仅是军人,还是烈士……
她耿耿于怀,不敢贸然行动。
梁之琼撇撇嘴,自知问不出什么,只得耸耸肩说道:“反正我觉得纪先生对你挺特殊的。不是你也会有其他人的,纪先生总不能为一个已逝之人,打一辈子的光棍吧?”
“……”
唐诗低下头来,没有说话。
过了几秒,梁之琼又说:“我们会缅怀旧人,但这不代表生活会停步不前。”
唐诗惊讶地看向梁之琼。
“做什么?”梁之琼纳闷地问。
“这话……”唐诗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吃惊。
“墨上筠说的。”梁之琼坦然说道。
“……”
哦。
画风忽然正常了。
*
桌上摆着个坦克模型。
丁镜看着它,墨上筠也看着它。
半响,她们俩的视线偏移,然后在一个恰当好处的时候,交汇。
这一眼,像极了……友谊。
“你什么时候跟司笙勾搭上的?”
站起身来,墨上筠拍拍衣角,有些匪夷所思地说。
“你不是送了我一机关手链吗?”丁镜道,“亏我还偷偷崇拜了你一下,后来你说从你小师妹那里拿的。”
“嗯。”
“上次不是跟你见过司笙吗,我跟她还挺聊得来的,就顺便要了她的联系方式。”
“嗯。”
这事儿她都知道。
顿了顿,墨上筠漫不经心的,“然后你又找她要了一坦克模型?”
丁镜暴躁了,“呸!劳资是找她道谢的!”
墨上筠简直惊了,“你去找她道谢,结果要了一坦克模型?”
“……说来话长。”
丁镜拿起桌上的模型,简直爱不释手。
模型不大,纯手工、木头制作的,非常有质感。
这可是丁镜收到的为数不多的礼物里最用心的一个了。
丁镜对司笙的好感度,蹭蹭蹭地往上冒。这时候就算司笙说要天上的星星,她也能傻乎乎地去摘。
“长话短说。”
“我问她,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她说没有。”
“……”
丁镜这招玩得溜啊。
毕竟,正常人都不会说‘有’。
挠挠鼻子,丁镜说:“那不是,萧初云喜欢木雕吗?我前面有空的时候,就去找他学一学。”
“他能教你?”墨上筠又惊了。
“我说会好好照顾郁一潼的。”
“……”
萧初云能够相信丁镜的话,大概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吧。
毕竟跟着丁镜混的郁一潼,早在几个小时之前,还欠了她好几十圈呢。
“我寻思着,这不是学了一手嘛,就说送司笙一木雕。后来给她看了我以前做的,她表示,我想做的话就做吧,之后聊着聊着,就说送我一坦克模型。”说到这儿,丁镜又低头看着她的模型,惊叹道,“没想到啊,你这小师妹真是心灵手巧的。”
“……”
就这个角度而言,司笙确实算得上“心灵手巧”。
毕竟那位也是热衷于“搞大事”的人,一般的小技巧她压根不看在眼里。
比如,做饭这种她觉得贼浪费时间、毫无营养的技巧。
为了司笙这新礼物,丁镜决定在休息时间里,不仅要把英语给学好,还要抽空来学习木雕技巧。
墨上筠见她踌躇满志的,没忍心打击她——司笙家里真不缺这玩意儿。
算了,随她吧。
反正她和岑沚闲的没事,也挺喜欢强行给司笙送点字画什么的。
……
第二天,墨上筠没有去医院看阎天邢。
周一一到,就难免忙活起来。
队里要开会,中秋节月饼的采购,队员的各项成绩了解到位,还有跟装甲步兵营的演习对接……
墨上筠认为自己是很惦记着阎天邢的,因为所剩无几的休闲时间里,她都会想到阎天邢,并且会利用一切机会跟阎天邢发送几条消息。
但是,她依旧不会花时间、精力抽出一个小时来,只为了去不远处的军区医院里见阎天邢一面。
没必要。
生活和工作都有很多事要处理,没必要非得给自己整得感天动地的。
毕竟,就连她跋山涉水跑去找有可能幸存的阎天邢,她现在回想起来,也不觉得是一件多令人感动的事。
在太多惊心动魄的经历了,她早已习以为常。
晚上的时候,墨上筠空闲了会儿,趁着非工作时间没有信号屏蔽,她拿出手机打算跟阎天邢聊聊。
结果手机屏幕一亮,座机电话就响了起来。
她一瞥电话号码——竟然来自于阎天邢的手机。
“阎队。”
拿起听筒的时候,墨上筠的口吻还挺一本正经的。
座机电话,跟私人电话,代表着公事和私事的区别,态度自然也是不一样的。
“墨队。”
阎天邢也配合地这样喊她。
这样的开场白,听着官方而正式,但怎么听都觉得不舒服。
墨上筠抬手摸摸左耳,有些不自在地问:“什么事?”
“想跟你聊聊中秋节活动的事。”阎天邢的语气缓和许多,带着淡淡的笑意,显然也是察觉到那正式意味中的尴尬。
他本是想给墨上筠手机打电话的,不过墨上筠应该把手机调成静音,一直没有人接听,所以他才选择打她的座机电话。
毕竟,他要说的事情,也能算是个“公事”了。
墨上筠愣了一下,微微拧眉,“不是说得差不多了吗?”
她记得该走的流程都走了才对。
“稍微有点改变。”
“什么?”墨上筠问。
“名单里加一个人。”阎天邢说。
“嗯?”
“你的老同学,尚茹。”阎天邢声音缓慢,一字一顿地道。
“……”
墨上筠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想了,但立即脑补了一场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尚茹敲阎天邢病房房门的场面。
不过,她脑补的方向有点歪……
毕竟敲门的不是尚茹,而是段子慕。
“这,”墨上筠停顿了一下,揣着一颗虚伪做作的心,一敲桌子,委婉地说,“不合适吧?”
阎天邢说:“既然是你的老同学,就没什么不合适的。”
“行。”
墨上筠眯了眯眼,然后直接掐断电话。
下一刻,她抄起桌上的手机,干脆利落地拨通阎天邢的电话。
电话响了一下就被迅速接听。
不过,还不待阎天邢开口,墨上筠就直接放下话,“你最好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不然我现在就能跑医院折断你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