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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仿佛是一片未经开发的山脉,木屋就修在郁郁葱葱的山顶上,旁边是万丈悬崖,站在崖边眺望,山峦起伏,竟浑然不知这是哪里。
“这是哪儿?”辛宠回头问白亭年,又自嘲了一句:“你把我身上所有的电子设备都没收了,我知道了没法传递消息。而且这大山茫茫,我总不能站山上喊救命,那可真是喊破喉咙都没人来救我。”
白亭年被她逗笑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止住了笑,给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说:“当地人都叫这山为翠顶山。冬天下大雪的时候,无论山下积雪有多厚,山上依旧是翠绿的,没有一点雪,十分神奇。”
翠顶山?辛宠默念着这个名字,怎么听都觉得陌生,她也算是见多识广,可真就没停过这个名字。
懊恼地提了提地上的石子,石子滚乱山崖,如落入虚空,寂静无声。她有些后怕的后腿了两步,后背撞到了白亭年的身上。
白亭年扶住她,柔声问:“要是害怕,我明天叫人来修一圈栏杆。”
“这荒山野岭的,去哪里叫人?”辛宠四下张望,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人烟的样子,然后小屋里生活所需又一应俱全,都是怎么搬运上来的?他总不能每一样都自己扛上来。
“这不用你操心。”白亭年笑了笑,揽着她的肩膀,“起风了,回去吧。等围栏修好了,你再出来玩。”
辛宠也不跟他争执,顺从地回到木屋里,跟他一起吃了一顿安静的晚饭。
第二天,她还没有起床,就听外面有人声,起身出门,就见两个女人带着五六个半大小子在修围栏,围栏是木头做的,木头表面刨得十分光滑,看得出做围栏的人手艺很好。
两个女人看见辛宠似乎有些害羞,半大小子们却觉得新奇,围着她问东问西:
“你就是大哥从山下带回来的老婆吗?”
“大哥说你跟他上过同一所学校,成绩比他还好,真是太厉害了,我们这没人上过大学,连高中都没人上,不过大哥说让我们好好学习,将来他供我们上大学。”
“嫂子,嫂子,城市里的大学是不是真的像大哥说得那么好?光食堂就有三个。”
……
男孩们看起来都不大,却长得高高壮壮,脸和手臂被山风吹得黑红,咧开嘴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尽管他们努力得想说普通话,但是口音还是十分重,有些难懂,辛宠听得懵懵懂懂,正不知道如何是好,一个黑胖的男孩怯怯地拉了拉她的衣角,怯怯问道:
“嫂子,我要是上了大学,也能找到像你这么聪明漂亮的老婆吗?”
周围的男孩们哄堂大笑,纷纷糗他:
“你那么胖,城里的姑娘才看不上你。”
“就是,只有大哥那么好看的人,才能找到嫂子这么好看的女人。”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哈哈哈哈哈。”
胖男孩也不生气,好脾气地挠挠头,锲而不舍地问辛宠:“嫂子,虽然大哥说不用担心学费,让我们好好读书,但是听说上大学要花很多很多钱,我们这么多人,真得都能上大学吗?”
这一回辛宠竟然听懂了,虽然她并不是什么嫂子,也不知道小白到底有没有那么多钱,但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能的,一定能的。他说了不用担心,就真得不用担心。”
胖男孩这才笑起来,重重地点头,“我要好好学习,我要上大学。”
“要上大学,就得好好学英语,你的英语说的,不但中国人听不懂,英国人也听不懂。”
身后传来一个清澈的声音,辛宠回头,看到白亭年捧着一束山花,山花烂漫,映得他更是皎洁如山月,明秀如清泉。
白亭年当着那群孩子的面,揽着辛宠的腰,宠溺道:“不过,你们嫂子说得对,我说了不用担心,就不用担心,没有这点能力,怎么当你们大哥?别偷懒了,都快去干活,今天要帮嫂子把围栏修起来,她没在山里生活过,害怕悬崖。”
“好咧。”
孩子们四散开,欢快地跑去干活了。屋门前只剩下辛宠和白亭年,白亭年亲亲她的发顶,把花递给她,花上露珠犹在,一看就是刚采的。
辛宠不接那花,冷着脸瞪他:“谁是你老婆?”
“你。”白亭年望着她,眼底有无限温柔,“只有你。”
“你该去看看病了,妄想症!”辛宠夺过花仍在地上,踩了两脚,冷着脸进屋里。
白亭年一步不离地跟了进去,笑起来,“我精神正常的很,而且打算带你下山逛逛,你若不想去,我只能一个人去了。”
辛宠刚坐下,听他这么说,蹭一声站起来,“我去。”
白亭年带她顺着陡峭的山路往下走,一路上怪石嶙峋,树藤攀错,耳边鸟鸣兽语,如进入了另外的世界,她只觉得稀奇,四处乱看。
所谓的山路根本不能称之为路,只是常走的地方,砌上了一块块石头,勉强能走而已。辛宠走得跌跌撞撞、摇椅晃,白亭年一直在她身后护着她,确保她的安全,走了足足半个小时才终于来到一片地势比较平坦的山坡。
白亭年指着一块大石道:“七色堇就长在那里。”
辛宠迫不及待翻过大石,一片花海映入眼帘,七色花儿在风中摇曳,如坠入凡间的彩虹,美不胜收。
她不由感叹:“好美。”
白亭年也与她一起站上大石,放眼四望,”我第一次来这里,也觉得十分美。所以才更加不忍心这里长起来的孩子,过任人糟蹋的日子。”
听他这么一说,辛宠还真好奇起来了,“那些孩子为什么都叫你大哥?你要占山为王?”
