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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景十四年十一月,京都显得很不太平,皇上在狩猎时突然昏迷不醒,传言说皇上中毒,已是药石无圜,仅是吊着一口气罢了。皇后大怒,下懿旨彻查此事,意指有人毒害皇帝,意图造反,更令大皇子亲往狩猎围场将皇帝迎接回来医治。
大理寺和顺天府的人全出动抓捕审理嫌疑人,宫闱之内更是血雨腥风,一个个有可能和皇帝中毒有关的内侍宫女被砍头杖杀,斩首台青砖石上的血水更是持续不干,每天都有新鲜的血液浇在青砖上,猩红一片。
皇帝中毒昏迷,药石无圜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开去,京都上下一片恐慌,人人自危。就在皇上昏迷没有半点消息的情况下,皇后趁机把持朝政,原本大皇子党便以国一日不可无君的缘故,推举作为长子嫡孙的齐晋登位。
二皇子党则以选贤德者为君,推举二皇子登位,双方僵持不下,那些保持中立态度的大臣王公纷纷保持沉默,并告病在家休养。
兵围贤亲王府第五日以后,昏迷的皇帝被接回宫中,却唯独不见贤亲王齐祈的身影,而众妃要求拜见皇帝,被皇后以不得打扰的命令挡在宫门外,荣贵妃意指皇后霸占皇上,立心不良,被皇后责令在宫中念佛替皇上祈福。
十一月二十二,皇上中毒一事终有宫女忍不住招供,乃是贤亲王下毒,皇后怒极,直指贤亲王狼子野心,意图不轨,下令全力搜捕贤亲王,并且派兵至贤亲王府抓捕田敏颜。
当天傍晚,天色齐黑,天空洋洋洒洒的下起大片的鹅毛雪来,寒风凛冽刺骨,刮在人的脸上像是刀子刮肉似的生痛。
贤亲王府的府门被撞击得咚咚作响,传进府中众人的心里,像是打雷一样,心惊胆战。
“王妃,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吉祥在一旁劝着田敏颜,急得跳脚。
田敏颜坐在梳妆台前,正拿着一根眉笔轻轻地画着自己的眉,一言不发。
走,走去哪?这是她的家,她是贤亲王府的女主人,是有玉碟金册的王妃,凭什么要走?
她在这时走了,岂不是让人说她心虚,说她畏罪潜逃,岂不是让齐十七做实了这罪名?简直荒谬!
她知道,齐十七没有回来一定是有他的原因,她帮不了他,也断不会只会给他拖后腿。他的名誉,她来维持,他们的家,她来坚守!
田敏颜以指尖沾了点金粉轻点在画得微微挑起的眼眉,最后,樱唇抹上正红色的胭脂膏,轻微一抿,这才看着京中盛装打扮的自己勾了勾唇。
她站了起来,十八幅的亲王妃礼服的裙摆一摆,展翅震飞的凤凰像是跃起一般,她看向一旁搁着的宝冠,轻启朱唇说道:“青枝,给我及冠,本妃要去会一会那些人的嘴脸,是如何的丑陋。”
“王妃。。。”吉祥听了脸色大变,惊呼起来。
田敏颜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目光竟带了几分锐利,吉祥瞳孔一缩,听她说道:“吉祥,你要回忠县伯府去,也行。本妃,哪也不去。”
她这话才落,又一扫屋中的丫头,淡声道:“你们也是一样,谁要跟着本妃,或是自去哪,随你们。”
丫头们你看我我看你,凝碧第一个站了出来,脆声道:“王妃去哪,奴婢就去哪,王妃娘娘,奴婢为您及冠。”说着,她走到那顶宝冠跟前,像是膜拜一般恭敬地捧起,踮着脚替她戴在头上。
“奴婢也去。”
“奴婢也去。”
“奴婢。。。”
田敏颜笑了笑,裙摆一甩,大步跨出屋外,身后跟了好几个丫头,凝碧,青枝,红叶。。。而吉祥,则是反映过来,咬了咬牙,追了上去。
贤亲王府的正门,撞击声仍在继续,越来越响,而沉重的铁门,则是嘎吱嘎吱,已有些破倒的迹象。
宋管家满额是汗,吼道:“都给我顶住了,谁要是放了一个人进来,回头王爷要你们的好看。”
“诺。”府中的私兵齐声吼了一句,用巨木顶着铁门,手更稳了。
“王妃娘娘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宋管家回头看去,只见田敏颜身着一身亲王妃的礼服,头戴紫金宝冠,一脸威严地被一众丫头婆子簇拥着走了过来。
他忙的跑过去,恭敬地行了个礼,急道:“王妃,您怎的来了?您放心,这有我们顶着呢,无事的,王妃您自去歇着吧。要是他们敢撒野,老奴拼了这老命也要让他们来了吃不了兜着走。”
田敏颜见他满头满身都是雪花,眼眉毛也是白霜雪,不由露出一个笑容来,感激地说道:“宋管家辛苦了,此情我和王爷记着了。”
宋管家心里一酸,哽咽着说道:“王妃折煞老奴了,这都是老奴的本分,说什么咱们王爷下毒谋害皇上,这简直是污蔑,子虚乌有的事儿。”说着用袖子擦了一把眼角。
田敏颜笑了笑,并没有多说,有些话,有些情,记在心里就行,谁忠谁奸,她心中自有一根天平称。
“宋管家,开门吧。”田敏颜平静地吩咐,清脆的声音在寒风中越显清冽:“本妃在此,我看谁敢撒野!”
