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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萧振离开后,叶青便再次恢复了一个人夫、人父的身份,与外界传言的北地枭雄形象,或者是宋廷权臣的形象完全是判若两人。
而这也是令燕倾城、柳轻烟最为满意的地方,那就是叶青不论何时回到府里的时候,从来不会在他们面前摆官架子、抖官威,就如同是一个寻常普通的夫君一般,虽然偶尔也会说起一些朝堂之事儿,但大部分都是因为跟燕倾城的扬州商会有关。
偶尔燕倾城也会提及一些官员,不单是在外面抖官威、摆官架子,回到家里后面对自己的枕边人,同样也是少不了抖威风等等琐事,叶青也只是一笑置之,偶尔也会坐在书房,看着手里忙活着嘴里念叨着的燕倾城,搭腔一句:证明此人不会做官啊,要么就是官不大,若不然的话,就不会老想提醒别人他是官员的身份了,总之就是不自信,有官瘾。
“尤以那些科举士子为最,官没有做到多大,但是打起官腔、耍起官威来,可是比你这个淮南东路安抚使要强多了。”燕倾城停下手里的活,而后此处扫视着,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愣了一下后突然看着叶青道:“要不你也有空在妾身跟前抖抖你那官威?”
“有病。”叶青翻了翻眼皮子,便继续在桌面上埋头写信。
燕倾城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而后长出一口气道:“差不多了,你应该没有什么要带回临安的,几件换洗的衣服,其余的,恐怕钟晴在临安都帮你置办齐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你说的那些科举士子,可是转运司的官员?”叶青继续埋头写信,不动声色的问道。
“是啊,商会跟他们打交道最多,虽然人家看在你叶青的面子上,多少都会给咱们叶家几分薄面,但商会里的其他商贾,可就没有那么大的面子了,这不昨日里还叫苦连天来着。就连妾身兄长,如今几乎是住在了海洲,但每次有商船南下时,两浙东西两路,特别是福建路的市舶司,都是恨不得刮商贾一层皮下来才甘心。”燕倾城不满的抱怨着道。
“淮南东路也如此?”叶青等着墨迹干了后,便装在了信封里交给一旁研墨的幽儿,示意她交给门房陶器便可。
炎炎夏日身上衣衫本就不多,在幽儿那越发挺翘的屁股上,用力拍了一巴掌,书房内瞬间变得多了几分暧昧时,幽儿则是嗔怒的瞪了一眼叶大官人,而后在燕倾城根本不理会他们的打情骂俏中,闪身走出了书房。
“淮南东路还好些,淮南西路就不行了。唉……总之商贾看起来表面上风光,好像每次贸易都能够挣很多钱似的,但其实大部分的油水,大部分还是便宜了官府。不过好在,如今咱们家除了我兄长在跑商船外,包括扬州商会大部分的生意,还都是在北边,影响倒是不大。只是如今随着商会规模越来越大,自然是有人提议,想要以咱们叶家的名义,再在水路上开辟一条商路,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水路被他人全部垄断才是,何况利益虽然被官府、转运司、市舶司克扣的苛刻了一些,但还是有利可图的。商人逐利这是本性,你、白纯、钟晴、李横都是花钱的行家,赚钱的笨蛋,所以我寻思着,是否再以扬州商会的名义开一条商路。”燕倾城在书桌对面坐下,征求着叶青的意见道。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逼得你们如今不得不这样做了?”叶青手里的毛笔在笔洗中转来转去,看着笔尖上的墨汁与清水交织,荡漾出无规则的图案来。
