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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答应已是识趣地站在路边上,按理钮祜禄氏的家眷该对她以礼相待,纵然在后宫身份低微,那也是皇帝的女人,可遏必隆的眼睛长在头顶上,视而不见地走了过去。
灵昭无奈,唯有跟着父亲一道离开,一家子人逶迤而去,留下墙根边的荣答应害怕地喘大气。
“答应,咱们走吧。”小宫女吉芯轻声道,“皇后娘娘和昭妃娘娘的家眷今日都进宫贺节,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咱们还是回自己的屋子去好。”
荣答应手指间搓着丝帕轻声道:“这事儿,可别对旁人说,我不想挑唆人觉得昭妃娘娘一家蛮横无理,回头他们没什么的,倒是成了我的过错。”
“奴婢记下了。”吉芯道,“天怪热的,咱们走吧。”
此刻,坤宁宫里,舒舒摇着团扇站在窗下,祖母和母亲去了宁寿宫还没过来,而舒舒今日身上不自在,哪儿都不想去,就懒在屋子里。
石榴端着红糖水来,哄舒舒喝两口,舒舒慵懒地说:“夏日里吃甜的,出汗都是甜的,我喝不下去。”
伺候的日子久了,石榴便渐渐发现,皇后骨子里是个娇滴滴可人疼的小人儿,但她的娇软甜美,只会对着最亲密的人才表现出来。因此旁人看见的皇后,甚至于她的家人所见到的皇后,都是一板一眼规规矩矩。
在石榴的坚持下,舒舒喝了两口,便摇着扇子喊热,此时祖母和母亲也到了,石榴便命宫女来为夫人们扇风驱热。
索尼夫人婉言谢绝:“叫姑姑费心了,娘娘的殿阁里这样清凉,再好不过。”
石榴带着宫女们识趣地退下,索尼夫人便从怀里掏出一只被捂得发烫的小布包,里头裹着巴掌大的小人书,她眼含深意地说:“这两本小人书,娘娘留着慢慢看。”
舒舒看了眼母亲,见她尴尬地侧过脸避开目光,心里便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必定是三叔折腾来,叫祖母送进宫的。
“我知道了。”舒舒从容地应下,“要您费心了。”
索尼夫人笑道:“夫妻人伦,再寻常不过的事,娘娘要放开胆子。”
舒舒说:“宫闱私密,还望奶奶约束家人,不要随意挂在嘴边,那是要掉脑袋的事。”
索尼夫人微微蹙眉,应了一声“是”。
她皱眉的不是孙女对自己说这些话,而是担心孙女的个性,如何能讨得皇帝喜欢。
老爷总说帝后和睦,宫里也有的传言帝后感情极好出双入对,可索尼夫人看见的皇后,就这脾气性子,怎么能讨男人喜欢?
然而这恰恰是舒舒的聪明之处,她从紫禁城正门进宫那天起,就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家族利益该断则断,她再也不是赫舍里家的小孙女,而是爱新觉罗玄烨的妻子。
索尼夫人心中不安,犹豫再三,问道:“娘娘,有一件事,想要问您,家里人都惦记着。”
“奶奶只管说。”舒舒应道。
“您额头上的疤痕,皇上如何看待的?”索尼夫人问,“家里人都担心,这道疤痕会影响您和皇上的感情。”
舒舒怔然,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她几乎忘记了自己脑门上有一道疤这件事。
从小到大那么多年,每日早晨都要折腾半天的刘海,如今随随便便交给石榴捯饬,她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不再留心了。
舒舒的母亲心疼女儿,对婆婆道:“额娘,自然是没事的,皇上若是计较,也不能立舒舒为皇后。”
“奶奶、额娘,你们慢坐。”舒舒满脸喜色,却是丢下母亲和祖母,自己一个人跑开了。
门外的石榴吓了一跳,跟上来问出了什么事,舒舒才道:“替我招待她们,一会儿送出宫吧,给我额娘的东西,别忘了。”
石榴问:“娘娘您要去哪里?”
舒舒莞尔:“姑姑,我突然特别想见皇上。”
赫舍里家婆媳俩跟出来,只看见皇后轻盈愉悦的身影飘然而去,和石榴冲她们一脸尴尬的笑。
这一刻,仿佛石榴才是舒舒的家人,而她们成了外人。
舒舒到书房时,玄烨刚好散了课,听说皇后在门外,便出来见她。
书房里有其他男眷,舒舒不能贸然闯入,见玄烨亲自出来,脸上的笑容更灿烂。
“怎么了?”玄烨反而紧张,担心地问,“他们欺负你了?”
“他们?”舒舒问,“皇上说谁?”