“王妃!”
宋管家瞪大眼,正欲劝说,田敏颜却道:“宋管家莫不是心里也认为是王爷谋害皇上?”
见他摇头,便笑道:“既不是,我们怕什么,清者自清,没做过,我们问心无愧。”皇后她还真敢审也不审就诛杀了她不成?她就不怕日后大皇子登位也名不正言不顺,不怕背负这不辨事理的暴君枷锁一辈子?
宋管家见她神色淡然,小小年纪,自有一身风华气度,那从容淡定,全然无惧的气华,深深地震撼了他。
“开府门。”宋管家大声地吩咐,众人都停了下来,迟疑了一下,便打开了府门,却是排成几排挡在门口处。
领兵的头头李铁站在前边朝外喝了一声:“你们的头儿是谁,站出来,我们王妃有话要说。”说着,让开了身子。
田敏颜盈盈地走了出来,站在府门前的台阶上,冷眼扫了底下那黑压压的人头一眼,厉声道:“你们这些吃国家皇粮的士兵,不在前方保家卫国,却来撞我贤亲王府的府门,这是想要造反么?冒犯皇族,罪可当诛!”
“什么皇族,不过是一个乡下来的臭丫头,如今还是罪臣齐祈之妇,田敏颜,还不脱服去簪,乖乖认罪?”
士兵的中央,有一道颇为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紧接着,那些士兵让开一条路,一个穿着蟠龙华服头戴金冠的男子走了出来。
田敏颜一看,唇角微勾了一下,看来,皇后他们,是恨死了自己呢,齐晋竟然亲自来,是想要看她哭哭啼啼求饶的嘴脸么?
没错,来人正是大皇子齐晋,被圈禁在宗人府近一年,他身形消瘦了些,双眼像是核桃眼一样凸出来,脸容较之从前更为尖酸刻薄了些,而那看着田敏颜的目光,更是怨恨厌恶,像是淬了毒汁的刀子一样飞射过来。
她一身代表着亲王妃礼制的十八幅礼服,头上戴着的紫金冠,正中镶嵌了一颗拇指大的南珠,而冠的周边也镶嵌了小拇指大的小南珠,整顶金冠在灯光下光芒夺目,而裙下露出的一双绣花鞋,同样的以珍珠点缀南珠,雍容华贵,气度非凡。
她画着浓妆,眼眉自然挑起趁着金粉,红红的嘴唇微微抿着,一边嘴角斜斜勾着,似笑非笑的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风华绝代,威严雍容。
齐晋勃然大怒,一个乡下臭丫头,凭什么站在这位置上,凭什么要自己仰望她?而她,又凭什么对自己作出的那幅冷笑?
她应该像其它女人一样,慌乱无比,向他跪在地上哭着求饶才对,可她那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跳梁小丑似的。
齐晋很恼怒,上前一步,喝道:“田敏颜,齐祈意图毒害我皇,人证物证俱在,你乖乖的说出齐祈人在哪,本皇子留你一条全尸。”
田敏颜冷笑一声,说道:“我家王爷对皇上忠心耿耿,所谓毒害皇上乃是子虚乌有污蔑之事,大皇子所说的人证物证,谁知道是真是假。”她冷睨着他,哼道:“倒是大皇子,本妃虽不知朝政,也知皇上下令大皇子圈禁在宗人府,终身不能出来。大皇子身在此处,是藐视皇上之令,还是违逆皇上?本妃倒想问问,大皇子居心何在?是想趁皇上昏迷而谋反么?”
