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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高气爽,碧空澄明,成行秋雁掠过山顶。放眼望去,整片山林中除了松树依然虬劲苍绿以外,许多树都已叶落枝枯,透出萧索之意,而间或现出的几树枫叶则在阳光下火红耀眼,为这片寂静的山林绘上几抹亮丽,带来几分秋日胜春朝之感。
我抹了抹额上渗出的汗水,又将砍柴刀放在刚砍下的一堆柴上,便坐到一棵树桩上休息。透过前方那汪温泉上空的袅袅雾气,便可看到不远处有一座农家小院与几间房舍。想到一位女子正坐在房中为我缝制着过冬的夹袄,一股暖意油然而生,我不由得一笑,这就是我的家呀!
虽然我与文儿才住到这里一个月,还没有完全适应这的环境,一切从头开始,凡事都要我们亲力亲为,不免辛苦,但我却感到从未有过的踏实与幸福,在漂泊流浪了这么多年后,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有了自己的家,实感不易啊!
前尘往事,恍若一梦,蓦然回首,不胜唏嘘X想当初我在塞外跟随拓跋师傅学习武艺时,我就非常向往他那种不问世事,闲云野鹤般的逍遥自在。父王在世时,一度对我苦恼不已,他认为我虽然天资聪颖,但顽劣不逊,难成大器,但他始终都不明白我其实是早已看透了权欲之争和尔虞我诈,不想让自己涉身其中而已,虽然后来因国仇家恨我还是不得已走上了政途,但寄心于云淡风清的初衷从未曾改变。如今,在历经数度风雨沧桑之后,我终于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也终于寻得了一生的伴侣,找到了心的归宿,万千感慨皆融于一声叹息,随风而去。
看着日头斜偏于西面天空,恍然间,我又有种人在旅途的感觉,之前总是四处奔波,不曾停歇,每次在行程中看到日落西方,就会想到若阳,也会慨叹自己何时才能结束这样漂泊不定的生活。如今,我终于是安定下来了,褪去了王爷的长袍,作起了山野村夫,享受着天人合一、超脱凡尘的淡泊宁静与悠然自在。
而曾经与我一样怀有此种想法的皇兄,如今却只能一人独品高处不胜寒之感了,虽然我与他仍保持着飞鹰传书,但此时已不同往昔,他成全了我,我却伤害了他,我们已无法再像以前那样畅谈心声了。心底又涌起深深的愧疚之感。想当初,我将文儿从赫连翼佑的皇宫中救出时,一心想的就是成全皇兄,了却他的夙愿,却未曾想到最后我竟然成了让他抱憾此生的罪魁祸首。虽然那日他在得知文儿苏醒却已失忆之后,表现得是那样豁然大度,但我深知他的心有多痛,因为我也有过这样的体验,成全自己心爱之人与好兄弟在一起,此种痛苦与矛盾之感是不言而喻的。
那日,当我满怀欣喜与不安地将文儿苏醒的事报知于皇兄和赫连翼佑时,他们两人皆显出激动之色,但在得知文儿已经忘记一切,只记得我时,他们又是一怔,随即便陷入久久的沉默。最后,还是皇兄首先打破僵局,说道:“这样也好,她不但可以忘记所有的痛苦,更向我们表明了她的心意。走吧,赫连兄,我们去看看她吧。”随后,赫连翼佑也才颌首应允。
后来,第二日一早,皇兄与赫连翼佑便带着各自的人马离开广通,返回皇宫。临别前,皇兄将我叫到一旁,交给了我一样用一块绸布包裹着的东西。我一看,竟然是小半截吹管。皇兄告诉我,当初在与南容暮桓对阵时,文儿为了不让皇兄与赫连翼佑受威胁,就是用这截吹管来割腕自杀的。后来,南容暮桓将文儿带回去疗伤时,皇兄便从地上捡起了这截吹管并且一直保存着,现在他便将它交给我,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那时,我看着残破的吹管,就犹如看到了文儿当时伤痕累累的心和她毅然求死的绝决之态,只觉得心痛难当,喟叹不已,当即就暗下决心,一定会保护好文儿,不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之后,在紫依的悉心照料下,文儿终是一日日地好了起来,虽然她的身体还需要长期调养才能完全恢复,而且她到现在也未记起之前的事情,但精神状态已好了很多,心情平和,笑容更多,对我也很是依赖。有时,我甚至会认为这就是上天的安排,为了让她忘却前尘往事,让所有的风雨波澜都归于平静,让我们能够宁定淡然地生活下去。
想到此,我不禁脱口吟道:“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随即,我便起身将柴活扎紧成捆,抗在肩上,拿上砍柴刀大步向前面的房舍走去。
待我推开栅门,一进院中,便看到晾衣杆上已挂了一排洗净的衣物,一份踏实感油然而生。我将柴活放至柴房后,便兴冲冲地跨进正堂,一面向卧房走去,一面朗声喊道:“文儿,我回来了!”
