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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宫,便又是过场面一般的请安,太后照例是推说了和皇后有约离去。
对此,枫红鸾早也已经习以为常了。
她的无法释怀永远也不可能将她和太后的关系,拉回到以前。
太后出去前吩咐了下去,若然她想要沐浴,便吩咐宫女即刻。
眼瞧着也无事可做,原本倒是和泓炎越好了一起来请安的,哪里想泓炎被事情耽搁了,也不晓得几时能好,她便吩咐了下去,伺候她沐浴。
只是方将一切准备了妥当,忽有个小宫女求见。
是生面孔,枫红鸾并不认识,一副怯懦懦的模样。
“何事?”
枫红鸾淡淡问道。
“娘娘,我们娘娘请您过去一趟,不知娘娘可有时间?”
小宫女低眉垂首,不敢直视枫红鸾的眼睛。
枫红鸾轻笑一声:“不知你们娘娘是……”
“骊妃娘娘!”
“骊妃?”想来,当真是有许久未曾见过骊妃了。
原本也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才想沐浴一番,如今既然骊妃有请,自然是不好推脱的,况且,也是该去看看骊妃的好。
棠梨宫,依旧清冷,如今冬寒,院子里一番萧条景象,倒是更给这寒冬腊月,增添了几分肃穆。
每个娘娘宫里,都移植了新梅,唯独骊妃宫里,还种着春夏的花草树木,如今早就凋零的七七八八了,北方冬寒,唯独还有几分绿意的,也只有那万年青。
想来骊妃失宠,也正是春暖花开之际,皇上选秀,还是骊妃带她进来偷偷看的。
时移势迁,得宠之时,骊妃呼风唤雨,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连皇后都可以不放在眼睛。
人情冷暖,失宠之时,就是那敬事房的奴才,都可以往身上欺压,办事越发的怠慢和不规矩,好歹快过年了,即便不往骊妃宫里送应景的腊梅,至少送一些盆栽的万年青来也是好的,又或者,把院子里长的歪七歪八的万年青扶持修建一番,总还是个景致。
如今,哎,怕是骊妃的日子,比上次时候,更是不好过了。
进屋,倒是生了炭炉子的,不过没有燃地龙,这样冷的天气,偌大的屋子,炭炉子烧着也暖不了,枫红鸾心头几分疼惜,心下想着回头,不管她的话顶不顶用,都要和太后娘娘说上一句,好歹曾经,骊妃是帮衬过她和泓炎的。
她进去的时候,骊妃正坐着,不同往昔风华,只是一身藕色长裙,外头罩着一件狐狸毛边儿的大氅,在屋子里头还穿着大氅,显然是冷的紧,连枫红鸾都觉得骊妃这屋子里,冰寒的没有一点儿人气儿。
两个炭火盆子,一个上头驾着一个的铁架子,熨着一些贴身的衣裳,一个火星点点,眼瞧着都要灭了。
骊妃看到枫红鸾来,显然很高兴,忙时吩咐婢女再挪两个炭盆子来,又吩咐把那个快要灭了的也加炭烧起来。
那个得了吩咐的宫女,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应了声,下去张罗。
看着宫女出去的背影,枫红鸾眉心一紧,不光是敬事房的那些奴才,居然连屋子里的奴才们,都对骊妃这般的怠慢和不上心,半数年,骊妃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索性,她整个人,气色倒是不错的。
“快些快些,红鸾妹妹,来坐吧,我听你今天要进宫,还怕你不肯见我呢。”
骊妃变了,以前的神奇飞扬半分不见,不再自称本宫,甚至在枫红鸾面前,有那么一些卑微的姿态。
不知怎么的,想到了百花宴那次进宫,骊妃看着那火焰一般的红杜鹃,说花无百日红,过了这个春季,杜鹃就会凋谢,牡丹月季荷花就会接踵而开,替代看花人眼中的红杜鹃。
枫红鸾当时只觉得她是多生了忧愁,因为按着前世的轨迹,骊妃根本就是盛宠不衰荣宠不断,风头直盖过皇后。
可她那里会想到,前世今生,早已经错了轨迹。
骊妃这般卑微客气的模样,直叫枫红鸾心酸的很,虽然平素里也并不亲厚,可是身为女人,身为母亲,对一个失去孩子又失去丈夫疼爱的另一个女人,怎不疼惜。
骊妃的大好韶光,莫不是就要这样辜负了?
“娘娘,坐吧,娘娘请我,我怎会不来。”
“别叫我娘娘了。”骊妃轻笑一声,笑容落寞,“过不了两日,我就要搬家了。”
“搬家?”
