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2章

洛霜玒沉默了许久，道：“你退下，孤要再考虑一会。”

说来当时看着躺在床上气息缓慢犹如奄奄一息的静妃，洛霜玒是真的打算将垂佑帝姬抱养给静妃，就当是当年那个孩子的补偿。

可等到他和静妃真正的孩子诞生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将垂佑帝姬迁出长定宫，一来是垂佑帝姬之前做下的桩桩件件都让他心惊，不敢放她继续待在落红殿；二来是帝王心思，穆妃和英嫔无论哪一个，他都不想给她们皇子靠近皇子的机会，这就是为何他选择阎嫔为相陶的养母。

而穆妃的提议他是心动的，垂佑本就是王嫔的孩子，交给出身王氏的英嫔再合适不过，也能堵住母后的嘴，还能叫王国舅等松一口气， 疏忽之下，定会露出更多的破绽。

此时此刻，解意殿中垂佑帝姬伏在案桌上，藏在阴影里的小脸，情绪不定，让人看不出她的心绪起伏，年幼的垂佑已经敏感察觉到穆妃不喜欢她，相比较而言，静妃待她很是不错，怀孕以后，也没冷待她，甚至怕她被怠慢，日日带在身边。

可是，现在静妃的孩子已经瓜熟蒂落，也是个帝姬，她是否还会一如既往的疼爱她？当自己和掌珠起冲突，她又站在哪边？

哈，原来没有生母她在宫中也就是可有可无的工具，那个女人没孩子时她是宝，一旦有了，她就随时能被抛弃。

……穆妃和静妃，至少静妃她是熟悉的。

于是，当穆妃回来时，珊瑚焦急的走上前来一礼，道：“娘娘，垂佑帝姬不见了。”

“不见了？”穆妃闻言也是脸色一白，“派人去寻了吗？”

珊瑚点头道：“长和宫上上下下已经寻遍了，奴婢已经叫小汪子带人去御花园里找了。”

“我们也去。”

刚转身，就见惜美人身旁的点墨带着一脸泪冲过来，“娘娘，小主见红了！”

穆妃倒吸一口凉气，“紫英去请费太医，快！”

珊瑚犹豫的问道：“那……垂佑帝姬？”

穆妃也是急上火了，口不择言的叱道：“现在哪里管的上那个没娘养的扫把星！”

路上点墨颠三倒四的说起经过，今日点墨陪着惜美人在楔园里走动，不知道是谁泼了一盆水在地上，估计是刚泼的，还没完全冻上，也就没发现，结结实实跌了一跤，当场就见红了。

这个时候见红，十有八九孩子是保不住了，惜美人躺在床上血一直止不住，派来的医女使出浑身解术也无能为力，看着穆妃那欲择人而噬的表情，实在没勇气将“落胎”二字说出口。

020

当初花选侍与惜美人不经穆妃，擅自动作，各自升了一级，引得穆妃心里很是不舒服，下令让花选侍搬到菩提殿抄经，就是如此，她还是会抽出时间到千秋斋陪惜美人走走。

这日也不例外，花选侍走至半路，却被一个小小的人儿撞到，忙弯腰扶住小人再低头一看，道：“原来是垂佑帝姬，你怎么在这里玩？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可要嫔妾送你回落红殿。”

垂佑帝姬脸色一白，狠狠排开花选侍的手，口不择言的斥道：“滚开，你不过一介平民，不许用你的脏手碰孤！”说完又狠狠地瞪她一眼，转头跑开。

发财扶住踉跄了两步的花选侍，看着垂佑帝姬追出去的方向，蹙眉道：“这孩子……静妃也太宠帝姬了。”

花选侍翻了个白眼，道：“不见得，孝子越不懂事越闹只能说明做父母的对她的关注还不够。”

发财奇怪的问道：“可是宫里哪会有亲自带孩子的理？”

花选侍答非所问的道：“你说得对，就算是把孩子宠上天了，孩子还是会闹，所以还是打一顿就好了。”

“小主……”这么久了，发财还是不能习惯这个与这皇宫格格不入的主子。

甫一踏入长和宫就听见宫人在小声议论：

“惜美人的孩子没了。”