“你家的人。”玄烨说,“今天不是都要进宫的吗?”
“他们才不敢欺负我,我就是突然想你了。”舒舒说,“特别想见到皇上。”
玄烨笑了:“总要有什么缘故吧,什么事?”
舒舒笑得甜美,满眼的幸福:“就是特别想见你,没有特别的事。”
玄烨嫌弃不已:“胡闹,叫皇祖母知道,一定骂你。”
舒舒说:“皇祖母才舍不得骂我,皇祖母如今疼我早就多过疼皇上。”
玄烨见太阳猛烈,拉着舒舒站在阴凉地里,宠爱地说:“好了,见过就得了,还以为你最是规规矩矩的,原来也爱胡闹。夜里慈宁宫家宴,咱们挨着坐可好,有什么话,夜里再说。”
舒舒往书房里张望了一眼,轻声问:“耽误您的课业了吗?”
玄烨摇头:“刚好歇着,但是今天人多,你先回去,夜里朕到坤宁宫来接你。”
舒舒答应了,但非要看着玄烨进书房她才走,玄烨拿她没法子,可舒舒满身的喜气感染了他,心情没来由的也变得美好,高高兴兴地走了。
大李子奉命来送皇后回宫,殷勤地为舒舒撑伞遮蔽阳光,乐呵地说着:“娘娘突然来,把奴才也吓了一跳。”
舒舒问:“李公公,我是不是失礼了,叫皇上尴尬了是吗?”
大李子笑道:“那怎么会,皇上进门时,还咧着嘴笑呢。”
舒舒自责道:“怪我不好,想一出是一出,往后可再不能这样。”
大李子问:“娘娘是遇见什么高兴的事儿了,这样急着要见皇上。”
可美丽的惺后,只是冲他高兴地笑,那么美那么甜的笑容,大李子却猜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好事儿。
傍晚日落,玄烨果然来坤宁宫接舒舒同去慈宁宫赴家宴,今日家宴只是几位宗亲王爷和福晋列席,后妃的外戚并未受邀。
慈宁宫里热热闹闹,可玄烨和舒舒之间,像是与旁人隔开两个世界,挨着一起坐,说说笑笑,好生自在。
灵昭坐在太后下手,抬头便能见到对面的皇帝和皇后,想不明白他们究竟有什么高兴的事,而他们笑得越欢喜,她心里就越落寞。
今天阿玛进宫,又说了好些露骨的话,还告诫她,千万要防着两个低贱的宫女生下皇长子。
灵昭觉得很可笑,要她怎么防,爬到皇帝的龙床上去防吗?
家宴之后,玄烨要恭送嫡母回宁寿宫,玉儿则特意把舒舒留下。
这孩子今天格外的兴奋,白天就有话传来,说皇后兴冲冲跑去书房找皇帝,虽然高兴总比不高兴好,可是中宫皇后,必须学会克制自己的情绪,哪怕她现在还小。
舒舒见皇祖母正经问话,心里也明白,她今天兴奋过了头,低着脑袋老实地认错:“皇祖母,我错了。”
玉儿嗔笑:“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为了什么事高兴。当然了,若是私密的事儿,可以不用说。”
舒舒抿着唇,眼睛里却又忍不住透出笑意,见皇祖母张开手臂,便娇滴滴地挨着坐下,窝在祖母的怀里。
“傻丫头。”玉儿很是疼爱舒舒,爱笑的好孩子,谁能不喜欢,但也语重心长地说,“你是皇后,要学着控制情绪,就算是高兴的事,也不能都露在脸上。”
“是。”舒舒说,“孙儿记下了。”
待舒舒向玉儿有了交代,带着石榴回坤宁宫,玄烨也刚好从宁寿宫回来,故意问:“挨训了吧,叫你傻乎乎地笑一天,活该。”
舒舒却一脸得意:“皇祖母可没训我,我们说悄悄话呢。”
玄烨伸手赶开飞向舒舒的小虫子,命宫人将灯火离得远些,说道:“你今天到底在高兴什么?”
舒舒说:“因为皇上,我再也不在乎脑袋上的疤痕了。”
玄烨愣了愣,目光很自然地停留在舒舒的额头上,还促狭地伸手去拨开她的刘海。
舒舒不避也不让,大大方方地被他抚摸着自己的脑门,说道:“我都不记得从哪天起,早就把它忘了。”
玄烨温柔地说:“忘了好,你自己又看不见,惦记它做什么?”
舒舒问:“皇上觉得丑吗?”
玄烨点头:“怪丑的。”
舒舒撅了嘴,惹来玄烨的笑,与她额头抵着额头说:“一点儿都不丑,你也不嫌朕脸上的麻点儿啊,咱们俩最般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