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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麻将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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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将游戏犹如人生。该吃的没吃,不该碰的却碰了,正如人生的机遇一样,抓与放就在一念之间。剑影喧嚣看不见,风云变幻料不准,还有那意想不到的柳暗花明,常常在这方城之间演绎,弄得人神魂颠倒。

天可怜见,聪慧美丽的少女贞香,毫不知晓自己的命运正被父亲李万顺玩于股掌,玩着玩着,他就要把她输给高得贵当儿媳了。

贞香像往常一样,提着铜茶壶来给父亲和麻友续茶水。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她站在门口浅浅一笑说:“各位大伯伯,我来给你们添点茶水。”

“贞香啊,快进来!”高得贵笑着伸手招呼她。

好一个贞香!也许,美貌本就是一种表情。虽然它不像悲哀、威严、狂躁等表情等待怜悯、慑服、安抚来反应。美貌是无心而无为无目的,它丝毫没有让人反应的意思。但是,它能不由自主地去吸引,去感动,去让人疼爱。贞香就具有这种美。小巧的鼻子和嘴巴,白皙透红的肤色,尤是那一弯新月眉下的丹凤眼,看一眼,顾盼生辉,勾魂摄魄,还有那清逸的身姿,楚楚娇柔的神态,浅浅一笑,煞是让人喜欢。

此刻,输得惶惶不可开交的李万顺心里有愧,不敢看女儿,只朝她点点头,等着她续罢茶水离开。善解人意的贞香知晓父亲的意图,含笑围着桌子一圈,轻盈地给大家把杯子的水续满,又轻轻巧巧地提着茶壶走了。走时,轻轻把门带上。

李万顺低头看牌,心里很恼火,嘟哝着:“驴日的!”

他恼自己的火,也恼克星的火,暗自寻思:今天手气如此之背,怕是撞鬼了,难怪一大早驴儿在磨盘前磨磨蹭蹭不肯走,耽误了豆腐磨浆。瞅瞅对面坐着的高得贵,心里犯嘀咕:这驴日的怕是早有预谋,不赢我的豆腐店,不要我的小饭馆,却盯上了我的小贞香。我说不出一句硬气话,是因为那灾荒之年曾受过他的恩惠,况且,高家是这江汉平原方圆百里的大户,咱效人家不能丢份……

可李万顺输得心不甘。十五岁的贞香排行老二,虽然有点臭脾气,但她聪明伶俐,三个女儿数她最勤快,是李家豆腐店的好帮手。李万顺心里嘀咕着:若把贞香嫁给高家,认那个四岁的娃娃做女婿,准会气死她的。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下意识的搓搓手,像要驱散手上的霉气。

“别搓了,搓掉老皮更没火气!”

说这话的是坐在李万顺左手边的金世奎,裁缝店的老板,人称“金剪刀”。常年裁剪冬衣和夏衫,缝制嫁衣和寿服,他的右手中指和食指生出两条老茧又黄又厚,可这带茧子的手指今天摸麻将也毫不含糊,跟风赢点小钱,委实得意的很。

火气……老子就是要搓出火气来。李万顺继续搓着手,没理睬金剪刀。他知道,这把要是又输,再来个反悔不认账,那可就出大丑了。常言道,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李家住在这东门十字街头,东门传西门,再传到南门北门,老脸丢光了不说,豆腐店和小酒馆的生意就难做了,以后在这江汉平原怎么混,难道再回到那敲着三棒鼓沿街乞讨的日子?

“唔……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啊。”李万顺右边坐着的葛宇轩摸摸小髯开了腔。

葛宇轩年约半百,带着一副玳瑁边框的眼镜。国字脸,唇上和下颚留着小髯,老学究似的眉宇间,一望令人肃然起敬。出自云江县有名的书香门第的他,家里开着济世药店“葛氏草堂”。只因今天收到两个儿子的家书,得知他们都要回家了,心中高兴,便应李万顺之邀来玩起了麻将。这几圈麻将玩下来,葛宇轩的耳朵起了茧。他觉得李万顺的牌力加算度本也不差,可就是沉不住气,一次次为自己吃错牌、碰错牌不停的“啧啧”后悔,暴露了手牌的机密。麻将虽说靠三样,一双眼睛一双手,还有一个灵光的脑子,可是否能沉住气却是关键。诱敌误判该在不动声色上做文章,因此才能让对手摸不着头脑而迷糊出错。就因李万顺沉不住气,高得贵却含而不露摸准了李万顺的命门,在步步紧逼中赢得盆满钵满,还在李万顺仓皇之时猝然提出要赢娶贞香做儿媳。

