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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这段故事,阿珺相公只许我通过平行空间记录仪看一遍。他说,他也会害怕的,害怕幸福或许是幻境,害怕心碎才是未来。
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
昆仑山上,冰封雪地,却有小山洞,住着一双人,活人和死人。昆仑山脚,水草丰美,搭起白帐篷,驻扎着一万精兵,受命于武帝刘彻的调遣。
死人,不全是死人。三千墨丝转银发,一袭紫衣换兰烟云裳,额前的淡紫色兰瓣花钿重现,粉面桃花,樱桃小嘴,如此娇俏娘子,除了空空如也的心脏外,看不出半点死亡的迹象。
活人,也不全是活人。双鬓在一夜之间染上白霜,寒潭眸子暗淡无光,瘦削的下巴爬满杂乱的胡渣。总是静如冰雕,如果不是那只被冷风吹得皲裂的手掌偶尔挡住飘入的雪沫子,更像一具保存完好的尸体。
“主公,李夫人求见。”甲子立在山洞口,重复了数次,直至他故意朝那躺在冰床上的死人撒了一把雪花,才引起活人的眉头蹙蹙。
“不见。”活人便是刘珺,对着无名指上戴的青铜戒指所闪烁的红宝石的熠熠光辉而思忖了许久。
“子乔……”穿着大红色捻金牡丹缠枝裘衣的李倾城,在贴身婢女黄莺的搀扶下,艰难地走到洞口。
“甲子,堇儿需要清静。”死人正是剜除了心脏的夏堇。刘珺紧紧地捂住夏堇的耳朵,因为他知晓,依照堇儿的性子,定不喜欢听见李倾城的声音。
甲子道了一句诺,便驱退李倾城和黄莺。奈何李倾城执意不走,跪在洞口前,眸光坚定。甲子想动用武力,却碍于李倾城曾经是主公的红颜知己,不敢轻举妄动。
“襄王,别忘了你答应过馆主,要将那小浪蹄子的朱雀之心换给馆主续命!”黄莺见李倾城娇弱的身躯在风雪中飘摇,心疼不已,心疼多一分的同时,对刘珺的怒气便增添三分。
刹那间,一阵水蓝色的旋风从山洞中飞出,黄莺使劲地扯着缠上脖颈的白玉腰带,喉咙来不及发出惨叫,砰地一声,人头和尸身分别落地,鲜血喷洒在皑皑白雪之上,格外夺目。
“莺儿……”李倾城失声痛哭。
刘珺随手抓了一把积雪,擦了擦白玉腰带上的血迹,神色淡漠。黄莺死在嘴贱,不该骂堇儿是小浪蹄子。他抬眼瞟过哭得芍药憔悴、玫瑰凋谢的李倾城,心底毫无波澜,径直返回山洞。
不是他绝情,而是李倾城的所作所为太寒心。堇儿遭受的种种折磨,即便真是大祭司的布局,也是借助李倾城之手推进的。只杀了黄莺,已经是他残存不多的仁慈了。
“子乔,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吗?大祭司从头至尾都是利用你,她是高高在上的十维物种,又怎么会爱上低贱的三维物种!”李倾城望着刘珺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禁歇斯底里地喊道。
语罢,刘珺停住脚步,盯着青铜戒指上的红宝石,失神片刻,尔后继续前行。即使大祭司对他没有半分情愫,可他早就只能全心全意地爱着堇儿。
什么时候,将整个大汉天下皆不放在眼中的襄王,也会卑微到如斯境地。刘珺暗暗自嘲道。
“子乔,你有没有想过,大祭司倘若不能成为朱雀神火,她必须执掌夏国。那个时候,她会嫁给谁?”李倾城露出狰狞的笑容。不过,笑得恶毒的美人,也是美人,叫蛇蝎美人。
刘珺听后,脚步瞬间虚浮,幸亏双手摸上了洞壁,才堪堪稳住身子。李倾城说得没错,他配不上堇儿。
“紫嫣姑娘,趁堇儿尚未复活,离开大汉吧。否则,下场只会比蓬莱岛的辛夷仙子更悲惨。”刘珺揉了揉额心,道。