房中一片沉寂,无人应答。我有些不安,迅速推开卧房门一看,只见身着淡粉色棉布长裙,挽着垂云髻的文儿正背对着我,垂首不语,身子微微颤抖着。我心里一紧,喊道:“文儿!”
就见她身子一震,缓缓转过来,满面泪痕,双唇微颤,眼眸深深地凝望着我,似有千言万语要对我倾诉。我不禁有些慌神,道:“文儿,你怎么了?”
她咬了咬唇,眼中泪光莹莹,犹如两汪深潭,映出满心伤痛与无限悲戚,更映出一种看透世间一切繁华尘嚣,历经一生苦难波折的沧桑与慨叹。
我心中一凛,正要发话,就见她唇瓣微启,哽咽着似用尽全力般地对我唤道:“颢予!”随即,她一下展开双臂,扑入我的怀中,紧环住我的腰,放声哭泣起来。
我一面紧搂住她,一面上下抚着她的背,安慰着她,思忖着也许是她昨夜又做了什么恶梦而惧怕了吧,同时又有些疑惑,虽然她自从半年前服毒自尽又苏醒后,夜里常常因恶梦而惊醒哭泣,但最近这种情况已经少很多了,今日她又何以如此伤感呢?尽管这样想着,我还是安慰地笑道:“傻瓜,是不是昨夜又做了恶梦啊?不要想啦,只是梦而已,没事的,有我在,别怕!”
她哽咽着慢慢抬起头,泪眼汪汪地望着我,摇首道:“颢予,如今我是大梦初醒,回首往昔,才知自己给你和他们带来了多少不幸与伤害啊!”
我怔道:“文儿,你……”
却见她收回环住我的双臂,立起身子,将手举至胸前,慢慢地将握拳的右手展开,一道幽然闪动的绿光便从她的掌间逸出,那残缺而尖锐的断口如利芒般刺痛我的双眼,我一震,看向她潸然凝泪的双眸,只觉得心中一阵锐痛,她终是想起了曾经的一切!
一时间,我竟有些恼怒,自己当初怎么没把这半截吹管给扔掉,还将它藏在衣柜中!却见文儿用左手轻轻将右臂衣袖向后一拉,右腕上一道猩红而扭曲的伤疤便显露在眼前。她凄然地看着那道疤痕,哽咽道:“我终于知道它是怎么来的了,我也终于知道为什么总是梦到你在一片漆黑的山谷中离我而去,我更知道为什么那日展大哥和翼佑转身离开时,他们的眼神是那么伤感而绝然了!”她仰起头一脸凄楚地对我说:“颢予,我是个不祥之人哪,给周围的每个人都带来灾祸!让每个人都因我而伤心难过!”
我一皱眉,不禁用严厉的口气说道:“文儿,不许你这样说自己!”她则一脸哀伤地将目光投注在手中的吹管上,泣泪不语。我长叹一口气,从她手中拿起吹管,搂着她的肩说:“先坐下再说吧。”便将她搂至床边坐下。
待我们坐下后,我举起这半截幽绿的吹管,看着她说道:“文儿,你可知道这只吹管的功劳有多大?”她望了望我,咬着唇看向吹管,没有言语。
过了一会儿,我继续问道:“你可知道,如果没有它,我们现在面临的是什么状况吗?”
她这才点点头,略带抽泣地低声说:“如果没有它,恐怕郦朔、若阳和德桑三国甚至南盟诸国皆会陷入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混战。”
“对!”我立即应道,“而且若阳和郦朔都会陷入国将不国,民不聊生的状态,皇兄与赫连翼佑也会比现在痛苦千万倍,而你与我此生也不可能再相见了!”
