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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儿?”
晚上八点,八宝斋关店了,收拾完店面,张凡去了厨房做晚饭。
乍听张凡说自己和苏文是孤儿,妖娆顿了顿舔冰棍的动作,天太热,冰棍容易化,没吃完的部分从棍上滑落了下来。
可惜了!
她最喜欢的奶油冰棍啊。
“爷爷和奶奶没有孩子,所以收养了我和小文,我姓张是巧合。”张凡又递了根冰棍过去,“给。”
这冰棍是她自己做的,纯天然,无添加,不过给妖娆的加了很多糖,相处一个多月,她十分清楚她有多爱吃甜食。
一般朋友对自己说是孤儿,作听众的自己都会有些尴尬,不知道是该安慰呢,还是继续话题。
妖娆舔着冰棍,倒是一点不尴尬,因为这代表张凡没将她当成外人看。
“我就说呢,你和爷爷奶奶一点不像,家里也没有你们父母的照片。”其实有很多线索可以猜到,不过窥探隐私不太好,所以别人不说,她也不会问。
张凡停下揉面的动作,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小娆,我发现无论和你说什么,你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要换别人肯定会先安慰两句吧?”
妖娆意犹未尽地舔着冰棍,吃干净后扬手将棍子扔进身后的垃圾桶,离了几米远,她都没回头看,依然神准投入。
“你要我安慰?”
安慰人不是她拿手的事,而且她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好安慰的,因为当事人看上去并不觉得身为孤儿是件很可怜的事。
张凡继续揉面,“怪不得小文老喜欢粘着你说话。”
她从不刨根问底,和这样的人说话不会有压力,说什么她就听什么,纯粹的听众角色。
“你那小媳妇就是个话唠。”
“她喜欢你才会话多,换别人,她都懒得理。”
“这倒是!”妖娆瞅了一眼她手里的面团,“这是要做包子?”
“嗯。冰箱里剩下些猪肉,浪费了怪可惜的,正好和面做包子吃。”
妖娆皱了皱眉头,“肉包啊……我个人比较喜欢豆沙包。”
张凡熟练地切好面团,“知道你喜欢甜的,有准备豆沙。”
“真的?”她的脸盘子亮了。
“这么喜欢吃甜食,你不怕蛀牙吗?”
她喜食甜食已到了一种发指的地步,炒个青菜要加糖,荷包蛋要加糖,什么都要甜的。
妖娆亮出一口大白牙,“我有好好刷牙。”
“你小心糖尿病,菜刀帮我拿一下。”
“给!”她递了过去,“糖尿病哪有那么容易得的。不知道甜食有助于心情愉快吗?”
“你心情愉快了,我们不忍直视啊。”她捏好了包子,往里头塞肉,又拿了几个塞豆沙。
妖娆见了直嚷,“多加点。”说完尝了口豆沙的馅,“不够甜啊!”
“行,再给你多加几勺糖,甜死你拉倒。”
包子上了蒸笼后,妖娆蹲在炉灶旁眼巴巴地瞅着。
过了八点半,外苏文、张爷爷、张奶奶回来了。
张凡从厨房跑了出去,“总算回来了,医生怎么说?”
三人脸色都不是很好看,有些强颜欢笑的意思。
张爷爷扶着生病的张奶奶先行上了楼,老人家生曹容易疲累,医院又远,一来一回花了不少时间,张奶奶一沾枕头就睡了,连包子都没吃。
苏文去了厨房,情绪有些失控,一脸的泪水。
张凡心里有数了,双手撑着料理台,微微发抖。
张奶奶四年前发现得了绝症,看了很多医生,但无人可医,只能用药物续着命,能续多久,没人知道,钱花了不少。
“奶奶决定不看了。”苏文抽泣道。
看病的支出占了生活开销的一大半,老人家实在不忍家人跟着一起受罪。
世界无论怎么变,贫富差异都会存在,就像一颗橄榄核,富有的人在最顶端,普通的在中间一段,也是最多的人群,而反面是贫穷,张家就是这下端的一员。
“这怎么行?这家医院不行,我们换一家,总有医生能看好的。如果不是奶奶,我和你早就没命了。”养恩大于生恩,这个恩她不能不报,钱不是问题,她可以去工地搬砖。
“小凡,你出来!”是张爷爷,他在门口听到了一切。
“爷爷,奶奶不能不看病。”
“小凡,你奶奶看下去也是受罪。吃药比吃的饭还多。她和我说了想安安静静地离开。有你和小文陪着,她知足了。”
“不行!”