“那你要不要当我的压寨夫人?”白亭年笑起来,见她又生气了,才正经起来,“你一带毒品交易特别猖獗,几乎所有的男人都吸毒,女人和孩子都是商品,可以随意买卖。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是帮六姨带我办事,几个毒贩子用绳子捆了几个女人和孩子带进来,问我买不买,我问了下价钱,你猜是什么价格?”
辛宠听到这里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了,哪里敢猜,白亭年笑了一下,继续说:“十三岁到十八岁的少女只要八千块,男孩更便宜,四千块就能买个八九岁的男孩。我花了几万块把那几个女人和孩子都买了。听那些女人说,她们都是被家里吸毒的男人送给毒贩子抵债的,过得就是牲口一样的日子。”
辛宠义愤填膺,像只被激怒的河豚,瞪着眼睛,“这还有王法吗?警察也不管吗?”
白亭年看着她,温柔地笑了一下,“这世上总有些地方,是阳光照不到的,那里的黑暗,你根本无法想象。”
辛宠低下头,咬着牙,没说话,她是当过刑事律师的,自然没有那么天真,这个世界上的黑暗,她见过许多,可也许在白亭年眼中,根本不值得一提。
“我将买来的人放了,他们却不肯走,说,就算走了,也会被抓起来,再卖,再卖也不知道能卖给什么人,不如跟着我。我就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就索性带了些人,跟他们回家,将吸毒的男人们和毒贩子都赶走了,将那里圈成鬼美人的地盘。”白亭年说,“至少这样,毒贩子就不敢再进来了,这些人就不用再被卖了,能过上正常的日子。”
“你说得……就是这里?”辛宠指了指脚下,又指了指山上,“那些孩子,都是你买的?”
白亭年点点头,又忙澄清:“我可没让他们干过什么坏事,也没欺负过他们啊。”
确实。看那些孩子开朗活泼,也不像是受过欺负的。
辛宠看着白亭年,又看了看山上,崖边忙着修围栏的小子们隐没在树里,完全看不见,她心情复杂,不知该如何描述,过了许久才说:“小白,你是好人。别再做傻事了,迷途知返吧。”
白亭年冷笑:“什么叫迷途?只因为我爱你,我走的路就是迷途?”
“你做的事情这叫绑架,是犯法的,你是律师,难道不知道?别偷换概念!”辛宠回瞪他。
“不!”白亭年的笑又温柔了起来,“我这叫追求。一直追到你答应我为止。”
辛宠懒得跟他吵架,咬咬牙转身走了。
走了几步,见白亭年在后面跟着,怒气冲冲吼了起来,“别跟过来,我去尿尿。”
白亭年这才停下脚步,笑着提醒她,“别走太远,山里很危险。”
辛宠充耳不闻,径直走进了密林。
白亭年一个人站在大石上,山风吹过来,撩起他略长的乌发,就像爱人温柔的双手。他站在山风里,轻轻闭上了眼睛。
过了许久不见辛宠回来,他这才睁开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一个人影从树上跳下来,几步来到他跟前,近来才看清,那人是个黑瘦的汉子,约莫四十多岁,双眸精光四射。
“辛小姐跑了。”
“往哪跑了?”
“西山口。”
“是下山的路。唉,我就知道不能让她出来,她太聪明太狡猾了。”
“派人追吗?”
“不用了,虽然方向是对的,但是这山也没那么容易下去,让她吃点苦头。”白亭年说着又叹了口气,“还是派人跟着吧,吃苦头归吃苦头,别真出什么事。她性子烈的很。”
“是。”
黑瘦汉子说着几步窜进树丛不见了。
半夜十分,辛宠一身脏污,跌跌撞撞重新回头木屋,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抓起水壶咕咚咕咚灌了起来。灌完水才擦一擦嘴角,这才意识到自己腿上生疼,一低头,月光之下,撕开的裤子里露出的小腿上,手掌长一道血痕。
她疼得“嘶嘶”吸冷气,狼狈不堪地跌坐在床上,打开床头的灯。
灯光亮了,餐桌前有人坐在那里,像座冰冷的雕像。
“回来了?”白亭年冷声道,“这山怎么样?”
“地狱!”辛宠恶狠狠咬牙,腿上的伤口远不及心头的懊恼来得猛烈。
白亭年靠了过来,将一直握在手上的照片举到她面前,“我们当初是怎么说好的?”
照片拍于闹市,一个餐厅门前,疾驰的黑车中,一把枪正对着叶时朝的额头。
辛宠疯了一样抢过照片,撕了个粉碎,不顾腿上的伤口,歇斯底里踢打着白亭年,尖叫哭喊:“你干脆连我也杀了!你个疯子!神经病!”
白亭年冷着面孔任由她厮打,等她打累了,再没有力气,他才轻轻抱住她,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头,“别再闹了,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
辛宠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推开他,满眼恨意:“滚!滚出去!”
“好。”白亭年也不逼她,一步步退到门口,轻声说:“我给你准备了药,就在床头,你记得给伤口消毒。”说着退出门外,轻轻关上门。
辛宠心中如有刀在搅,根本感觉不到腿上的伤,她跪在地上,拼被她撕碎的照片,她十分后悔为什么撕了它,上面有她朝思暮想的人,就算见不着,只是看看也是好的。
一边哭一边拼,好不容易将他拼全了,小心翼翼将照片捧起来,放在桌子上,痴痴看着,只觉得他似乎瘦了,忽又想到那天晚上,他紧抓住自己手时的脆弱,又开始心疼得无以复加。
实在太想他了!她就那样看着他破碎的照片,趴在桌子上,直到疲倦到达极限,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