“眼红扬州商会如今规模越来越大呗。”燕倾城叹气说道:“福建路自去年起,也筹建了一个商会,背后主要具体是谁在谋划,倒不是很清楚,而且他们走的也是水路贸易为多,所以对于一般商船打压的很厉害,兄长他如今就是有些被打压的喘不过气来了,每次南下回来,就跟从阴曹地府转了一圈似的。”
“你没有问问白纯、钟晴她们?让她们查一下福建路商会背后的主谋不就成了?以她们的能力,想必这不是难事儿吧?”叶青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又是市舶司、又是转运司,还是在福建路,这个人除了史弥远,恐怕是没有别人了。
“不想惹是生非,钱少赚点儿也无所谓,反正这个世界的财富,也不可能全部落入一人口袋里。”燕倾城嘴上如是说,但神色之间还是带着一丝丝的不甘心。
当然,她的不甘心不是嫌弃赚的钱少了,而是如今福建路商会的吃相太难看了,为了自己的利益,完全不顾他人的死活,甚至是还会勾结官府打压其他竞争者,如此不公平的竞争之下,也难怪燕倾城会发牢骚了。
“燕庆之没事儿吧?”叶青记得自己回扬州时,把沈牧从海洲给差遣了过来,还问起过如今在海洲的燕庆之的近况,倒是没有听说过有什么为难之事儿。
燕倾城露出思索的神情突然笑出了声道:“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每次商船南下,都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每次回来后都是嚷嚷着再也不去了,然后等商船都装好后,还是忍不住的去了。吃点亏儿也好,这些年也太过顺风顺水了,并非是什么好事儿。”
叶青含笑点点头,他岂能不知道,燕倾城不是不想让白纯跟钟晴,去查查福建路商会背后的主谋是谁,之所以没有如此做,完全是因为去年的时候,自己正身处关山的险境之中,不管是白纯还是钟晴,还是苦苦支撑着那个时候,如同摇摇欲坠的这个家的燕倾城,恐怕压根儿就没有心思,再在商道上跟他人一较长短,所有人的心思,恐怕是都系在了他的身上。
而今虽然关山一事儿,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了,但显然,还是给她们留下了后遗症,让她们不敢再把伞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做出太大的调整来,自然,燕倾城也宁愿少赚一些钱,也不想再去经历去年那让她们心惊肉跳、夜不能寐的痛苦处境了。
“放心吧,以后不会再出现像关山那般的事情了。此事儿该查还得差,该斗还得斗,总不能让一些人认为,我叶青的女人就都是好欺负的。钟晴那里你没办法张口,就等我去临安后跟她说,至于这边商会的事情,既然你喜欢经商,就按照你的设想去做,不管如何,你夫君我都会坚定不移的站在你背后支持你的。”叶青拉着燕倾城的手说道。
燕倾城看着叶青,温柔的笑着摇摇头,道:“今日就是随口提起来了,其实现在也很好,即便是放弃所有的水路贸易,我也不会很在乎。而且……我可不想让钟晴以为,我在你耳边嚼舌根了,所以才让她去查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现在啊,不管是钟晴还是白纯,人家的心思都是全部扑在了你身上,我可不想背负上一个不顾自己夫君安危,只知铜臭的恶名。所以……你能够平平安安的,就比什么都好,这个家也就永远都是一个完整的家,我们也都能够安心的继续过着自己的日子,一个在临安,我在扬州,白纯现如今去了京兆府,也挺好,在元日的时候,若是都能够回到扬州那就是更好不过了,我很满足。”
叶青上身前倾,牵着燕倾城的手抬起,揉了揉燕倾城的秀发,笑道:“按照你的安排,我岂不是无家可归了,临安、扬州、长安被你们三人占了,我呢?你们置你们的夫君如何地?”
