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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滚滚,闷雷阵阵,夜色下的DF城,压抑而黑暗。
“爹爹,义兄,你们不要离开我。”城西一座偏僻院内,屋内油灯明亮,床上躺着贴满膏药的小冬瓜,她突然从梦境里惊醒过来。
全身贴满膏药的凌道士挪动过来,上下打量小冬瓜一眼,舒气道:“你醒了就好,之前那大夫说你失血过多,恐有性命之优,真是个老庸医。”
小冬瓜的脸色苍白如纸,在油灯下更加难以直视,环视一圈,急道:“这是那里?我义兄呢?”
凌道士道:“这是DF城内一座偏僻小院,你在半路上便昏迷了,你义兄把我们送到这里贴上膏药,又叫来大夫,之后就离开了,不过在临行前,特别嘱咐我照看好你,让你好好养伤,别让他担心。”
小冬瓜闻言,眼泪不禁簇簇而落,泣声道:“义兄为了救我,不知怎么发疯,又杀死那么多元兵,还违反少林寺门规戒律,义兄重情重义,此刻必定去少林寺接受责罚,不行,我要去救他!”
她掀开被子起身,却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又倒在床上。
凌道士急劝:“你失血过多,不可胡乱动弹,就算要救你义兄,也得养好伤势。”他胡诌道:“不过你放心,以凌叔叔的眼界,你那义兄气运盖顶,就算受到责罚也会化干戈为玉帛。”
“真的?”小冬瓜定了定神,将信将疑道。
凌道士故作生气道:“凌叔叔是修道之人,最善于看面相,你义兄面相世所罕见,难道你不相信?”
本是一番劝言,但落到小冬瓜耳朵里却破泣为笑:“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义兄自幼就懂得很多学问,就连星象都知晓一二,爹爹曾他说是生而知之之人,凌叔叔你的相面术果然厉害。”
凌道士愕然:“你义兄还有这种本事?”
“当然,第二天刮风下雨义兄都说得很准,很厉害的。”
说起秦书凡,小冬瓜满脸崇拜,再无悲伤之色,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凌道士越听越玄乎,急忙言归正传:“你义兄在临走之前留下这个木盒,里面是……你等会自个看吧,还有那个杀死你父亲的刘姓千户官也被他抓了,正捆在柴房里。”
小冬瓜眼泪又划落下来:“义兄为了我和爹爹做了那么多事情,想起他白日发疯,我心里就隐隐作痛,好不难受。”
凌道士叹道:“傻孩子,你义兄发疯是恩义之间难以抉择,而引起的疯魔之症,之前已能克制,相信定然有好转的一天,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伤。”
咔嚓!
一道银白色闪电划破夜空,豆大的雨点哗啦啦落下,整个嵩山都笼罩在雨幕之中。
少林寺,戒律院。
殿内灯火通明,方丈,各院首座,前辈僧老尽皆汇集于此,商讨秦书凡之事。
半天了,众僧始终商议不出方案来,主要是事情太大,姑且不论秦书凡违反寺内戒律,关键是杀死的那数十名元兵,以少林寺的地位也不能推脱干净,如何化解是萦绕在众僧心头的大难题。
方丈长喧一声佛号,打破殿内宁静:“事已至此,多说无用,子然师弟你明日一早下山,去镇守大营面见刘公公,刘公公常来进香礼佛,与你素有交情,想办法化解此事,如果……对方条件苛刻,就先回来吧。”
“师弟明白。”知客院首座子然合什道。
觉性听出方丈话中隐隐有放弃之意,急道:“方丈师伯,三宝是百年来的练武奇才,您又曾言他是佛子转世,不能就这么放弃啊!”
方丈面色不愉:“三宝闯山门,救治叛党,杀伤官兵,违反门规戒律,种种罪行,罄竹难书,难道你认为他还有可能再回达摩院,做方丈吗?子不教,师之过,师伯不追究你的责任就罢了,你竟还要为他开脱?”
觉性张了张口无法反驳。
罗汉堂首座觉悟趁机建议道:“方丈,贫僧以为咱们寺里不但要化解危难,更要……”
“住口!”