话到最后,已是厉声喝出,那充满威严肃杀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尤为冷冽。
齐晋脸色变了几变,眼中的眸光越发狠厉,说道:“本皇子听闻父皇病重,心念父皇,这才不得为之,等父皇醒了,自会向父皇请罪。无知泼妇,你无需再巧言令色,速速跟本皇子回去受审。来人,进贤亲王府搜,掘地三尺,也要将罪臣齐祈搜拿出来。”
“诺。”
“谁敢!”田敏颜宽大的袖子一挥,冷喝一声。
“我家王爷是先帝亲封的亲王,享亲王制,亲王俸禄,没有皇上的圣旨搜令,谁敢进贤亲王府搜查?”田敏颜冷冰冰地厉声喝道:“不请带兵擅闯亲王府邸,罪犯九等,尔等是想祸害家人妻儿不成?”
“齐祈乃谋害皇帝的罪臣。。。”
“是不是罪臣,不是大皇子你一概而论,大理寺可是把我家王爷定罪了?我家王爷可是画押定罪了?”田敏颜不等齐晋说下去,就喝声打断了他。
“人证物证俱在,轮不到你不承认,来人,将犯妇人带走。”齐晋气得胸口上下起伏。
“我看谁敢上前冒犯!”田敏颜冷哼一声,继而冷瞪着齐晋讥笑道:“区区一个不知哪跑出来的宫女就说是我家王爷下毒谋害皇上,大皇子未免太武断了。本妃也可说大皇子下的毒,意图弑父擅夺皇位,我这身后的几个丫头便是人证。”
凝碧她们便上前站了一步,半挡在田敏颜跟前。
齐晋脸色一变,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握了握拳,却很快就镇定下来,冷哼道:“任你巧舌如簧,也休想替齐祈开罪,有什么话,留到大理寺去说吧,带走。”他不耐地对身边的一个类似头领的官兵使了个眼色。
那个官兵见了,立即手一挥,就有几个兵士上前。
田敏颜心中一沉,皇后他们是真的不管不顾了,却是一步都没有退,而她身边的丫鬟立即上前全挡在她跟前,就连宋管家也冲了上前,身后府里的亲兵也是一个箭步窜上前。
双方对峙,马上就要动干戈,田敏颜狠狠地瞪着齐晋,冷喝道:“齐晋,你敢!”
“我如何不敢?”齐晋冷笑一声,眼神阴郁地瞪着田敏颜,大声道:“给本皇子捉住罪臣之妇,若敢不从,打死不论。”
这话音毕落,齐晋那边的兵士立即动了,全都涌上前,两方兵器锵地一声碰在一起。
“齐晋!你好大的狗胆!”
就在此时,一声破空厉喝传了过来,紧接着,一个骑着黑色骏马的男人从街面的尽头飞快地疾驰而来,一手还持着一柄长剑,坚韧俊逸的脸尽是肃杀。
田敏颜见了他,紧绷的心神一松,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吧嗒吧嗒地落下来。
“王爷,是王爷回来了。”宋管家大叫一声。
齐晋则是从怔愣中反映过来,厉声喝道:“快,快抓住这个女人。”他推了那总兵一把。
那人显然也是傻掉了,脚才一动,一柄长剑就破空而来,叮的跌在他的脚边。
“齐晋邱皇后勾结敌国,对我皇图谋不轨,罪论当诛,来人,给我拿下齐晋,交由我皇处置!其余人等,除领兵之人,若放下兵器投降,既往不咎。”
一千铁骑自齐十七的身后出现,齐晋脸色煞白,瘫软在地上。
齐十七已到府前,自马上一跃而下,来到田敏颜跟前。
田敏颜透过泪眼看着他,唇角微微勾起:“你回来了!”
不是问句,而是肯定,是笃信,笃信他会归来,笃信他不会忘记承诺。
“嗯,我回来了!”齐十七擦去她脸颊上的泪水,也不顾众人在场,捧着她白玉般的脸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