“心情好了呢,就让你进门,心情不好呢,那你就去其他地方碰碰运气呗?”燕倾城妩媚的挑着风情万种的眼神,淡淡道:“实在不行你还可以去辽国啊,那辽国的公主不是还在痴痴的等你吗?然后做个辽国驸马多好啊,要是我我都愿意抛弃其他人去辽国。”
看着燕大佳人赤裸裸的挑衅,过几日就要离开扬州的叶大官人,岂能放过如此夫妻亲近的大好机会?何况如今书房内,就只有他们两人,于是叶大官人走到燕大佳人跟前,嘴角带着两人都心照不宣、挑衅彼此的笑容。
一把搂住模特身材的燕倾城,刚刚把燕大佳人横放在宽大的桌面上,一只手正准备寻幽探秘时,门口却是传来了幽儿的惊讶之声:“对不起,我现在就走。”
燕大佳人躺在桌面上,仰望着房顶,心里无奈的叹口气,这个死丫头,出来的真是时候。
“不是让你去前院……。”叶青不甘心的把手从燕倾城的胸前抽出来,而燕倾城则是不急不缓的从桌面上起身,走到书房门口掐了下幽儿那白皙的脸蛋儿,而后便径直走了出去。
“贾涉说有急事找您,所以妾身就赶过来了。”幽儿调皮的伸了下舌头,一点儿都没有打扰到两人好事儿的内疚。
身为燕倾城的贴身丫鬟,这些年来,跟燕倾城两人一同伺候叶青已经是常事儿了,所以刚才书房内的一切,才能够显得不是那么的尴尬。
背负着双手,迈着四方步,想象着燕大佳人所说的那些喜欢在自己夫人面前,摆官架子、抖官威的士子,是不是在自己家里,也是这般模样儿的叶青,来到前院后,就看到贾涉像是不认识自己似的,呆呆地望着自己。
“怎么?我这样走路有没有一些不怒自威的官威?”叶青刻意的挺胸抬头,做出威严状问道。
“大人……。”贾涉有些不明白,这从后院出来的叶大人,难不成是中邪了吗,怎么会变得这般古怪?下意识的挠了挠头,犹豫着道:“大人……末将还是觉得您平日里的样子,就很有不怒自威的霸气了,现在这般看起来,末将……末将还是有些不适应,总觉得哪里不对似的。”
“官威都是久居高位者,经年累月不自觉间养成的,举手投足之间仿佛都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就如同叶大人你平时一般,虽然也是笑的很随和,但从容不迫之间,就有着那股劲儿。”陶器笑看着叶青,而后摇头道:“现在这样子,反而是落了下乘了。”
叶青无奈的放弃摆官架子,回头看了眼在前院正厅里的燕倾城跟幽儿,此时正是笑的前仰后合,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而后对贾涉问道:“何事儿?”
“末将是想问问大人,这一次您回临安,咱们是走水路还是陆路?”贾涉跟着叶青往书房走去,身后正厅里的幽儿,立刻示意府里的丫鬟赶紧把茶点送过去,而后又扭头跟燕倾城笑做了一团。
书房内有着一张并不常用的大宋半壁江山的地图,淮南东西两路、两浙东西两路,江南东西两路,以及福建路这些以东的七路地图。
叶青此时正站在地图前打量着,贾涉跟在身后,静候着叶青的抉择。
“过长江走陆路,这一次我们从镇江府入长安。”叶青审视了一会儿地图后,便缓缓开口说道。
扬州与镇江隔江相望,就在叶青审视着镇江府的时候,在镇江府的一处幽静雅致的别院里,韩侂胄同样是盯着淮南东路的疆域默默审视着。
而在他的身后,则是镇江府知府刘世兴、以及江阴军统领找房两人。
“查证过了吗?”韩侂胄沉默了半晌后,才突然背身开口问道。
“回韩大人,查证过了,叶青确实在前几日去了淮南西路的寿春府,但至于去做什么,如今还不知晓。”江阴军统领赵方,一个看似憨厚朴实,实则颇为狡猾阴险的一个武将。
镇江府、平江府、临安府三府隶属两浙西路,而如今韩侂胄的目光,除了想要成为两浙西路的安抚使外,自然也是同叶青一样,想要再次把自建炎南渡后,一分为二的两浙东西两路合二为一。
“你们说说,他突然平白无故的跑到寿春府可能是为了什么事儿?”韩侂胄的目光在淮南东西两路上游移不定,一直背对着赵方、刘世兴二人问道。
“难道……。”刘世兴低头沉吟着,看了一眼韩侂胄那高大如一堵墙似的背影,迟疑着道:“叶青难不成想要把淮南东西两路合二为一?可何充、司马坚乃是赵汝愚一党,他们会同意?”
