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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尔衮不在了,玉儿从此要带着福临正式开始与一班大臣斗智斗勇,而她早就在心中盘算了无数遍,要如何笼络人心,如何消除一切对皇权存在威胁的势力。
眼下阿济格已经由软禁转为囚禁,刺杀多尔衮的事,全推在了他的头上,要让两白旗窝里斗,别让他们把矛头冲向皇帝。
但朝堂上的事,瞬息万变,之后的路真正走起来,唯有奔着遥远的目标,走一步算一步,一刻都不得松懈。
曾经好奇而憧憬的世界,如今变成了每天睁开眼就要面对的一切,才知其中的辛苦,才知帝王之路有多不容易。
甚至于才明白,皇太极当年是如何拨冗费心思,来面对她曾经的一次又一次“挑衅”,而他是多么地爱着姐姐。
鳌拜和索尼来见皇太后,俱是叩首行大礼,历经沉浮,到如今他们的仕途前程,都是太后所赐。
玉儿很和气,命苏麻喇赐座赐茶,提起福临来年亲政,玉儿知道这二人的来意,他们必定是希望自己能垂帘听政,再辅佐皇帝几年。
“这些话,二位大人离了慈宁宫就忘了吧。”
当索尼说出口,恳请太后垂帘听政以稳固朝纲,玉儿浅浅一笑,拒绝了。
“皇上是大清入关后第一位帝王,汉民百姓虽恨我大清铁蹄毁其家园,但我相信大部分人若有的选,他们依然期望安定平静的生活,那么朝廷和皇上就要尽快把这样的日子还给老百姓。可若朝廷,先是摄政王把持朝政,接着又是太后垂帘听政,在他们看来,皇上永远长不大,百姓没有主子,会不安。”
索尼起身道:“太后所言甚是,臣等愚昧。”
“索大人和鳌大人,怎会是愚昧之辈,我明白,你们是担心皇上亲政不成又冒出什么辅政大臣来,不如由我垂帘听政,免去这一麻烦。”玉儿和气地笑着,请他们继续坐下,说道,“八旗之中有资历能和多尔衮比肩的,就剩下郑亲王,但郑亲王年过半百,积年辛苦伤病,他早就向我请辞,自言不能担当此重任,自然也没别的人合适。”
索尼与鳌拜互相看了眼,不等他们说话,玉儿先笑道:“我若没记错,索大人也要五十了吧。”
“多谢太后厚爱,还记着臣的生辰年岁。”索尼躬身谢恩,但紧跟着就挺直了背脊,“太后娘娘,臣觉得自己,还不老。”
“是啊,盛京的风水养人,索大人去了皇陵那么些年,越发后生了。”玉儿落落大方,又对鳌拜说,“倒是鳌大人,在外头经历风霜,辛苦了。”
鳌拜与皇太后对上目光,心中不禁一颤。
玉儿安然道:“鳌大人,你受委屈了,过去的事,都忘了吧。从今往后,与索大人范大人等,共同扶持皇上,我们好不容易得了这样好的江山,一定要让他变得更强更富饶。皇上一人之力,不足以,全靠你们。”
玉儿起身来,与二人道:“我在这里,先谢过二位。”
索尼与鳌拜大骇,纷纷劝阻,说他们受不起太后大礼。
一番客气之后,该说的话也都说完了,不敢再多叨扰太后,二人便一同告辞。
走出慈宁宫,鳌拜若有所思,他明白,刺杀多尔衮这件事,从此烟消云散,他若不忘,皇太后也会让他忘,等皇太后出手,他也到头了。
“鳌拜啊。”索尼在一旁道,“你看,范文程说的不错,我们俩是白来了。”
鳌拜回过神,应道:“是白来了,但心里也踏实,太后是光明磊落的女子。索大人,我一介莽夫不懂朝政,但皇上和太后既然委以重任,我责无旁贷,往后还请索大人多多指点。”
慈宁宫里,玉儿看着小宫女们将茶具杯盏收走,起身慢慢踱到屋檐下,灰青色的天,依然低沉,可北京城的这场雪,就是不来。
但不论如何,饭还要吃,除夕仍旧要过,元旦朝贺也不能免,皇帝要亲政,事事都要图个吉利。