“好像是滑到的，谁做的？”

“不会是锦容华吧？”

“有道理，惜美人要是在她之前生出皇子，她脸往哪搁啊？”

花选侍闻言变了脸色，“放肆，就你们滚过来，你们咒谁不好呢？”

发财看着惴惴不安的几个宫女太监，考虑到这里毕竟是穆妃的长和宫，她们无权处置，一个不好还要引得穆妃猜忌，故而劝道：“小主，我们还是先去看看惜美人吧？”

花选侍咬了咬牙，扔下一句，“回头收拾你们！”就提着裙摆奔向千秋斋。

此时的千秋斋情况很是糟糕，费太医一进来几乎不用诊脉就知道惜美人这一下是跌得太狠，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看着穆妃的脸色还是上前诊脉，最后装作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惜美人此次伤得太重，只怕日后与子嗣都有碍。”

穆妃现在脸黑得如同墨汁了，当初她是受过这等苦的，如今也是最容不下这等手段的，“查，给本宫去查，都有谁来过楔园——”

“诺。”

一名小宫女走进来附到珊瑚耳边小声说了什么，珊瑚点了点头让小宫女下去，才到穆妃身后禀报：“娘娘，锦容华和徐美人都带着各自寝宫的人都在外面候着。”

“本宫知道了，”穆妃勉强压尊气，“费太医，惜美人本宫就交给你照看了，绝不能再出一点意外！”

“微臣遵旨。”

花选侍赶到时，就见穆妃命人搬了把椅子在上首，俏脸含霜审问底下的人，看到她来只冷淡的点了点头，又指了指惜美人寝宫的大门，花选侍会意，弯了弯膝盖就匆匆进去。

惜美人脸上一丝血色也无，整个人也呆呆的，她到现在都还不能反应，孩子就这么没了？

花选侍小心翼翼地坐到塌边，拉住她冰冷的手，“阿惜……会好起来的，会的！”

惜美人见是她来了，惨淡的一笑，道：“花子，谢谢你，不会了，对我不会了。”

花选侍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说没关系孩子还会有的？说振作起来，我们一起去给孩子报仇？一切都显得那样的徒劳。

惜美人似乎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哭了，反而还笑道：“花子，羞羞，像孩子。”

点墨正好捧着一碗药进来，屈膝一礼，“小主，药好了。”

花选侍草草地拿袖子抹了把脸，道：“你放心，很快的，我一定要穆妃还你一个公道，你先把药喝了，养好身子才行。”

惜美人就着她的手慢慢饮下汤药，小声的道：“我困了。”然后就闭上眼睡过去。

花选侍等她睡熟了，帮她捏了捏被角才起身，叮嘱点墨，道：“你好生照顾好阿惜，绝不能再出意外了！”

花选侍走到院中，长和宫虽然是原先雪休宫的二分之一，人也不算少了，一个个审问过去再加上取证，颇费了些时间，最后却是一个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人——垂佑帝姬。

那是一个打扫楔园的宫女，她哭诉道：“是垂佑帝姬命奴婢给她端水，奴婢跑去小厨房断了茶过来，回来就看到水桶倒在地上，奴婢以为是帝姬调皮，没想到……”

穆妃悚然一惊，却不能真说这是帝姬做下的事，“放肆，明明是你自己不小心，还敢攀咬主子！来人，堵上她的嘴，拖去司正司。”

小宫女却实在无辜，她此刻陷入进退维谷之中，不供出垂佑帝姬，她就是现成的凶手，供出垂佑帝姬她还是有帮人背锅。

“慢，”花选侍连忙喊停，“方才嫔妾来时，敲撞见垂佑帝姬，神色有异，不妨将帝姬叫来，若真的冤枉也正好帮帝姬洗脱嫌疑，若是有人教坏了帝姬，我们也能适时止损。”

穆妃沉着脸不做理会，道：“带下去。”

“娘娘……”

见花选侍还要上前，穆妃呵止道：“那然后呢？这事事关垂佑帝姬的声誉，就算陛下不在乎，太后她老人家又会怎么想？她才离开多久我们就敢为难她的孙女，当她老人家是个空气吗？”

花选侍死死要紧牙关，问道：“那阿惜呢？”

