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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煜哥哥,嫂子如出水芙蓉,你看嫂子都看傻了,忘记要去前厅应酬宾客了。”
也不知是哪房的妹妹出言调侃,宣景煜这才回过神来,对自己适才瞬间的失态感到莞尔。
他们在起哄声中饮下交杯酒,喜娘连忙把备好的金豆子发给屋里的每个人,见者有份,得了金豆子,闹洞房的众人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新房终于安静了,宣景煜笑了笑,说道:“我出去应酬宾客,你若累了便先洗漱歇会儿,若饿了便先吃点东西,我让你的丫鬟进来服侍你。”
夏依宁点了点头,就见他出了房门,把喜娘也唤出去,不一会儿,雪阶、雨嘉都进来了。
雨嘉掩不住兴奋之情,叽叽喳喳地道:“小姐,姑爷看起来人好好,适才赏了奴婢们荷包,叫奴婢们进来伺候,怕喜娘在,小姐会不习惯,还把喜娘支走了。”
夏依宁微微笑道:“他原来就很好。”
雪阶笑道:“小姐这么快就帮姑爷说话了。”
夏依宁也不分辩,让她们给自己卸下钗环首饰,心里想的是前世她在府里的荷花池边跌了一跤,把爹娘留给她的玉佩弄不见了,他见她在池边哭,问明了原由,叫人连夜打捞,将她的玉佩找了出来。
他真的……是个好人。
她不过是个下人,他却能将心比心,若是前世夏依嬛肯好好做他的妻子,他必定会珍惜呵护。
“每次小姐露出这样的神情,奴婢都猜不着您在想什么。”雪阶笑着说道,将钗环放回匣子里,叫外头的粗使丫鬟抬了热水进来。
夏依宁沐浴过后,换上一身轻便的大红织锦缎绣衫,雪阶用干帕子将她的湿发轻轻绞干,也不梳头了,就让青丝披在肩上,再洗去脸上厚粉,抹了层雪凝露,虽然一日并未进食多少,但此刻她也不饿,只吃了一块糕点,喝了小半碗加白糖的马奶子便回到榻上,此刻她一心一意想做的,就是一个人静静的等待宣景煜回来,雪阶、雨嘉见状,便收拾了东西退出去。
新房里只剩夏依宁一人了,起先她还坐着,待龙凤烛已燃去三分之二,屋里仍是静悄悄的,她不免也感到倦了,忙乱了一日,她的眼皮子渐渐沉重,最终熬不住地沾上了锦榻。
宣家是宁州首富,又是百年望族,守了三年丧期,好不容易今日办了喜事,道贺的宾客络绎于途,席开了百桌还不够,喜宴一直闹到亥时才散,饶是宣景煜的酒量向来不错,此时也有几分醉意。
“少爷还好吧?”宣安扶着主子往新房里去,脸上也是一片喜气洋洋。“少爷得清醒点,少夫人还在新房等少爷哩,保不定待明年这时,咱们府里就能听见小娃娃的哭声了。”
宣景煜忽然脚步一止。“不是她。”
宣安一愣,心里咯噔了声。“您是说……”
宣景煜点了点头。
宣安松了口气,下意识举目看了看四周,才道:“不是少爷梦中的女子,那真是阿弥陀佛、谢天谢地,虽然知道少爷先前就见过夏二小姐了,可小的还是担心得紧,真怕那盖头一掀,就是少爷梦里那蛇蠍美人,怕夏家二小姐莫名其妙在路上给人掉包了,换了那蛇蠍女子来顶替。”
他打小伺候少爷,少爷成年后也没要通房,还是由他伺候,因此他最清楚主子的事了。
主子一直被一个恶梦所扰,起先主子不肯说,有一回,主子由恶梦中惊醒,浑身汗湿,身子却是冰冷的,是他急了,说要去禀告老夫人和老爷夫人,主子这才缓缓吐实。
主子说,梦里宣家遭罪,满门抄斩,无一幸免,他梦见自己在刑台上人头落地,有个女子冷眼旁观着一切,那女子手段毒辣,在梦里是他的妻子,也是她亲手将他推上断头台。
老天爷啊,那时主子不过才十岁,竟会作这样可怕的梦,饶是他听了也胆颤心惊。
后来的几年,少爷断断续续一直作这个梦,他觉得不安,也觉得不祥,几次要禀告老爷夫人,可少爷不让他说,这么多年来,他自个儿憋在心里,可快把他给憋死了。
好不容易,少爷的亲事定了下来,虽然由两位小姐的口中听到那夏二姑娘多好多好,可他还是忐忑不安,深怕主子的梦境成真。
如今,盖头都掀了,少爷亲眼确认过新娘子和梦中不同,从今尔后,他心里悬着的那块大石落了地,再也不必担心那无稽的梦境会成真了。
“看来这些年是白白担惊受怕了。”想到自己竟会对一个梦耿耿于怀,宣景煜不免失笑,认为自己小题大作了,甚至在掀盖头的那一瞬间,他心跳加速,害怕见到的会是他梦里的女子。
他以为他不会没来由地一直重复梦到同样的梦境,但如今看来,确实是没有理由,再转念一想,那不过是个梦,因为他太在意,才会挥之不去。
“少爷,恕小的多嘴,您的梦千万不要告诉少夫人,以免少夫人多想。”
宣景煜的嘴角浮上似有若无的笑意。“你都还没娶媳妇儿,怎么会明白这些?”
