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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子的手悬在空中,杯盏握得很紧,只含笑望着梁南渚,睫毛微颤。
梁南渚看她两眼,接过杯盏,却也不吃,只顺势将她的手握住。
“咦…”他轻吸一口气,“怎么掌心出汗了?天也不热啊。”
梁宜贞一怔,忙抽回手,又自然地在他袍子上蹭了蹭。
只笑道:
“大抵走得急了些,出了汗。”
说罢又将鬓发卡在耳后。
梁南渚笑了笑:
“走这样急,又不赶着投胎。你的寒毒虽暂时压制住,可出汗一凉,少不得叫人操心。”
“你如今越发啰嗦了。”
“明日就要出征,不趁着此时啰嗦够了,我如何放心?”他揉了揉她的发髻。
松散挽着,是家常的样子。
梁宜贞不语,只任他揉弄自己的发髻。
明日,就要分别了啊…
在他看来,是出征的暂别;可在她,却是一生…
一时心头刺痛,梁宜贞微微凝眉,只将头锤子,生怕他察觉。
“阿渚,”她看向那盏雪梅酿,“这盏鉴别酒…莫不是嫌我笨拙,一口也不肯吃?”
梁南渚的目光亦落向那盏酒,顿了半晌:
“厨艺上,你的确不大聪明。”
他勾唇,嘿笑道:
“比不得我,学什么成什么!”
梁宜贞撇嘴,白他一眼,目光又不自主地移向雪梅酿。
梁南渚举至她眼前,双目直视:
“这盏酒…怕是有毒啊…”
梁宜贞一怔,面色霎时绷紧:
“你在说什么啊?!”
梁南渚审视着她,她只呆愣不动,手却将桌角握紧。
“噗!”他忽咧嘴一笑,“上回你做的吃食,黑乎乎的,可不是同下毒一般?你记不记得,我当晚就拉肚了!你这酒…”
梁南渚撇嘴:
“啧啧,损伤龙体啊!”
“那请皇上治我的罪啊。”梁宜贞下巴一扬,头一偏。
梁南渚顺势朝她粉唇一啄,又蓦地拦腰一抱:
“我可舍不得。阿贞手中死,做鬼也风流。”
他看向雪梅酿,眸子垂了垂,语气忽而低了:
“此去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吃上你酿的酒…上了战场啊,或许,日后都吃不上了…”
梁宜贞被圈在他怀中,神情亦渐渐凝重。
大抵,真是最后一盏酒了吧…但那无关战场。
她抽出一只手,将酒盏举至他唇边:
“不过图个今朝有酒今朝醉。”
梁南渚深深凝着她,女孩子的脸,女孩子的指尖…动人又伤情…
他就着她的手噙过酒盏,一仰头,一饮而尽。
目光,却始终凝着她。
梁宜贞心尖一酸,眼泪霎时涌上,包在眼眶中,强撑着不落下。
“阿贞…”
“阿渚,其实…”她深吸一口气,“我一开始就在骗你…我不是你认识的阿贞,我…”
她一时哽咽,本来想好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
“你在说什么啊?吃酒了?醉了?”
她摇头:
“我们,总要回到自己的命运中…”
说罢就要走。
梁南渚一把抱紧,却只觉四肢酸软,半丝力气也没有。霎时,又觉眼前模糊,一阵眩晕…
只见得梁宜贞的背影渐行渐远,越发模糊…到后来,便什么也不知了…
…………………………
梁宜贞披上鲜红斗篷,独自行于宫门前。
夜深了,天边无月,只挂着几点疏星,黯淡地闪烁。
“安南长公主?”宫门的侍卫们一惊,下意识揉了揉眼。
梁宜贞端然而立,比任何时候都有皇家气派。
“我要出宫。”
“这…”侍卫看上去老实巴交的,甚至有些木楞,“长公主,宫门早下钥了。皇上吩咐过,明日出征,今夜不许任何人出入。”
“皇上让本宫监国。我的话,便是圣旨。”
“明日才是,今日不是。”侍卫一板一眼道。
梁宜贞微微凝眉,从袖中取出安南印。
侍卫们一惊。
皇上早说过,安南印权同玉玺。如今安南印在此,不就等同于圣旨么?
“放行。”
侍卫们照章办事,谁也不知其中关窍。
梁宜贞跨出宫门,又眼看着宫门再次合上。她深吸一口气,憋了两滴泪回去。
此前,她已秘密给北蛮修书,说愿意和亲。自然,这一切都是瞒着梁南渚的。
去北蛮,去和亲,去嫁给扈司青…
那盏酒,本就不是饯别酒,而是诀别酒!
只可惜,她好不容易酿成功一回,却不能陪他细细品味了…
梁宜贞长叹一声,转身而去。脑中一直有个声音在回荡,回到命运中去…回到命运中去…
…………………………
北金。
杨淑尔站在城门口,打量这座陌生的城市。
这里的男女都爱梳大辫,身披皮毛制成的衣物,说着一口她听不懂的话。
半月前,她与鄢凌波分别,带了些人马往这座城市来。
这里的国君,是谢夫子年轻时的弟子,完颜亶。
杨淑尔系紧包袱,其中装着谢夫子生前的手书。她深吸一口气,抬脚走入这座城市。心中不得不佩服自己目光长远的夫子。
…………………………
相州,北蛮驻地。
扈司青正设宴款待鄢凌波,梁南淮坐在上位,神情极不自然。虽说鄢凌波看不见,但他依旧不敢直视,只觉羞愧难当,无颜以对。
“明国公,”歌舞正酣时,扈司青忽举杯,“这一杯,我要单独敬你啊!”
鄢凌波端坐如松,也不举杯,只笑笑:
“我为大楚而来,扈将军为北蛮,你我并无私交。单独?没这个说法。”
“现在没有,不代表日后没有。”扈司青笑道,掐指一算,“最多一月,我们会是亲戚。”
鄢凌波心下一紧,却面不改色,笑道:
“扈将军说笑了,皇上是不会答应长公主和亲的。这一点,我想我已说得很清楚。”
鄢凌波语气温和,字里行间却十分强硬。
扈司青放下酒杯,垂眸一笑:
“若是安南长公主自己想嫁呢?”
他身子前倾,唇角勾起:
“明国公,我想你需要转达你们的皇帝,强扭的瓜不甜。”
他又看向梁南淮:
“皇上,你说是不是?”
梁南淮蓦地一抖,只扯嘴笑了笑,并不说话。
“你说什么?”鄢凌波的脸一瞬绷住。
“来,念给明国公听。”扈司青递过信笺。
小宝刚接过,双手蓦地发颤。
这…分明就是长公主的笔记啊!他颤颤看向鄢凌波,始终不敢开口。
“念!”
鄢凌波猛一拍桌子。酒水溅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