“嗯,皇上新册封了一个贵人,这里,要让出来。”
“让出来,偌大宫廷,哪里不可安顿一个贵人,非要娘娘让出住处,岂有此理。”
枫红鸾素来冷静镇定,可此次,却也有些义愤填膺了。
看骊妃,倒是很看开的模样:“去的地方,对我来说,倒也和这里没什么区别,还比这里清静些。”
心头,听到清静两个字,忽然咯噔一下,谁都知道,宫里最清静的地方是哪里。
那个地方,已经五年没有住过人了。
她不想往坏的地方想,大约或许是把骊妃搬迁去哪个偏远一些的宫殿。
不想骊妃轻笑着开了口:“我以前是从没想过我也有去冷宫的一天的。”
冷宫,居然,真是冷宫,皇上,何其狠心。
对,皇上,本就无心,天下之人,皆然都不过是皇上的玩偶,高兴时候爱不释手,等到腻歪或者厌烦了,弃之如敝屣。
枫红鸾不是第一天认识皇上,她怎么会不知。
心里发堵,骊妃这一世,若然进了冷宫,那便真是终结了。
那个活死人墓,死了和活着,还有什么区别。
但凡进去的娘娘,没有一个能熬过三个月,最后不是自缢了,就是暴毙了。
看着眼前瘦削的只剩下一个骨架的女子,她心头疼惜更甚。
“我去帮你和太后求情。”
她说着便要起身,肖云业是事情,太后一直对她心存愧疚,此番她只是去求给骊妃一个更好的安顿,太后必定不会推却。
哪知道骊妃伸手拉住了她,抬头,眼神一片清明,眼底,看不到欲望,看不到愤怒,看不到难过,看不到伤心,只是那样淡淡的笑着看着枫红鸾,轻轻摇了摇头。
“不用了,于我,那里或许才是最好的归宿,至少我不用再听到,再看到……”
她停顿了一下,清明的眼神中,凝了一些苦涩“……关于他和她们的一星半点。”
人世间最大的痛苦不是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原来是我爱你,你却已经不爱我了。
骊妃看上去那般冷静,静静的吐出这句话的时候,却揪了一把枫红鸾心,就那样痛了起来,眼眶终于还是湿了。
“紫霞姐姐。”
“以前年轻气盛,也没有要好的人,除了沁阳就是你了,搬家之前,只想和你告个别,若然以后见到沁阳,请帮我问候一声,此生,恐怕,不复相见了。”
泪,瞬间落了下来。
她虽也未曾真的把骊妃当做过朋友,一直尊重她是娘娘,可此刻,心头却是满满当当的感伤。
骊妃拥住了她,那瘦削的身子,即便是隔着棉衣,也能感受到的她的瘦骨如柴。
“珍重,花果然没有百日红的,除非那是宝石花,我很 羡慕你,你就是泓炎的宝石花。”
拍了拍枫红鸾的后背,她从始至终,都是笑容淡淡,看不出半分伤,也或许是伤的太深,早已经忘记了痛。
添置炭火盆子的宫女到最后一刻都没有出现。
虎落平阳遭犬欺,落毛的凤凰鸡不如,原先还觉得这些宫女怎敢如此怠慢,如今枫红鸾算是明白了,原来,骊妃要搬家了,搬去那个活死人墓。
从棠梨宫出来,手上多了一个包袱,这是骊妃托付她送到骊妃娘家的。
骊妃的父亲因为遭人袭击瘫痪在床,原先骊妃得宠,她父亲即便不能从仕了,家里其余兄弟,皇上都会给安顿妥当,可今时不同往日了,骊妃娘家,只会随着骊妃的失宠而渐渐的没落。
那一个包袱,便全是金银珠宝,对于娘家,骊妃力所能及的,也只有这些了。
沉甸甸的包袱,枫红鸾亲自拿着,杨芸几次要去接手,都被她推辞,这里头的,不仅仅是金银珠宝,也是骊妃对她的信任。
很可能,这是最后的嘱托了。
人生如梦,镜花水月,前一刻的釜繁荣,到后一刻,或许只是颓墙败桓,惹满目苍凉。
临行前,骊妃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你就是泓炎的宝石花,我真的很羡慕你,希望你珍之重之。”
以前,她便很庆幸再活一世能够遇见泓炎,如今,便更是感谢上苍了。
世间男子,如泓炎者,何处可觅。
她必定会珍之重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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