“小凡,这是命,何必强求?”张爷爷拍拍她的肩膀,“坚持了那么多年,她也累了。”
“我不要!我不许奶奶这么消极,钱的事我会想办法。”她不想听张爷爷再劝下去,冲动地跑了出去。
张爷爷心里也不好受,贫穷其实不是主因,而是这病没人能治,拖着只是受罪。
“小文,把小凡找回来,大晚上的不安全。”
“知道了,爷爷。”苏文抹着泪追了出去。
厨房里只剩下妖娆了,张爷爷说道:“小娆啊,过来陪我下棋。”
“哦!”
下的是围棋,张爷爷是个围棋迷,棋下得很不错,但一次也没赢过妖娆,下到中盘,他就没法落子了,感觉下哪都是输。
“小娆,你这棋下得真好,一直没问你是谁教的?”
“没人教,自学的。”
下棋就是一种逻辑思考,瞻前顾后,筹谋策略,一样都不能少,不仅要思考自己的棋路,更要看穿对手,预知对手的下一步棋,乃至下下一步棋。
是游戏,也是战争。
“我觉得你身上有一股和别人不一样的气质。”张爷爷不服输,想了个新招。
妖娆预料到了,果断出击,截了他的后路。
“爷爷说笑了,我就是一个普通人。”
天有些热,为了省电,屋子里没开空调,难免有些闷热,张爷爷扇着扇子,研究棋路。
“小凡这孩子有些冲动,但心思很细腻,也重感情。小文呢,永远都是她后面的小跟屁虫。这两个孩子为了我和老伴,付出了太多。我们年纪大了,有了今天,不知道会不会有明天。活到这把年纪,什么都看淡了,就是放心不下这两个孩子。”
妖娆皱了皱眉头,怎么感觉像在交代后事,可是就算交代,也不该对她说啊。
啪的一声,张爷爷落下一子,是步好棋,扭转了颓败的局势,活了自己的棋路。
“小娆,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要是我和老伴不在了,看在这一个月相处的份上,你能不能好好照顾她们俩。我看得出来,她们很喜欢你。”
妖娆愣住了,这是托孤?
不是吧?
她的年纪比那两个娃都小,怎么托也托不到她头上啊。
“爷爷,你说什么呢,你肯定长命百岁。”
张爷爷笑了笑,“长命百岁未必是福。好了,不下了,有点累了。”
他佝偻着背,蹒跚地上了楼。
妖娆瞅了一眼棋盘,好不容易活了棋路,怎么就不下了?
凌晨一点,苏文将跑出去的张凡找了回来,两人眼睛红肿,一看就知道在外头狠狠哭过。
翌日,张凡起了个大早,真跑出去搬砖了,她很能吃苦,只要能赚钱什么都愿意做。
苏文和张凡夫妻连心,也跑出去赚钱了,妖娆顿觉得自己在张家就是个吃白食的,决定下楼清扫店面,做好中午开店的准备。
路过张爷爷和张奶奶的房间,她听到了声音,不由停下脚步。
虚掩的门缝传来张奶奶的声音。
“世杰,你别傻了,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仙!”
“有的,有的。我以前听一个朋友说过,说十一区有一个夜姓的古老家族,什么病都能治。”
“那是传闻,真要这么灵,这个夜家岂不是早被人踏平了。”张奶奶躺在床上,身体很虚弱,说一句话都要喘一下。
“我们可以试试。找到最好,找不到……”张爷爷握住她的手,眼里满是执着,“我就陪你去看郁金香花海,将我们想去的地方都走一遍。我们说好的,执子之手,与之偕老,就让我们一起走完最后的时光。”
张奶奶老泪纵横,“你要是走了,小文和小凡怎么办?”
“她们长大了,没有我们她们会更好,要不是你病了,小凡早就去考军校了,她是个有理想有拼劲的孩子,早晚会出人头地的,要不是放不下我们,她也不会抛弃这个理想。结婚的时候,我就说过会照顾你一辈子的,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也算长寿了,活得够久了。”
这是打算殉情啊,妖娆想起昨晚下棋时张爷爷说的话。
真是托孤啊!
他怎么就笃定她一定会留下来!
“世杰,是我不好,拖累你了。”
“胡说。哪有什么拖累,是我没用,没让你过好日子,临老连看病的钱都没用。阿贞,就让我们有始有终地走完这一辈子,好吗?”
张奶奶泪湿满襟。
“没有你在身边唠叨,我活着也没意思。”
“世杰……”
“阿贞,这一辈子我知足了!”
执子之手,与之偕老,这一生不算白活。
妖娆默默下了楼,走进厨房找东西吃,张凡和苏文大清早就出去了,应该不会做早饭,但打开冰箱后,她发现在自己错了,拿出已经准备好的早饭。
上头还写着字条:“小娆,我们出去打工了,早饭记得热了再吃。爷爷和奶奶拜托你照顾一下,我们中午会回来,给你带巧克力。”
揭开碗盖,是她喜欢的甜味煎蛋卷,拈了一块塞进嘴里。
好吃!
