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无情

程斌和安晴并排站立，望着来往的鱼群哑然失笑，“科学家称鱼的记忆只有七秒钟。所有的开心和不开心都会在七秒钟之后完全忘记。每一条鱼在遇到别的鱼之前记忆都是空白的，可是即便是一见钟情，也只有一个见面的时间，转身就忘了。这样的记忆，有时候很好，有时候却不好。”

安晴略有所思的点点头，“如果是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忘记了是很可惜。不过如果是一个错的人。忘记了倒也好。”

就像她，如果可以拥有鱼那样的记忆该多好。就可以忘记顾允衡，不会再深夜醒来时一个人默默的流泪。

“安晴，我很好奇，你到底有什么故事是我无法知道的。你也许不知道，你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质，跟美丽无关，跟才华无关。而是你有一种神秘感，你是一个有秘密的人，或者说那是你自己的秘密。你不愿意让人分享它，一个人默默隐藏消化，正是因为这样，才让你看起来是那么不同寻常。”

就好像是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她不过是普通的面试者中普通的一个。面貌和才华都不会让人惊讶。唯一可以让他多看一眼的就是她年纪轻轻已经是孩子的母亲，而且结婚时间那么早。

可是当她坐在面试者的位置上，一言不发就让人觉得被深深吸引。她回答问题的语速轻柔缓慢，岁月沉淀的下来的沉静之美在她身上体现的是那么淋漓。他忍不住多观察她一下，才看到她的手，不合年龄的粗糙出卖了她的生活现状。她谈到设计的时候又是那么充满了热情和幻想。

一个女孩和一个女人的完美结合。从未有人做到这种极致。

“有些事，只适合一个人知道。一个人回忆就好。呵呵，其实没什么，谁没有一点小秘密呢？是程总把我想的太神秘了。其实我跟所有人一样，无非是照看孩子和老人，洗衣做饭，琐碎又忙碌的过日子。”

程斌眉梢一挑，对安晴的好奇再一次升温，她把生活说的简单笼统，可这种简单里却包含着所有女人的苦难。

她要照顾老人和孩子，还要操持家务，而且需要上班工作。一个女人，承担那么多压力，怎么还能说的如此云清风淡。

“安晴，不妨把我当成你的朋友吧。不要觉得我是你的老板，现在，至少这一刻，让我们做一对简单的朋友。这样可以让我分享你的生活，好吗？”

安晴不解的看着程斌，程斌个头很高，安晴只到他的肩膀上下。所以必须仰头看他的眼睛，“程总……”

“安晴，不要叫我程总。我们现在是朋友，答应我。就这一会儿，让我做你的朋友。”

安晴还没见过这么孩子气的男人，明明都是那么大的人了说话还这么任性啊。不过这种任性，安晴也并不讨厌。

“好，程斌。”

听到安晴喊他的名字，程斌眉眼都是笑容。安晴喊出来的他的名字，比任何人都要好听。

“现在，可以说说你的故事了吗？”

程斌和安晴并肩走着，隧道很长，早就看不到董依依和孩子们的身影了。安晴把自己的事情向程斌娓娓道来。省略了不少情节，也淡化了不少悲伤。提到顾允衡的时候安晴也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重点只是讲了最近的生活和婆婆的身体。

程斌安静的听她说话，好像午夜闭上眼睛在听女主播轻声细语的讲述一段爱情。他分享那份甜蜜，也心疼那样的离别。

安晴笑笑，“就是这样。我就说了，没什么大不了，只是很简单的事情而已，很老套是不是？我也觉得很老套。”

程斌却浅浅蹙眉，没有笑，没有含糊的说是还是不是。他觉得现在无论什么样的评价都不能表达自己的心境。他猜的不错，安晴的生活是经历过风波和苦难的。只是他不曾想到，居然真的有人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

对他来说，这样的故事只存在于文学作品和电影中。从小优越的环境和平顺的经历没有给过他任何打击。扶摇直上的事业，得心应手的升职，连爱情都是他的太太主动献身。离婚虽然让他有过短暂的迷茫，但强大的调节能力很快就让他恢复了。

所以，他不知道安晴的世界。只能哑口无言。

安晴继续望着玻璃外的鱼儿，谁能对谁的事感同身受呢？所谓的分享，不过是隔岸观火罢了。

“你还爱他吗？”

许久许久，程斌终于开口，他想知道他面前的这个小小的女人，这个内心如此强大坚韧的女人，是不是心里还存留着那个男人的位置？是不是还像以前那样，只要他一句话一个怀抱她就会奔过去。

他突然有点怕安晴给出他答案。他怕听到安晴说：是，我还爱他。

程斌没有想过，活到三十多岁，居然还会这么冲动而强烈的爱上一个女人。

他爱上她了。

这一点令他自己先乱了阵脚。这是完全的意料之外。

“不要回答了。安晴，还是不要回答我了。这是你的秘密，那就继续成为秘密吧。”

“程总……哦。程斌，你怎么了？”

从未见过他这么惊慌。

“没事。”

“嗯。咱们去找孩子们吧。不知道依依带他们去哪儿了。”

程斌突然拉住安晴的手腕，这么突兀的动作让安晴一惊，转过头看到他情深似海的眼睛，安晴愣了。

“安晴……我知道这很唐突，甚至……甚至有些过分，但是你听我说。我……我想照顾你们母女。如果可以的话，让我来照顾你们可以吗？”

安晴像患了失语症。怔怔的对视着的两双眼睛，其中流动的水波就像海啸过境的时候疯狂翻滚的波涛。

他的手，紧紧的握着她的手腕，固执的不肯松开。而她，也因为愣怔而忘记了挣脱。

“程总！安晴！快来看啊——”

董依依突然闯过来，她满脸的笑像冰块来不及慢慢融化成水珠就瞬间升华成了雾气。消失不见。只有呆滞的双眼和哑然的张大的嘴巴。

久久的，三双眼睛之间无法解说的复杂情绪，翻卷着湛蓝色的海水，腥味和苦味。

“妈妈！妈妈！”

“爹地！爹地！”

雅雅和杰克笑闹着跑过来，安晴甩开程斌的手跑到雅雅那边，经过董依依的时候顿了一顿，没说一句话。

“妈妈！那边有好多好多鱼！我带你去看！”

雅雅拉着安晴往前面走，杰克也跑过来扯程斌的衣服，“爹地，跟我来一下。那边比这里好玩。”

董依依像误闯禁地被当场抓获的小偷，低着头都在最后面。

不对啊，他们才是小偷吧！刚才程总和安晴在干什么？他们的动作那么亲昵……该不会……

不会的不会的！安晴那么保守的女人，怎么会搞……可是，分明就是啊！

董依依越想越混乱，干脆就不想了。程斌和安晴都走远了，董依依只好小跑追过去。

中午他们在海洋公园的主题餐厅吃了午饭，雅雅和杰克因为太过兴奋几乎没怎么吃饭，吃吃了一些零食。安晴因为刚才的事也没什么胃口。程斌的大部分心思都用来观察安晴了。饭菜也没怎么动。董依依刚要吃东西，看到这个情景也不好意思大口下咽了。

总之那顿饭三个人都有点消化不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