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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到了郑州站,尽管播音员反复广播:“这是湖北红卫兵代表的专列,上边没有空位了!”
但是,谁听广播啊。到了郑州,当地的红卫兵一拥而上,上车的人群中还有一些正常旅行的妇女、孝、白发老人。孝被挤得哇蛙乱叫。
红雀看见一个大个子红卫兵从窗户外爬进来,他瞅着诧异的红雀笑笑,边爬边说:“哎呀,中国人也太多了,我们等了三天才上车,看来是得造反,不造反不行……”
人们涌进车厢,红雀贴身让了让,她没座位可让,只能让路。一位小脚老奶奶和一位抱孩子的中年妇女过去了。红雀对身边有座位的楔说:“你给她们让座吧。”楔虽然不高兴,但还是让了,另一个有座的女生也让了座。
中年妇女感动得直抹眼泪。老奶奶说:“菩萨保佑,你们真是个好孩子!”说着,老奶奶从提包里抓出一把水果糖硬塞到楔的手上,楔将那把糖很快分给大家。
车轮飞奔,楔和红雀挤在一起。对于让座,楔心里显然不悦。
她把嘴里已化得还剩丁点大的糖渣吐掉,附在红雀耳边小声说:“红雀,你傻不傻呀?给她们坐位,谁知她们是什么出身!你看那个满脸褶子的老太婆……闭着眼睛还在笑,像个笑面虎,说不定她就是化妆的老蒋特务!给我们糖吃,那不是‘糖衣炮弹’吗?你说,如果是贫下中农,我们让得值;如果是特务或者是黑帮家属呢?值吗?”
楔的话让红雀的心揪了一下,但她凭直觉说:“没问题吧。我当时没有考虑那么多,只是感觉应该那样做。”她对楔诚恳地说:“她们是什么出身……但也不好问啊,即便她们是特务或黑帮家属,你能问得出来吗?再说了,人家雷锋叔叔雨中送大娘,火车上让座位……他不也没有问对方是什么出身吗?”
“你呀!”楔不屑地说:“你不想想……雷锋叔叔都牺牲好多年了,那时人们有什么觉悟和警惕性啊?可现在就是不一样!”
为让座的事,楔和红雀反目,竟然离开了队伍,去和长沙上车的那些红卫兵打成一片了。在那里,楔获得了轮流上坐的机会。
晚上,超载的车厢里,大家东倒西歪、相互挤压着进入梦乡。车外万籁俱静,只有火车“隆隆嗒、隆隆嗒”,不知疲倦地向北驶去。
忍着,受着,在火车上、车站、马路边,什么样的苦都能忍受,因为心中装着一团火,装着神圣的信念和求索的心。
终于到了北京。红雀和她的同伴曾经看见伟大领袖的车队骤然驶过,可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天南海北聚拢来的红卫兵按军事建制编为班排连,由解放军带领,秩序井然。
红雀和同伴等着,盼着,吃着所剩无几的红薯干和解放军发给的烤馒头片,足足等了半个月。这半个月他们除了花去七天的时间去两所大学三所中学抄写大字报,其余的时间按解放军的吩咐再不敢四处走动,生怕失去领地,误了被接见的时辰。
北京虽然还未入冬,但已落叶纷飞,寒风凛冽,总在等待中度日,砭骨的寒风透心凉。本来刚出门时还是初秋,衣服没带够,单薄的秋衣经不桩气,红雀常常在等待中瑟瑟发抖。
放眼望去,阴沉沉的天幕下,几十万红卫兵整整齐齐盘腿席地而坐,黑压压一片人头,无边无际,芦席棚内肃然得几乎没有一点声息。红雀受了风寒,不禁咳嗽起来,听见咳嗽声大家扭脸瞅瞅她,让她很难为情,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她克制着,使劲的吞咽口水。
在进京的第十五天,红雀和同学们终于等到了幸福的时刻。
这一刻,红雀拿出那枚夜光像章,郑重地戴上。她的感冒好似霎时痊愈了。只见她闪电般冲出芦席棚。不巧,秩序肃然的机场刹那间乱成一锅煮沸的粥,队伍乱不成型,已经不存在什么队列了。
所有人齐刷刷全站起来,有的矮个子踮着脚,还不停地向上蹦达。伟大领袖的车队将要经过的跑道已经淹没在人头攒动的海洋里。车还未到,欢呼声早已响起来。
“万岁!万岁!万万岁!”