宣安振振有词地道:“小的家中有五个嫂子,女人家最爱胡思乱想,就是这份胡思乱想时不时就把家里搞得鸡犬不宁,小的看多了,自然明白。”
宣景煜忽然笑道:“你这倒是提醒了我,你五个哥哥都娶媳妇了,你也该娶媳妇儿了。”
宣安啧了一声,“再说吧,小的眼光可是很高的,说实话,少爷您也知道吧,咱们府里没有好看的丫头。”
宣景煜一笑置之,这倒是实话,他母亲心善,挑丫鬟时专挑身世可怜的,正好那些身世可怜的都略略清秀而已。
宣安将主子送到新房门口止步,守在外间的雪阶、雨嘉见了他,齐齐福身叫了声姑爷。
宣景煜微微颌首便进入内室,随手将房门拴上。
如他所想,他的新娘子已经睡着了,红烛高烧映照着她的睡容,光影下,她的娇颜显得格外动人,让他又想起在画舫上初见的那一个片刻,她的双眸里流动着毫不掩饰的悸动,那悸动中带着重逢的欣喜,绝不是对陌生人会流露的。
她是把他当成别人了吗?是当成什么人了?这问题他自然是想不通的,日后再问她便是。
喜房里侧的六扇琉璃屏风后有个相连的梢间,改建成了净房,是与她的亲事定下之后,他母亲寻了能工巧匠来改建的,说是这样方便些。
见她睡得熟,他便迳自去净房沐浴,换去一身喜服,改着与她相同的大红锦缎中衣,这是她的嫁妆,也是她亲手所绣,照大齐朝的规矩,洞房之夜,新人需得穿上新娘亲自绣的大红中衣,这般才能早生贵子。
他上了床榻,打量着躺在身边的丽人,洁白秀丽的脸颊,如画的眉目,就像个美玉雕刻的人儿,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鄙香,额前几丝乌黑的刘海垂着,更显得动人。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近的看她,但先前在画舫上,四周吵杂,她身上还伤着,不似此刻,房里只有烛火在燃烧的声音,帷帐里只有他们两人,他能够好好地看她,看这往后将为他侍奉长辈、生儿育女、操持内宅的女子。
越是看她,他越是感到不可思议,她一个大家闺秀,如此娇柔,如何有勇气不假思索的为静宸挡下烟火?她就不怕若是有个差池,会损及自己的容貌吗?
就在他定定看着夏依宁的同时,像是心有灵犀似的,她缓缓睁开了眼眸,又眨了眨眼,这一瞬,娇美的她像是花苞,叫人生出正在盛开的错觉,令他的心猛然一跳。
霎时,彷佛天地都静了下来,只剩下他与她。
她又来了,又是那种跨越千山万水,终于得以与他相见的悸动流转在眼眸之中,就好像想伏在他的怀中,因为太过喜悦,或者太过委屈,彷佛她的心口又酸又涩,又欢喜又感触,想好好哭一场对他倾诉似的。
夏依宁正是压抑着这种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