穆妃也是颇为不甘，却是无可奈何，只能敷衍的道：“本宫已经命费太医帮惜美人调理，她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花选侍，”锦容华适时出声，“我知道你与惜美人是好姐妹，为她打抱不平也是正常，垂佑帝姬年幼，兴许只是一时心情不好，没有想过伤害庶母与弟妹，若你要穆妃姐姐拿这件事气势汹汹的去寻陛下，你让陛下又怎么想？

你以为陛下会暴跳如雷，杀了垂佑帝姬为惜美人和她的孩子偿命？陛下只会以为姐姐借机挑事，更甚至是故意在这个时候闹出这些事针对静妃娘娘。”

021

花选侍红着眼反问道：“难不成，这事就这样过去了？”大堂之上，三人皆是默然。

花选侍又指着阶下的宫人，哑着嗓子问道：“你们呢？也什么都不知道？”宫人们互相看看，统统低下头，主子们的事他们下人实在不好掺和。

“你们都下去罢，”穆妃颇为尴尬的看着花选侍，耐下心来为花选侍解释，“女孩子家的清誉是最最紧要的，我们总不能让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再说垂佑帝姬毕竟只是个孩子，你一个做大人的还能跟孩子计较？”

花选侍冷笑道：“我像她那么大的时候，已经学会跟庙里的其她孩子一起扮可怜骗人钱，坑蒙拐骗什么没做过？不跟孩子计较，好，我只能静妃计较！”

“你站住！”穆妃见花选侍头也不回的出去，又气又急，急追了几步又回头看向锦容华以及门后的惜美人。

徐美人见状，道：“这里嫔妾会安排妥当，请娘娘放心。”

锦容华也跟着道：“娘娘放心，嫔妾马上回自己寝宫里，一步也不踏出。”穆妃点了点头，才去追花选侍，她不希望花选侍死，在花选侍身上自己看到了念想，自己曾希望活成的模样。

落红殿——

垂佑帝姬是哭闹着闯进来的，静妃听见她的哭声，自是担心不已，“折蔓，你听是垂佑在哭，肯定是受了委屈，你将她带进来。”

折蔓嘴上应了，脚下却不动，在她心里很是不喜欢垂佑帝姬的，尤其现在玉碟上都换了，是别人家的孩子，管她做什么。

“折蔓，快去啊！”

架不住静妃的再三催促，折蔓慢悠悠的走出来，问道：“这是怎么了，闹哄哄的太不像样子了吧？”

采菊看到她，一皱眉，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折蔓隐晦地瞟了一眼垂佑帝姬，“奴婢叩见垂佑帝姬，不知帝姬怎么来了？”

垂佑帝姬急于得到静妃的垂青，一股脑就要绕过她们要到内殿里去，都被两人联手拦下来了，“帝姬您是千金之躯，产房污秽，未免冲撞玉体，请回罢。”

垂佑帝姬怒道：“滚开，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拦我？”

折蔓怕她惊扰了静妃，引得娘娘心软，又让她这匹白眼狼回到长定宫，一面伸手拦他，一面颇为不客气的道：“帝姬，您已经是穆妃娘娘的孩子，若在落红殿里有个好歹，我们就是有嘴也说不清，请您莫要为难我等。”

垂佑帝姬却是不管不顾的捏着嗓子哭闹起来，“母妃——母妃——您不要垂佑了吗？竟要将垂佑送人——”

折蔓气急败坏，直接上前捂住垂佑帝姬的嘴，最左右使了个眼色，“你们快把帝姬送回解意殿去！”

静妃早就听到了，不顾产后的身子从床上下来，“慢着，本宫什么时候答应将帝姬送去长和宫了？”

采菊与折蔓对视一眼，知道今日是不能把垂佑帝姬送走了，只能跪下来请罪，垂佑帝姬急忙扑上前去，死死抓住她的衣摆哭道：“孩儿不知道哪里惹得父皇厌弃，居然要将孩儿交给穆妃，定是有人在父皇面前说孩儿的坏话！”

静妃矮下身，拿袖子帮垂佑帝姬拭泪，安慰道：“有母妃在，不会让你离了落红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