她身子一颤,眸中闪过一道惶惧,我抬手揽住她的肩道:“庆幸的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相反,若阳、郦朔和德桑如今不但没有陷入战乱,反而签订了十年的和平契约,并且,掳你为人质,妄图制造混乱的罪魁祸首南容暮桓也死了,而你我也有情人终成眷属,隐居在这青山绿水间享受起了淡泊宁静的生活,所以,这支小小的吹管功劳真的很大!所以我一直很感激皇兄能将它拾回,也舍不得扔掉它。它见证了这场风雨散去,云开日出的整个过程。只是同时,它也见证了你饱经磨难,悲痛欲绝的心境感受,我虽然很珍视它给我带来的这段回忆,但又担心它再勾起你的伤心往事,所以我一直将它用绸布包裹藏在衣柜之中。只是没想到,今日还是让你给发现了。”
她叹息道:“哎,今日若不是收拾衣物,我也不会发现它。当我一看到这支吹管,往事的一幕幕就瞬间全部涌入到脑海中,曾经那种无比悔恨、自责、痛苦又绝望的心情顷刻间就唤醒了我所有的记忆,我才知道自己之前经历了些什么,给他人带来了些什么,只觉得自己就是这一切不幸的根源!”
“你错了,文儿!”我用力捏了捏文儿的肩,坚定地看着她道:“你的确是经历了这一场劫数,但你决不是所谓的根源,你只是无辜涉入国家间政治斗争的受害者而已,即便半年前不发生这些事,三国之间也还是会因利益争夺而产生各种矛盾纷争,不论是否有你在。而事实上,这一次如果没有你及时通过飞鹰传书送出消息,让皇兄和赫连翼佑早有准备的话,这一踌乱根本不可能如此干脆利索地结束,三国更不可能签下十年的和平契约,所以,这一次你可是立了大功啊!”
她抬眼看着我,目光中仍有些不安,道:“可是你差点就因我而死,而且……我也伤了翼佑和展大哥的心……”
“文儿,我只想问你一句,你是真心情愿与我在一起吗?”我深深地凝视着她。
她回望着我,如水的眼眸立即透出至真至深的情意与磐石不移的执念,她郑重地点头道:“生死契阔,与君相随!”
我欣慰而感动地点点头,微微一笑道:“这就够了。我早已说过,我为你做的一切皆是心甘情愿,不论发生什么,我都无怨无悔,所以你不必为我感到自责。更何况当初就是你用暗语告知皇兄我在洛霈泽的府中,皇兄才能派人来救我的呀!至于皇兄与赫连翼佑,他们的确都对你一往情深,也因你我之情而深感受伤,我也会为此而感到歉疚。但至少他们已完全了解了你的心意,明白了你的选择,这总比你一味隐忍内心所想,刻意迎合他们的好,假意迎合才是对他们、对你、以及对我的感情的欺骗与不尊重,才是对所有人最大的伤害。凡事难两全,我们也只能遵从自己内心所想而走,如此才是对所有人最公正的交待啊!我想这也是皇兄与赫连翼佑虽然心痛,但最终仍坦然接受这一事实的原因吧!”
讲到此时,她的脸上终于显出一丝释然,她略偏身子,靠在我的胸口,长舒一口气,柔声道:“你说的对,是我顾虑太多,反而不明道理了。谢谢你,颢予,不论在任何时候,你总是这么会宽慰我。”
我一面搂着她,一面轻抚去她脸上的泪痕,缓缓道:“文儿,你知道你为何会令我动心吗?”
她伏在我的胸口,默默不语地摇摇头。
“因为,你的心是如此莹透纯净又轻盈飘逸,似世间一切喧嚣浮躁在你面前都会沉寂下去,又似世间一切鄙俗不堪都会被你滤净除去,与你相处时,就会让人感到一种纯净的美,至情的真和水波不兴的静;每每看到你由心而生的笑容,我都会像看到碧波皓莲与破云皎月般心旷神怡,心中更会涌起坐看风云,笑谈古今的旷达与洒脱。这就是你与众不同之处,也是你为何会令皇兄、赫连翼佑与我都不禁倾心的缘故,所以,我非常喜欢看到你笑,也非常喜欢逗你笑。
只是,现在的你因为经历了太多伤痛,心变得沉重,很少再露出那样的笑容了,这对我来讲,确实是一大遗憾。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果不经历苦难,人生就不完整,人就不会懂得坚强,更不会明确自己一生的所想所要,只有在经历了重重磨难历炼后拨云见日,笑对人生才是至高的境界。只要你能打开心结,从这些阴霾中走出,你的笑容就会更加美丽,我也才能见到我最想见到的文儿啊!”
