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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信依然带着满腔怒火,只是他并不认为自己能面对几十名敌人全身而退。
如果他的腿没受伤,也许跑得比小跟班还快,还能回头把钢弩留下,让几个倒霉鬼有生之年看见最后的东西是他的背影。
但他的腿瘸了,就连从土坑里爬出去都很困难。
所以干脆就放弃了。
生在矿工家庭的小跟班从没见过这样的阵势,加入顺天安民义军后还没打过仗,干的最多的事就是给人跑腿,面对敌人气势汹汹地渡河,把他吓坏了。
看着小跟班一边跑一边把将军给他配的头盔丢在地上的背影,孟信深深吸了口气,转过头握着鸟铳的手更紧了。
敌人密密麻麻地淌水过河,让孟信有极大的命中信心,他吹亮火绳,朝着人群最密集的方向打了过去。
砰!
闷闷的响声传遍河畔,吓得几乎所有人弯腰躲避,有个倒霉鬼抬着中弹后血肉模糊的手惊叫着,身后第二个人捂紧肚子大喊着跪倒,第三个人看着自己被溅了满手的血半天,才确定那颗铅弹并没有打伤他。
紧跟着,一支弩箭无声地射过来,钉在最前转过头看战友负伤的人的屁股上,把他惊得向后跑出好几步。
人们看见了树下灌木丛升起的硝烟,很快,几支长弓射出的利箭在孟信头上曳着尖啸飞过,身旁的树干不停发出哚哚的响声。
让孟信不敢把头抬起,努力顶着铁笠盔与地面平行,只露出一个能让双眼从地面看见情况的缝隙,伸手扒着灌木根须试图看清远处的情况。
敌人并未贸然接近,他们渐渐散开,用长弓、用钢弩、用火枪向灌木丛射击。
人们在海滩大喊大叫,有人站在前面大胆坚定的射击,有人躲在后面小心翼翼的环视。
片刻后,箭雨稍息,孟信才抽出燧发鸟铳又向远处放了一铳,但这次人群散开了,没能命中。
让他气得攥拳砸了一下自己的腿,结果扯动伤口,更直观的疼痛顿时让他心里更气愤了。
他蹲在土坑战壕里,背后和河滩那边,攥着三眼铳直勾勾盯着缓慢燃烧的火绳。
明明已经口干舌燥,却还止不住地咽口水。
不过这一次,打向头顶的箭雨明显少了许多,孟信壮胆向外看了一眼,许多人把长弓方向指向他的侧翼,似乎是刚才有人从那个方向用鸟铳打放了一铳。
是旁边的哨兵!
一定是旁边的哨兵听到他这里的枪声,赶过来帮他了。
不过这对孟信来说也只是瞬间的振奋,他很清楚身旁有更多哨兵,但方圆数百步只有几名哨兵,每个哨位都只有一两个人,就算周围全聚过来,也不过五六个人罢了。
这只意味着他们在死前,有机会能打死更多敌人而已。
他飞快地装弹,甚至没有疏通铳管,只是把火药和弹丸倒入铳中,压实了便倒上引药,朝河滩上瞄准射击。
这一次他似乎发现了敌人的指挥官,立在正中央不停对士兵高声叫喊着命令,那些命令就连孟信都听得见。
数十人乱糟糟的队形里,只有几个人身上穿着锁甲,有板甲衣的更少,而那个高个子不但穿着板甲衣,身后还站着一名旗手,一定是敌人的指挥官。
孟信端着鸟铳吃力瞄准着,那个军官站得位置离他有点远,让他对这一次射击并无把握,最终就在即将打放的时刻,他突然改变了目标,指向最近的步兵,一铳放出,那人应声而倒。
在他射击的同时,有人在右边用长弓向敌人射击,再一次吸引了火力,不过左侧的哨兵不再射击了,孟信不知道那个最早来帮他的兄弟是否还活着。
他的三眼铳就放在战壕外,快速地疏通着燧发鸟铳的铳管,这一次他要做完一切应有的步骤,以求火器有最好的状态,能让他把那个英格兰军官打死。
军官是最有价值的目标,打死一名军官,比打死十个士兵还有用。
因为那些人是贵族或贵族的扈从,德雷克手下的贵族已经越来越少了,只要尽量在遭遇战中杀伤他们的贵族,等到会战的时候就可以为友军创造更多优势。
这是最有意义的事。
叮!
正在装弹的孟信突然听见清脆的响声,紧跟着他的脑袋就被狠狠推了一下,抬手向后摸过去,一支箭从背后落下来,箭簇好像在落下时把他靠在土墙上的后背划破了。
他要是有张长弓,就算不带羽箭都能不停射向敌人。
突然,他听见来自侧后方传出的奇怪的号声,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感觉不像见过的明军牛角号、唢呐或英格兰部队的信,更不是苏格兰风笛。
就像,就像爱尔兰孝在海边捡到的大海螺,把肉吃光后拿着壳玩耍时吹出的声音,但又不太一样,声音很大,远不像那些校螺能吹出的声音。
那些英格兰士兵似乎也听见了这种怪异的声响,把本已逐渐分散的队形又集结起来,小心翼翼地盯着发出声音的方向。
紧跟着,孟信听见来自很近的地方传出刀剑出鞘的声音,有人用好像喉咙压扁了般的嗓音喊出一句他听不懂的话。
纷乱的脚步里,孟信看到一群穿着黑甲、头戴黑盔的人,他们人数不多,也就二十多人,但队形有序,所有人低头、弓腰,按着腰间不知道是刀还是剑的弯曲兵器快步疾行,从灌木林冲出去直本敌军阵形。
他们的铠甲很特别,从孟信的角度看过去,背后有铸出的鲜红勇字;他们的人也很特别,看上去都不太高。
双方也就相距不过三五十步,在列队的英格兰人还没反应过来时,这支小队便已撞进英格兰人的队形,一柄柄奇形刀抽了出来,尽管区区二十余人,却仿佛以人多势众的模样把英格兰士兵包围起来。
他们一边大吼大叫,一边用非常锋利的剑或劈或刺,腾挪跳跃间蹦蹴出三步,极为灵活。
几乎一面倒的战斗把孟信看呆了,他们好像切瓜砍菜,把缺少防护的英格兰士兵一一砍倒,等那几名看上去像军官的英格兰人想要逃跑时,周围已经只剩他们了。
三五个黑衣兵围着一个人,不停用剑砸这儿、砸那儿,刺这儿、刺那儿。
最后他们放弃了这种打法,用几个人按着英格兰军官,一个人高高攥着他的头发向后拉着,另一人干脆地用剑抹过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