流光在黑眸里闪动……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啊。
**
世界七区是个花卉城市,全世界的鲜花都出自这里。它离八宝斋饭店所在城镇不远,坐悬浮列车两个小时就能到。
张爷爷扶着张奶奶来到一间卖花的小铺子前,因为以花为贸易,一条街每十米就是一个花店,他们眼前的花店很不起眼。
他和张奶奶本来是要去十一区寻找夜家的,但在候车室收到了一封信,信上告诉他,想找夜家的人就来这里。
说来很奇怪,他买水回来后发现行李上多了枚信封,起先以为是小广告,看了才发现上头署名是张世杰收,也就是他的名字,问张奶奶,她也不知道谁留下的。
找夜家的事,他对谁都没说过,张凡和苏文那他也只是说带张奶奶外出散心,她们本来想跟着一起去,张爷爷好说歹说才让她们打消了主意。
信来得很古怪,但张爷爷还是来了。
十点刚过,花街上人来人往,这家铺子没什么生意,只有一个年轻人坐在店中。
“请问……”
“嗯?”年轻人从报纸里抬头。
他脸上有条刀疤,一脸凶恶像,看着绝非善类。
张爷爷紧张地捏着手中的信,“糖……糖……”
“要买花?”
“不是,我们找人!”
“谁?”
“医生,能治病的医生!”
“老爷子,我这里是花店,找医生的话去医院。”
“不,不是的……”张爷爷急了,将信上的那行字完整地说了出来,“糖醋排骨必须甜!”
年轻人愣住了,什么狗屁玩意!?
见没动静,张爷爷不死心,又念了一遍。
“我说老爷子,你不是来找茬的吧,一会儿医生,一会儿糖醋排骨。要找茬别处去,我这里不接待!”
这时,来了几个客人,他忙着招呼,没再搭理张爷爷。
“世杰,我们走吧,这信恐怕是恶作剧。”
“不会的,没人知道我们要找夜家,怎么会有恶作剧。你坐着别动,我再去试试。”
信上说了,这是暗号,这里的人能听懂。
“我说老爷子,这里是花街,没饭馆,要吃饭东街,离这也不远。”
“小兄弟,你真的不懂这句话?”
“懂啊,可我这没有啊。你别告诉我,这是一种花的名字。真要是,我还真是孤陋寡闻了。”
“不会的,你再好好想想。”张爷爷扒着他的手不放。
“真没有,你走吧。”
张爷爷脸上写满了失望。
“还不走!”年轻人作势赶人。
张爷爷心灰意冷了,扶着张奶奶走出了花店。
叮铃铃……花店里的电话响了。
“您好,凤尾花店。哦,是你啊,怎么了?这个点打电话给我?别急,有话慢慢说。嗯……嗯……”年轻人一边接电话,一边倒咖啡,喝了一口后,像是听到了什么惊讶的事,喝进去的咖啡全喷了出来,“你再说一遍,改什么了?”
“糖醋排骨必须甜。宗主的命令,所有联络点的暗号全部改成糖醋排骨必须甜,还吩咐能说这个暗号的人必须好好伺候,有求必应。”
“糖醋……糖醋排骨……”年轻人颤了一下脸皮,脸上的刀疤顿时跟条虫似的扭了扭,视线飘向外头正要过马路的张爷爷和张奶奶,一头冷汗,对着电话大声喝道,“你不早说!”
“别怨我啊,我也是刚收到,怎么了,声音都变了。”
哐啷一声,年轻人扔下电话,一阵风地跑了出去。
“老爷子,等等!等等啊!糖醋排骨有啊!医生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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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周后。
“小娆,小娆,爷爷来信了。”张凡欢喜地跑向附近的堤坝。
妖娆盘腿坐在堤坝上打盹,正是傍晚时分,凉风阵阵。
“你醒醒,怎么又睡觉了?”
“听到了。”真是睡个觉也不安生,她跳下堤坝,“信是吧,拿来看看!”
“给!”张凡笑容满面的围着她转,“爷爷说奶奶的病有救了,他们在路上遇到了一个世外高人,那个高人说病不难治,但需要时间,大概三四年吧。还有照片。你看,奶奶的脸色是不是好了很多。”
“嗯。”
照片里张奶奶和张爷爷笑的很开心,背景是一片桃花林,但妖娆看的不是这二老,而是二老后头角落的一个背影,像是不小心拍进去的,但背影之人高举着手,比了个ok的手势。
她笑了笑,将照片和信还给张凡。
张凡当它是宝贝,喜滋滋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妖娆伸了个懒腰,“走了,回去吃饭了。”
“吃什么?”
“糖醋排骨……嗯,必须甜!”她就爱这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