“赵汝愚大势已去,既然你都能够看出来,何充、司马坚也没有理由还死守着赵汝愚不放。”韩侂胄顿了下后,继续平静的说道:“只是……叶青的野心会有如此这般大吗?还是他想要报复?或者是,他只是为了置赵汝愚于死地,所以才单纯的前往寿春府?”
说道最后一个猜测时,韩侂胄率先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城府心机一项深沉的叶青,岂会为了一个大势已去之人,而亲自跑一趟寿春府。
所以明摆着,叶青亲自前往寿春府,必然是有着其不可告人的目的。
“吴猎回来了没有?”韩侂胄听着背后悄无声息,终于是在地图面前转身,而后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问道。
“还不曾回来。”赵方厚重的声音,使得其给人的印象也越发的憨厚朴实。
“当年叶青出使金国,而后又从草原上前往夏国时,我跟赵汝愚还特意前往夏国兰州府接应他,一起前往风月场所醉生梦死、高歌唱赋,甚至不惜跟知府之子发生了冲突,跟人家干了一架。那时候本以为,我韩侂胄的手下又多了一文一武两名良将,只是谁也不曾想到,天意弄人啊。如今已经是物是人非,当年的情谊却是化成了干戈相对,还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可惜啊。”韩侂胄遥想着当年的种种,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儿,让他有了一个贤内助,所以在他看来,比起叶青、赵汝愚二人夏国行的收获来,他虽然没能得到一文一武两名良将,但最终还是收的了一个贤内助,比他们的空手而归要实在的多。
赵方、刘世兴只是站在那里默默的听着,当年三人之间的旧事,并不是什么秘密,而且谁也没有想到,当年原本可以相互扶持、帮助,在朝堂之上打下一片天地的三人,最终会因为朝堂政事而分道扬镳,甚至是结下了如今这些个错综复杂,无法追究对与错的死结。
“其实建康事发时,本还可以有挽救的余地,但那时候我自重庆府急急归来,还未完全弄清楚境况,叶青、赵汝愚虽然也没有彻底撕破脸,但奈何当时的高宗皇帝亲自坐镇,而且还有史弥远这个搅屎棍参合在里面,他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叶青、赵汝愚以及还有我韩侂胄三人联手,所以当时建康的事情,看似简单,实则是复杂凶险的很。赵汝愚想要钟氏一族灭门,高宗皇帝因为太皇太后的对钟晴的喜爱,又让叶青保钟氏,而我……。”韩侂胄陷入到遥远的回忆中,喃喃自语道:“后来察觉到了高宗皇帝的意图后,本想正好借此机会把钟晴抢过来,可惜……最后还是被叶青抢了先机。所以从那以后,我们三人之间那短暂的情谊就算是彻底终结了,赵汝愚在朝堂之上开始渐渐起势,跟在当时的左相王淮身旁鞍前马后,终于是爬到了右相的位置上,比我以及叶青都是要快了一步啊。”
“大人其实不必遗憾,如今相位对于大人而言,已是囊中之物、唾手可得不是?”刘世兴在心里斟酌了一番后,才小心翼翼的说道。
韩侂胄笑了下,道:“即便是如此,可叶青如今势力已成,在北地已经扎稳了脚跟,所以有朝一日我到了相位,也不见得能够奈何的了叶青了。这一次请叶青经镇江回临安,希望能够让我满意吧。”
“大人,要不要在他们过江之时……。”赵方憨厚的神情、厚重的嗓音,但一双眼睛却是凌厉冰冷,带着杀气以手在脖颈处比划了一个灭口的手势。
“是啊,江面风高浪急,出现什么不妥当的话,自然也就怪罪不到大人您……。”刘世兴也是神色一亮,急忙附和道。
“金、夏围剿他不得,还让其不止是死里逃生,反而是夺了关山在手,如今淮南东路近在咫尺,又是他的地盘,你们觉得叶青难道不会防备吗?三千种花家军,虽然有两千人如今驻在临安城外的皇城司禁卒营,但你们可别忘了,他跟前还有一千种花家军在保护着他。”
赵方憨厚的神情显得有些不以为然,在他看来,叶青就是运气好而已,根本没有传言中那么骁勇善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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