除夕这一日,皇帝早晨下旨追封多尔衮的元妃博尔济吉特氏为敬孝忠恭义皇后,而“敬孝忠恭”四个字,是去年齐齐格去世后,多尔衮自己为发妻选的谥号,他也是破天荒头一个,追封自己发妻为元妃的亲王。
如今福临再将婶母追尊为皇后,齐齐格终于成了皇后,多尔衮也终于成了皇帝,可他们曾经一定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
早晨的旨意颁布后,夜里慈宁宫就摆了家宴,济尔哈朗、岳乐等几位亲王贝勒及家眷受邀,蒙古科尔沁的亲王台吉们也一同列席。
家宴很简单,没有歌舞升平,也没有爆竹烟花,不过是太后对众人道一声辛苦,一道吃顿家常饭。
但是家宴上,太后也说了,天亮了就是顺治八年,一切都该有新的开始,言下之意,多尔衮那一页,要彻底翻篇了。
孟古青随父亲入宫享宴,虽说只是简单一餐,可规矩也大如天,一有人说话就要停下筷子,面前的菜夹不了几口就被撤下,宫女太监不断地在身边穿梭,叫她这样在草原上自在惯了的姑娘很是拘束。
席中借口要解手,由小宫女领着离开了,可夜里黑灯瞎火,随行的宫女一个疏忽,就把人给跟丢了。
孟古青倒也不是故意要独自跑开,人生地不熟,紫禁城又大,她不敢乱跑,于是就冲着光亮的方向走,想着总能走回宴席上。
路上遇见一行宫人端着食盒炭炉匆匆而过,天色暗瞧不真切,他们只当是宫女,吆喝着:“赶紧闪开,别挡着道儿。”
孟古青是什么脾气,顿时就气上了头,骂道:“你们是什么东西,敢叫我闪开?”
那宫人也是急,不等问清楚就嚷嚷:“我们给巴尔娅福晋送吃的呢,耽误了福晋肚子里的小阿哥,你担当得起吗?”
边上的人说:“别废话,给福晋送吃的要紧,饭菜要凉了。”
他们一阵风似的过去了,孟古青怔怔地站在原地,腮帮子气得鼓鼓的,将手里的丝帕死死地缠在手指上。
这些年,她对未来的丈夫福临,并没有什么清晰明确的印象,直到这一次,才真正凑得近仔仔细细地看了眼她的未婚夫。
比起草原上的少年们,福临简直可以说是细皮嫩肉,他的肌肤是那么的白,孟古青第一眼是愣住的。
福临个头高,虽然瘦长,龙袍穿在身上,帝王就是帝王,与生俱来的贵气,耀眼夺目。
这次相会,孟古青才真正意识到,她很快就要嫁给皇帝,她也要穿上这明晃晃的龙袍,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可恶的是,福临竟然先有了女人。
她不明白姑姑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多年,她知道父亲不被姑姑待见,也知道自己不招姑姑喜欢,于是乎很自然地认为,太后和皇帝这么做,就是为了恶心她。
“有本事,就别娶我,既想靠着科尔沁,又不待见我。”孟古青含恨念着,“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她恼恨的时候,又有一波人从身边走过,似乎还是去给那怀孕的什么福晋送东西。
孟古青不自觉地跟了过来,绕过慈宁宫,进了一座小院子,门里灯火通明,时不时有笑声传出来。
门前没有值守的人,她大喇喇地闯进来,只见个大腹便便的女人站在桌边,手里捧着红彤彤的小衣衫,对身旁的人说:“这么小的衣裳,能穿吗?”
边上的宫女笑道:“这还嫌大呢,小阿哥生出来您就知道了。”
忽然有人注意到了孟古青,屋子里顿时静下来,小宫女上前询问孟古青是谁,不等孟古青回答,巴尔娅福晋心中便是一紧,似乎已经明白眼前的人的来历。
她心里一阵翻腾,犹豫着要不要向未来的皇后行礼,直觉得身下一热,慌张地说:“嬷嬷,我怎么流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