文儿缓缓抬起头凝望着我,一双眼眸透澈澄明,亮如星子,清如皓月,闪动着点点真情与感动,我心中不禁一颤,这才是令我心动不已,难以自拔的文儿啊!
只见她轻勾唇角,带出一抹笑意,显出一种大彻大悟般的轻松与怡然,就听她莺莺说道:“颢予,我也终于明白为何我是如此眷恋你,依赖你,想与你在一起了。因为,你是最懂我的人,不论在任何时候,你都能看透我的心,给我最有力的支持与开导,让我豁然开朗。你放心吧,我现在已经明白了,不会再为此而苦恼了,谢谢你,颢予!”
听她这样说,我终于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微笑道:“我也是有过这种经历才会有此感悟的。其实我很早就想跟你说这些的,只是因为你之前记忆未恢复,我也不好开口。但到现在我才发现,也许正是因为你一直没有恢复记忆,才总会做恶梦,心中也始终有一个结未被解开,而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你与我都不会真正开心。既然今天你想起了一切,我也就可以把所有想说的话告诉你了。”
文儿柔柔地伸出双臂紧环住我,靠在我的胸口,感慨地说道:“颢予,此生能与你相伴就是我最大的幸运了!”
我抚着她的背,笑道:“那是,我是何许人也?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才智过人、英勇无敌的展颢予是也,你可是嫁对了郎君啊!”
她“扑哧”一笑,道:“是,是,是,我的夫君盖世无双,呵呵。”
我“哈哈”朗声一笑,便捧起她的脸,在她的樱唇上用力一啄,道:“那娘子可愿意为我这个盖世无双的相公做点饭吃啊?我的肚子早就饿了!”
文儿咯咯一笑,撑起身子,仰着脸对我拉长声调回应道:“是——,相公!”便起身向厨房走去。
待用过晚饭,收拾好碗筷,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们便像往常一样坐在院中赏星。天空幽蓝如玉,一弯明月似乎已被满天星斗的辉映之光抢去了风头,只好羞涩地藏在一丛树梢之后。山中一片寂静,只听到低低的虫鸣之声和山泉汩汩流淌之声,整个世界都陷入一派宁静详和之中。
一阵晚风吹过,带来几许秋寒,我便搂住坐在身边的文儿,说:“文儿,外面凉,你身子不好,我们该进屋了。”
她则仰头望着天空,淡淡地问道:“颢予,今日是几号了?”
“十月廿二,我们到这刚好一个月。”
“十月廿二……一个月……”她身子微微一颤,眼神一闪,问道:“那我们就是九月廿二到这里来的?”
“对啊,”感觉到她的异样,我犹疑道:“怎么了,文儿?”
她没有回答,仍仰望着天空,目光幽远而复杂,似乎已沉浸在对往事的追思与怀想之中。
我没有再问她,只是静静地陪着她。
良久,她长叹一声,似自语般地感慨道:“刚好三年……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我思忖着她的话,心里已然明白了几分,却见她双手合什放于胸前,垂首闭目,虔诚地低语道:“感谢上苍的成全与庇佑,能够让文心与颢予共渡此生,文心不敢再做奢求,只求您再保佑曾经关心、照顾、爱护过文心的所有人吧!文心感恩不尽!”
我用左手抚着她的背,颇有感触地点点头,道:“天亦有情啊!”
她则抬起头睁开眼,一双柔荑盈盈地握住我的右手,星眸闪闪地看着我道:“是啊,上天能让你我重生再相聚,就是最大的恩泽了,对我来说,此生已无遗憾,只愿能与你相守到老,归于青山!”
我微微一笑,用左臂将文儿紧拥入怀,然后微眯着双眼看向远方幽蓝的夜空,朗声道:“对我来说,此生也无遗憾了,能与你在这远山碧水间坐看花开花谢、云卷云舒,享受超然于物外的洒脱与坦荡,就是人生至境了!”
夜,依然那么静,繁星依然在闪耀,半弯明月却不知何时悄然爬上了枝头,微笑地凝望着我们,聆听着我们的心声,感喟着我们的故事,为我们洒下一片柔美、缥缈与悠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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