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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香冰雪聪明。这是诸葛轩的评价。诸葛轩还说李万顺偏心,不是个好父亲。
这也难怪。哪家哪户的老二都是不大受父母疼爱的。头胎是老大,新鲜、媳,被当做宝贝盼来人间,倍受关爱和器重。老幺最小,小就格外被娇宠被疼爱,意味着宝贝心肝。吃穿要让着,干活却轮不上。以小卖小,撒娇犯浑都是老幺的权利。只有中间的老二最不受关注,容易从物质上和精神上被忽视。贞香这个老二也不例外。她三岁时,李万顺就让她随姥姥去了乡下钟滚垱,且一住就是四年。这四年恰恰是人生启蒙的重要时期,姥姥自然成为贞香的启蒙老师,还成了她心灵深处的精神支柱。
贞香的姥姥不是一般的姥姥,因此她对贞香影响颇大。
贞香的姥姥叫春玲,是个有担待有胸襟的女子。二十一岁那年,丈夫得了血吸虫病,一年后挺着黄亮亮的大肚子撒手人寰,把年仅两岁的翠姑扔给了她。年纪轻轻就守寡的春玲怀里抱着女儿,独自把她拉扯成人。翠姑长到十七岁,那年和唱花鼓流浪至此的李万顺对上眼,硬是拒绝了村里财主家的提亲。春玲二话没说,让女儿嫁给了身背三棒鼓的李万顺,随她跟着丈夫走四方。几十年过去,守寡的春玲固守乡下一亩三分地,不肯跟着女儿女婿来城里,一直在乡下种田,孤身度日。乡长曾提议要给春玲立贞节牌坊,她却一口回绝。她说,我不要牌坊,你们最好把这立牌坊的钱拿出来修路。乡长又说,路归路,牌归牌,你是妇女的榜样,我们要把你立起来。春玲的回答把整个村子都惊呆了,她说,我不是什么贞节女子,其实我心里老想男人,我在等我的男人来接我……她等的男人是谁?是干什么营生的?多久来和她相会?何时带她走?没人能知晓。在村里人眼中,春玲是个好人,却也是个怪人,可在贞香的眼里,姥姥是个常人,却是个神人。姥姥不信邪,认准的事决不听旁人说三道四。姥姥虽然不识字,却会背三字经。小贞香常常跟在姥姥身后,稚嫩的双脚蹒跚走在田埂上,嘴里却跟着姥姥一遍一遍念那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蚕吐丝,蜂酿蜜……”看着朝阳念,瞅着庄稼念。不信邪的姥姥却笃信鬼神。她总跟小贞香唠叨,人在做,天在看,惶惶苍天有神灵。日后是上天去做神仙,还是下地狱当恶鬼,都是自己作出来的。如何种地,如何对待粮食和牲口,如何善待村里的孤寡老人,还有如何对待小猫小狗小兔子……她总是不厌其烦唠唠叨叨,小贞香会瞪着清澈的双眼,仰头看着一脸慈祥的姥姥,一边听,一边鸡啄米似的频频点头。贞香看见姥姥跟大伙儿一起劳动,雨过天晴时,看见姥姥推着独轮车,运来碎石和沙土为村里修路,还总见她为瘫痪的老寡妇送煎饼。
贞香最爱姥姥家的菜园子和动物栏。在姥姥家房后是一座细心照料的菜园子,还有一个畜栏,鸡鸭猫狗猪,活泼可爱的小兔子,小动物们一起在圈栏里和睦相处,其乐融融,让小贞香总也看不够,爱不够,她整天和小动物混在一起,恨不得自己也变成小猫小狗。姥姥很勤劳。每天从黎明到深夜,四处都有她的踪影,到处都能听到她那用米汤浆洗过的宽大衣裤轻微的沙沙声。有了她的勤于照料,小动物们和五颜六色郁郁葱葱的菜地、未曾粉刷的篱笆土墙、粗糙的锅碗瓢盆、补丁摞补丁的衣裳和袜子,经常都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她的勤劳就象她手中的纺棉花的织机,吱吱呀呀,不知疲倦。
贞香七岁时被父亲接到城里离开了姥姥,她哭过好多次,有时想姥姥想极了,就到屋后环城河边大声呼换姥姥,喊得树枝摇曳,小鸟鸣和。姥姥像影子一直伴随着她,到她十三岁时,父亲教她制作豆腐,她把这活儿不仅看成技术活,还看成和姥姥关联的良心活。父亲说,除了将豆子去壳筛净进行原料处理外,比例拿捏,磨豆滤浆、煮浆点浆,还有石膏的焙烧程度,以及豆浆煮沸的时间温度和火候,都影响着豆腐的品位。在她看来,自家的豆腐好吃,不烘腥不寡淡,没有鸡屎味,豆香味十足,全凭着好豆子和每道严格的工序。因此,贞香总是细心做好每道工序,就象姥姥种菜和纺棉花。
“嗯昂——”
驴儿一声长鸣,贞香突然意会过来,这是豆浆已凝结成豆腐了。她拍拍驴背开心地和驴儿嘟嘟着,拿出白纱布和案板侍弄起成型的豆腐来。
这时的贞香看着凝脂成块的豆腐,好像看见了白玉般的前景,一双丹凤眼笑成月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