觉性心头一跳,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急站起来阻止。
方丈摆了摆手,让觉悟继续说下去。
觉悟看了眼觉性,眸子里闪过一丝快意,道:“三宝疯魔诸位都知道,武功如何大家也明白,这样的劣徒和叛党搅合在一起将来会干什么,想必诸位心里都明白。
如此一来,就会毁坏我少林寺数百年的清誉,甚至把我们少林寺脱进是非漩涡之中,界时,皇帝恐怕会认定少林寺也参与反叛,大祸降临不远矣。”
一番话,说的殿内众僧大气不敢喘,觉性的话并非耸人听闻,以蒙元残暴的特性很可能出兵攻打少林寺。
殿内的气氛,立时下降到冰点。
众僧越想越觉得害怕,有些人身体隐隐发凉,唯独戒律院首座面色平静,不动如山。
觉性大怒:“三宝是我们一起看着长大的孩子,他性格淳朴仁善,怎么可能反叛?你这是在危言耸听!”
觉悟目光一闪,哼道:“人心难测,谁也不能预知未来之事,贫僧只不过将最坏的打算说出来,好让我少林寺有所防备罢了。”
“你这是诛心之言!”
觉性一掌拍碎座下扶手,大有上前干架的意思。
方丈当即喝住二人,对觉悟道:“师侄明日一早带领罗汉堂、达摩院三十名武僧下山,抓捕三宝,若遇反抗,师侄看着办吧!”
“方丈不可……”
山风呼啸,树影婆娑。
通往少林寺的山道上,秦书凡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在湿滑的山道上,每一步,雨水都淹没裤腿。
他上身赤果,背着荆条,脚步蹒跚,趟着积水,脸色一时狰狞如恶鬼,一时慈悲如佛陀,两者之间不断变化。
“什么恩!什么义!我秦书凡死而复生,至今只有数年可活,当快意江湖,想打谁就打谁,想杀谁就杀谁,谁能阻我!谁能挡我!”
“天地不明,世事不清,我当披荆斩棘,还世人一个个朗朗乾坤,去他妈的仁义道德,哈哈……”
“天地不明自有天理束缚,世事不清自有法度约束,人心险恶自有道德衡量,岂是区区人力能够改变,倘若如此,我秦书凡岂不是要做一个骑在众生头顶的大恶人!”
“世间万物,红尘俗事,阴阳善恶,一切存在皆有道理……”
秦书凡时而大声咆哮,时而低声浅吟。
落雨如倾盆。
积水的山道上,他自始至终低垂着头,不时滑倒,浑身泥水,又爬起来,艰难前行。
他面色苍白,身形不在挺拔,有些形如枯槁,嘴边流淌着鲜血,混合着雨水,在闪电下异常醒目。
他是个固执的人,即便意识混乱,恩要还,义也要还;他是个愚蠢的人,即便自身受苦,化身成魔,也不忘初心。
历经两世,秦书凡还是那个老实淳朴的山里娃,对人对事“傻”的可爱。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份傻,让秦书凡有一颗赤子之心,在武道之路突飞猛进,仅仅十几年时间,武学上的成就超越少林寺所有的前辈高僧,走到武功大成的临界点。
距离大圆满,所差的,无非是心之一关。
但心关难过。
人心的复杂程度,如同世间万物,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化,难以预测。
想要降服心猿,何其艰难,自古以来做到有几人?
天幸秦书凡心性淳朴,始终保持着赤子之心,倘若没有阻碍,一年半载之内可以渡过心关,功夫圆满。
然而天意弄人,面对恩和义的抉择,秦书凡一念佛魔人两岸,一念成痴待轮回。
“到了!我回来了!”
少林寺山门前,心力交瘁的秦书凡倒在地下,看着眼前的寺门,艰难的攀爬而上。
咚咚咚……
宽大的红木门上响起一阵阵敲门声,在雨夜里异常清晰。
门房的执事僧被吵醒,迷迷糊糊的起床,打开大门,在看到来人后惊愕后退,然后大叫着跑向戒律院。
“三宝回来了!三宝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