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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要是想绣,仓库那边缝纫机多着呢。”
王大姐心里高兴,胖脸上笑得堆起了肉,眼睛眯成一条缝,射出精明的亮光,“跟缝纫机放在一起的,还有几十箱各种颜色的绣线呢,咱们俩就是绣一辈子也使不完。”
刘爱华忙不迭地摆手:“我不行。得是王大姐您这样心灵手巧,又有艺术天赋的人才会干这个。”
王大姐被夸的飘飘然,乐呵呵地收起绣品,拎包往外走。
刘爱华微笑着应付王大姐,一面在心里鄙夷的冷笑。
如果不是人老珠黄,如果不是毫无特长,一个人,怎么可能沦落到天天在缝纫机上干活。
这不成了工厂里的劳苦女工了。
姐这一辈子是要赚钱,是要发财,可也不能指这个路子啊,太掉份儿了也。
姐好歹也是个理工大学毕业生啊。
刘爱华一面甜甜地微笑着跟王大姐互道再见,一面准备把大门锁上。
这时,王大姐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认真的对刘爱华叮嘱道:
“你要小心一些,咱们办公室烧水的那个插座有问题了。张师傅明天来接你班的时候,你让他把那个插座给修一下。我今天用那个插座给除草机充电的时候,差点出事。最后还是用太阳能电池给充了电。你可别忘了啊。”
刘爱华心不在焉的连连答应着,一面给仓库的大门落了锁,眼看王大姐扬着那张黑黢黢的脸走远了。
女人要是黑成这样,还怎么活啊。
亏她还拿着仓库里翻出来的那些美容仪蒸汽机之类的东西,整天个往脸上按摩熏蒸。
也没看见她忙乎出来个什么结果啊。
要不是亲眼见到别人使用这些个东西确实效果显着,刘爱华都要怀疑王大姐用的这些机器是假的了。
刘爱华嘀咕着,转过身,脚步轻快的穿过院子。
院子里,廊下那一蓬紫藤花开得正好,在四月的春风里,飘送来阵阵花香,沁人心脾。
刘爱华深深呼吸着凉爽清香的空气。
“喵呜,喵呜。”
从紫藤花下传出了猫的叫声。
随即轻微的刷啦一声,一个敏捷的小小身影,从紫藤花架下蹿了出来。
“奥特曼。”
刘爱华欣喜的呼唤着,蹲下身子,看着冲过来依偎在自己脚边的小猫。
奥特曼是刘爱华给这只流浪猫起的名字。
在这个仓库大院里,小猫唯一亲近的人就是刘爱华。
因为只有刘爱华肯喂给小猫各种好吃的食物。
“今天有虾。给你吃啊!”刘爱华宠溺的对小猫奥特曼说道:“进来吧!”
小猫跟着刘爱华一路“喵呜喵呜”的叫着,进到了办公室里。
刘爱华打开饭盒。
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
油汪汪的油焖大虾闪着诱人的光泽,整整齐齐排了满满一层饭盒。
她又打开了食品袋子。
饼干和蛋糕特有的香甜和奶油气息在办公室里弥散开来。
刘爱华幸福的发出一声声欢呼。
脚边的小猫奥特曼更是急不可耐地围着她的脚转来转去,喵呜喵呜的叫声愈发急切。
“别急,有你吃的,管保你吃个够。”刘爱华笑眯眯地安抚了奥特曼一句。
她拎起烧水壶,到廊上的水龙头下接满水。
在吃东西之前,她要先烧好一壶开水。睡了一天,这会儿真的口渴了。
拎着水壶走回来,小猫正在办公室里围着放有大虾的办公桌团团转,还不停地抬头冲着桌面叫。
刘爱华好笑地走到公用的小柜子前,把烧水壶放好,拿起插头,往插座上插去。
这时,她完全忘记了王大姐临走之前的交代,脑子里满满的全是即将享受美食的愉悦。
甚至,还闪过了对明天中午在西餐厅一番浪漫艳遇的憧憬。
小猫奥特曼的叫声还可爱地响在耳边。
插头在插入插座的一瞬间,爆出了清脆的一声:“啪!”
随之刘爱华的眼前是一片亮的刺眼的白光。
一道电流击中她的手臂。
迅速传到她四肢百骸,传到她五脏六腑。
那是一种强有力的麻木。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麻木居然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带给一个人的,居然是这种摧枯拉朽一般的毁灭。
生命在这一瞬间被抽干。
被消灭。
被清除。
没有恐惧。
没有惊慌。
没有留恋。
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来不及有。
我要死了。
这是刘爱华唯一的一个念头。
…………
不知道过了多久。
刘爱华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
“哥哥哒。哥哥哒。哥哥哒……”
母鸡的叫声。
这应该是电视剧或电影里面传出来的声音。
可是很奇怪,完全没有其他应有的人的说话声。也没有音乐声。
只有这只母鸡的叫声。
“哥哥哒,哥哥哒……”
母鸡叫的高亢有力,却单调地一味地重复着。
奇怪。
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电视剧或电影呢?
一只母鸡居然会在电影或电视剧里这样不间断地重复叫这么久。
实在叫得太久了。
刘爱华费力的睁开眼睛。
眼前的景象令她大吃一惊。
明亮的阳光从窗棂射进来。
阳光照在这扇小小的白纸糊就的窗户上,是那样灿烂耀目。
刘爱华几乎能感觉到这阳光强有力的劲道。
可是屋子里却灰扑扑的。
因为这一间屋子,只有这么一扇小小的窗户。
还是用白纸糊的。
阳光进来之后,就停留在屋子四分之一的地方。
剩余四分之三的空间,就全在灰蒙蒙的一片阴暗中。
刘爱华就躺在这四分之三的灰暗空间里,仰望着那一扇小小的被阳光照亮的白纸糊就的窗户。
窗户下面,靠墙搁着一张破旧的桌子。
这桌子太古怪了。
桌子的抽屉拉手,居然是一个大大的吊环。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拉手。
屋顶很低。
居然,居然还有用报纸糊成的屋顶。
刘海华惊奇的躺在床上,仰望着满屋顶的报纸。
视线往下移,在这样的屋顶下面,居然是泥土做的墙。
刘爱华惊奇地伸出手,摸上床头外面的墙面。
不是壁纸。
也不是漆。
就是真正的泥土做成的墙。
转过头,床紧挨着墙的那一面,也糊了报纸。
报纸离刘爱华的脸很近。
人民日报。
1956年7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