李万顺那一双青筋突暴的手在洗牌,心里七上八下。高得贵生了一双过目不忘的“毒”眼,哗哗哗,风扫落叶,洗牌、码牌都是他的好机会。不一会儿,只见李万顺擦拭额头的细汗摸着牌,摸着摸着面来喜色,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眼见一色的麻子饼子一张张上手,撩拨得他心痒痒,不禁暗自窃喜。为了掩饰,他用两张条子混杵在小麻子大饼子里,顿时,被隔开的麻子饼子个个向他挤眉弄眼,像群狐媚的骚娘们。李万顺看着手上颇有来头的牌,精神抖起来了,胆气也壮了。

“高老板,你要是真有本事再赢我……我就依你。”

高得贵从李万顺的脸上看出了他有一手好牌,马上回答道:“好啊,这才叫有种。有诸葛轩和金剪刀做证,你可不能反悔噢。”

“哎,高老板,这把我要赢了呢?”李万顺突然高声问。

“好哇!前面的帐……咱们一笔勾销,”高得贵瞅着李万顺此刻得意的瘦脸,再瞅瞅他面前扔下的条字和万字,拆开手上一句成型的牌,慢悠悠也打出一张万,从容地说:“你要赢了,我再给你……上好的良田拾亩。”

“一言为定!”

“绝无戏言。”

葛宇轩也看出李万顺手牌的机密了,为了小贞香,他不动声色打出一张大饼予以成全,李万顺欣欣然碰了去。可是,仅此一张,李万顺再也进不到想要的牌了,望着手上就差一张大饼子的牌局,抓耳挠腮,一时自乱方寸。

“我胡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金剪刀推倒面前的牌,巧笑着叫道。金剪刀虽是个屁胡,却断了李万顺“一条龙”的念想,赢家高得贵瞟一眼这好帮手,频频点头。

色子一掷,便是天命。小贞香的命运就在这方城之间。正如她不能决定自己生在何家,照样无权决定嫁到哪户。一个还未断奶,屙屎屙尿还要人照顾的小娃娃正等着她。此时此刻,牌桌上的高得贵并没有得势逞狂,他低眉浅笑,像个欢场女子讨好老相好,对李万顺和颜悦色,百般宽慰。

“万顺兄弟,咱们可有言在先啊!你呢,也别担心,今天我当着诸葛轩和金剪刀发个誓,贞香到了我家,就像我的亲闺女……”

“鬼话!”李万顺嚷道,“把亲闺女给亲儿子做媳妇,你见谁家这样?”

“你看你看,又胡诌了不是,这不是打个比方嘛。事先咱可是说好的啊,证人还在这里。万顺兄弟,你可要信守诺言哦!”高得贵瞅瞅急头黑脸的李万顺,笑呵呵地说:“嗯,你这个亲家我还是蛮喜欢的噢。”

李万顺正揪心揪肺,他的小帮工幺狗蹑手蹑脚走到身边,伏在他的耳边小声嘀咕起来。幺狗说,贞香和她妈打起来了。李万顺问,为什么打,幺狗说是为了裹脚,贞香扯掉裹脚布不肯裹,她妈按不住,气得拿鸡毛掸子打她。幺狗的声音虽然很小,但还是被大家听见。女孩子不裹脚这可是大事,哪个像样的婆家会要大脚女子,李万顺面起尴尬之色,却见高得贵沉吟片刻,瞅瞅李万顺,端出一幅息事宁人的派头开了腔。

“万顺兄弟,别不好意思啊,我都听见了。不过,我今天把话撂在这儿:贞香不裹脚我高家也要,大脚不大脚的……我不嫌弃!”

说罢这句气壮的话,高得贵起身拱拱手,来一句“告辞”,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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