红雀站在人堆里,踮着双脚伸长了脖子,跳着喊着,鼓着掌。可由于太激动,还没怎么喊几声,她的嗓子就哑了。
无论是谁,不放大声说话是根本听不到声音的。激动、高呼、跳跃,此起彼伏,惊天动地。远处,似乎出现了车队的影子。
红雀当机立断,转身朝后面跑去,找到一块略微凸起的高地。无数双眼睛盯着跑道,又喊又叫,又蹦又跳,一时间,机场尘土飞扬,弥漫成朦胧一色。车队终于渐近,可不一会儿就过去了。
那一刻太短暂,弥足珍贵。伟大领袖的模样还没看清,车队就过去了。红雀仿佛看见领袖在挥手,在微笑,在向小将们表示欢迎。
当车队转眼消失在浮尘的背后无影无踪时,红雀放声大哭。
她呜呜咽咽哭了一阵,因为她突然感到内疚,惭愧。认识到自己的自私:竟然想拿自家的小问题去打扰伟大领袖,真是太不应该了。现在,该有多少国家大事世界大事需要他老人家去操劳啊!
她不打算在这神圣的地方浪费领袖和首长们的时间,母亲的问题回去再说。
主席的车队走了好一会儿,大家还沉浸在幸福之中。晚上,一个首长模样的人来到红卫兵队伍面前。他笑眯眯地看着小将们说:“红卫兵小将们,你们辛苦了!希望你们利用进京串连,学习北京的‘造反’经验,还希望你们在大风大浪里成长。”
武钢和楔同许多外地来京的红卫兵一样,趁串连期间准备去革命圣地延安、井冈山、韶山等地,可红雀等不及了,她要赶快回家,向学校传达首长的指示。
当红雀和同伴们经过革命洗礼千辛万苦回到家乡,她并没有像同伴们那样急着回家,而是匆匆赶到校园。因为她在下车后就听人说,云江中学的阶级斗争盖子终于被揭开了,学校的革命浪潮正汹涌澎湃,热火朝天。
秋冬之交,一夜寒风紧,校园的树木萧萧,地上焦黄的叶儿洒落一地。
天蒙蒙亮,葛春江就听到校园操场那边传来的歌声:
“造反有理!造反有理!根据这个道理,于是就反抗就斗争……”
自从妻子和大儿子死后,葛春江病了一些日子,就在病中,他突然被从讲台上赶下来,和教导主任及几位平日里兢兢业业的老师一起变成了黑帮。
葛春江曾在国民党部队服役的那段历史成为理所当然的罪状,在省府总部任职上尉军官成了铁定的“老蒋特务”。小儿子箫阳被姥姥家来人接走,就剩下葛春江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唯恐睹物思人,也为了方便政治审查,他服从校红卫兵总队的命令,搬到了学校宿舍。
或许是换季,或许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打击,他近来总感到心力憔悴,嗓子干疼,连唾沫也难以下咽。听见操场的动静,他坐起来端起床头的水杯喝口水,又支撑不住躺下了。
他皱眉,深感口干舌燥。
近来葛春江常在半夜惊醒,像触电似的,耳边轰轰响个不停,一阵阵,如鼓响锣鸣,有时耳边刺啦啦还会产生怪异的声音。而最难受的是进食物,如鱼刺卡在喉咙里,吞咽疼痛。
操场那边的声音越来越响,他坐起身斜靠在床背上,一手抚摸着干涩痛楚的喉咙,闭着眼,抑扬顿挫地吟咏道: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操场那边的歌声停止了,好像是谁在发号施令。顿时,叫喊声和凌乱的脚步声从操场向四面扩散。他听到有一队急切的脚步声向自己的宿舍靠进。
脚步声很快停住,紧跟着猛烈的敲门声和气势汹汹的叫唤声响起来。
“咚咚咚!咚咚咚!”
“葛春江!快开门!”
他起来开门,扣着衣服上的扣子说:“来了,来了。”还没等扣完最后一颗,上来几个人早已连推带搡驾住了他。
“别装蒜,今天可不比往常,你得放老实点!”
“噢,还有我的招牌。”葛春江迥然一笑,朝门后扬扬下巴努努嘴,一脸认真。
葛春江的口气和神态在红卫兵小将们看来不谛是一种蔑视,他们被激怒了,振臂高呼:
“打倒狗特务葛春江!”
“葛春江不投降,就叫他灭亡!”
领头的是一个女“兵”,是高三班的学生。葛春江瞅一眼,觉得她的身材和声音颇似红雀。他脑海一个念头一闪:红雀到哪里串联去了,她还好吗……葛春江想到此,不禁晃了一下头,可他的细微动静也没有逃过小将们的火眼金睛。有个虎视眈眈的小将厉声斥责道:
“葛春江,别自以为是,要放老实点!”
接着,一个高大的汉子上来使劲摁下了他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