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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三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先是平阳郡王李衡义胁迫太子李陵逼宫谋反,被右武卫将军薛礼和轻车都尉沈如恩射杀制服,尤其是轻车都尉沈如恩,不仅痛失长子,更是大义灭亲,尤得桓少监的赏识。
据说,原本女皇正在蓬莱殿中欣赏歌舞,忽听墙外一阵刀戟鸣声,由是登上蓬莱殿最高层,眼见太子逼宫造反,当即气的两眼发晕,说是要先将太子下狱,必要斩杀逆子李衡义!
然而这一番话还未发泄完,便气晕了过去……
没错,是气晕了过去。
朝中不得无人主持大局,几位中书令和阁老连夜商讨,桓修玉便暂时离开了蓬莱殿。
东方瑶慢慢踱步到榻边,凝视着韩鸿照的容颜。
她闭着眼睛,睫毛却在不停地颤抖。
殿中的歌舞早已经撤去,热闹散尽,除了浓香灰烬的余味,便只余几盏火花昏暗的金莲灯。
一明一暗,橘黄色的暖光在她的脸上调皮的扑闪。
“我曾经以为,你会一直那么下去,”东方瑶看着她,说道:“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会让自己变成高大的乔木,不需自己交托,而是要所有人都来依附自己!”
自己,她的话里有太多的自己,因为在她的思想中,只有自己可以依靠。
所以,你就残忍又自顾自的夺走了我的依靠?
所以,你以为你的好,那些都能得到回报吗?
所以,你以为人这一辈子,真的不需要任何依靠吗?
韩鸿照,你错了。
你只是把你所想的,强加在我们的身上而已。
我从来不是在依靠任何人,我只是,在与他们互相依靠。
“元儿……”
平躺在榻上的韩鸿照,忽然呢喃了一声,她的手轻轻颤抖着,仿佛做了什么骇人的梦,四处寻找着,想要找到一个温暖的手掌。
在哪儿……她的女儿,在哪儿?
慌乱中,韩鸿照感觉自己似乎似乎被一团温暖包裹住,她逐渐安静了下来。
门被轻轻推开,发出“吱嘎”的声音。
“你其实还是在乎的,对吧?”
没有人回答东方瑶。
良久,东方瑶慢慢抽离自己的手,语气平静,“你们给她吃了什么?”
曹吉祥的目光从东方瑶的身上移到小榻上,微微笑道:“夫人在说什么,奴婢不懂。”
“你,不懂吗?”东方瑶转眸看着他,“曹吉祥,你是和桓修玉勾结在一起,给女皇陛下下的药,对吧?”
她说完这句话,一向温和的曹吉祥脸上露出了狰狞的表情,“东方瑶,你想说什么?就算是我做的,那又如何!”
“勾结佞臣,毒杀天子,该千刀万剐,连坐十族。”东方瑶面无表情的说道。
“哈哈哈!”
曹吉祥忽然笑了起来,他笑的前仰后合,仿佛适才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甚至笑出了眼泪,他举着自己的袖子揩着,直到眼睛变得赤红,指着东方瑶说道:“东方瑶,我没你那么贱!全家都死在韩鸿照的手上,还能从小就对着她赔笑脸,你以为自己活下来就对着起自己的家人了吗?错了!你就是家族的罪人!你就是死了也没脸到地下去见你的老子娘!你他娘的就是个孬种!”
“孬种!!哈哈!!”
东方瑶冷眼看着他在哭在闹,一语不发。
“怎么回事?”
石安京皱眉看向灯火昏暗的蓬莱殿,里面传出一系列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声。
“是曹内侍,他似乎是有些疯癫。”一笑禁卫对着石安京耳语道。
石安京微微颔首,在蓬莱殿前站了片刻,终究还是转身离开。
这里是太后居处蓬莱殿,前后自然有一众大大小小的花园。
石安京看着那个坐在花园中的窈窕黑影,又退了回来。
“去,将宁国夫人唤出来,就说是大长公主要见她。”他说道。
长安的夏日才刚刚来临,突厥,乔巴山却是风沙滚滚。
“不行了!不行了!”老扑一叠连声的叫着:“快停下!我家郎君快不行了!”
“吁”监官勒住马,不耐烦的停下来,低吼道:“死老头!你他娘的有完没完!一天到晚就知道胡咧咧!”
他能不知道大将军风寒未愈吗?那可是上面在催他,两个月之内必须赶回长安,大将军又是戴罪之身,谁知道还能盛几日,难不成还真要为了这么一个人去冒险?
“郎君,哎哎哎,您别倒呀!”老扑焦虑之下汗流浃背,他手心出了一把汗,扶着马上的人,一边小心翼翼的勒住马,希望这马能慢一些。
前面就是乔巴山最为难行的一段路,尤其是开始一段,上接陡峭的山崖,下接陡峭的克鲁伦河,一不留神……
“咳咳咳!”马上的男人忽然哑声咳嗽起来。
“哎呦!哎呦!”老仆又咋咋呼呼起来。
监官不耐烦的想,人家大将军都没说什么,你个奴婢叫什么鬼!
跟在监官后面的一个黑衣郎君,闻声忍不住转过头来。
男人似乎病额很重,一向俊逸的面容都憔悴不堪,薄唇薄绷无血色。
他重新转过头来,手抵在马橛子上,马渐渐慢了下来。
监官在突厥可汗面前亲言宣布大将军勾结阿史那赞之后,大将军却力排众议留下了副将齐毅,不过毕竟来之前薛将军也没要求将所有人都带回来,既然如此,他也好做个顺水人情。
万一女皇陛下的风又不抽了,他也好做个准备不是?
呃……不过想到这里,他似乎有些意识到,刚才自己的态度确实是……
监官犹豫了一会儿,马的速度也渐渐的慢慢了下来。
北风刮的愈发肆虐。
尘沙打在人的脸上,像是刀割一般的疼。
“该死的!”混乱中,监官咒骂了一声,正待掉头到后面去,却似是听到又物体掉落的闷声。
“啊啊!不好了!来人呐!”老扑粗着嗓子惊吼起来。
“老东西,”监官不满的回头看着他,喝道:“你别叫了!烦……”
尚未说完的话却噎在了喉咙中。
面前的泥沙路上似是有一道滑落的痕迹,直直的沿着咽下陡峭的山路,一眼望去,皆是弥漫的插图,而马上,空无一人,马下,有个失声痛哭的老仆。
“怎么回事!”他立时顶峰跳下马来,狠狠的晃着那个老仆,“大将军去哪儿了!”
老仆哭天抢地,“掉下去了!掉下去了!是我没拉住大将军!郎君啊!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