“辛夷,辛夷怎么了?”李倾城急切地问道。
“被堇儿施展了绝望咒术。”刘珺轻声道。
这算不算是对李倾城最后一点愧疚呢。从此,两不相欠。
“绝望咒术……”李倾城退后几步,面色惊恐,喃喃道。
一盏茶功夫后,李倾城从恐惧中挣扎出来,嘴角含笑。她朝着洞口盈盈一礼,柔声道:“多谢子乔提醒。李夫人今晚便会薨逝于鸣鸾殿。”
李倾城没有输得彻底,子乔对她有情。紫嫣姑娘也没有一败涂地,阿离愿意保护她。所以,她还要继续跟大祭司斗,以九维物种的身份。她倒要看看,心地善良的子乔和阿离,是否能够忍受大祭司的狠戾。
山洞随着李倾城的离开,终于恢复宁静。
五维物种,可以通过调动灵识,将空气转为赖以生存的营养物质,无需吃食。因此,刘珺日日夜夜守候着不会哭不会笑的堇儿。
那驻扎在昆仑山脚下的一万精兵,以保护之名,实行软禁职责,在他看来,不过是笑话。刘彻当他是敌人,可他如今对帝王业提不起兴趣。
“白泽居然没有第一时间赶到。”甘夫倚靠在洞壁,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使者,我有一疑惑,请您解答。堇儿二十维,使者二十维,秋姬和白泽到底多少维?”刘珺道,态度谦卑。
“年轻人,你不是已经猜到了?”甘夫反问道。
果然,甘夫才是夏堇的亲生父亲。那么,甘夫也是有能力破坏大祭司的布局的。那夜,堇儿苦苦的哀求声,再次充斥在耳畔,令他心如刀割,吐出一大滩鲜血。
甘夫摇摇头,取出夏堇腰间的蓝玉箫,吹奏了一曲《雨霖铃》。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甘夫没有做过一天父亲的责任。他原本想着篡改堇儿的未来,为她谋求一个好帝君。可是,他现在怀疑,刘珺究竟有几分能力驾驭得住这个满脑子夏国的女儿。
“请父亲大人不要放弃珺。”刘珺作揖道。
“酗子,你尊称使者为父亲,那么白某呢?”张骞已经脱去薄如蝉翼的面具,露出白泽的真身。他抱着处于熟睡中的念奴,缓缓而来。
“白泽大人在珺心中也是父亲。”刘珺道,耳根子不自主地泛红。
“倒是学会了堇儿的贫嘴。”白泽大笑道,将念奴搁置在堇儿身边。
“你竟然能从那个霸占狂手中夺得念奴。”甘夫啧啧称赞。
“略施小计。”白泽扬扬眉,得意地笑了。幸亏念奴是他的亲生女儿,为他扳回一局。否则,这隐者的脸面,就盖不住了。
“两位父亲大人,如何阻止堇儿重返夏国?”刘珺作揖道。
“不难。以白某的灵识为刀,将襄王的心脏剖作两半,一半安在堇儿的身上,一半归还给襄王。再借助同心石的力量,牵绊住堇儿即可。”白泽浅笑道,仿佛牺牲灵识而彻底消失在银河系这事,如同他爱着秋姬一般容易。
可是,刘珺听后,大吃一惊,眉头皱起。
“白泽在亿万年前就死去,这残损的灵识也维持不了多久,索性贡献给堇儿,还能在秋娘面前邀功。贤婿应该忧心的是,本尊所忧虑的。”甘夫双臂环胸,眸光晦暗不明,笑意难达眼底,继续道:“被匈奴俘虏的噩梦,小遗的出生,封闭十七个维度的灵识,无极殿受辱,都是本尊的杰作。依照堇儿那骄傲的性子,应该是将剧本改成类似于她与南国紫离公子相爱的过往。”
语罢,刘珺将夏堇揽入怀里,不敢松手,怕下一刻就会失去她。虽然,他估摸出大致的来龙去脉,但是,亲耳听见更可怕,像是被判了死刑。那双寒潭眸子,蒙上点点湿意。
“白某一直好奇,堇儿那嘴硬心软的毛病遗传自谁,原来是使者。”白泽笑道,拍拍了刘珺的肩膀,示意他莫受甘夫言语的刺激。
甘夫和白泽,两人又互相调侃了数句,瞥见刘珺紧紧地搂着夏堇,依旧愁眉不展,只得处理正事。甘夫动用灵识,使出简单的沉睡咒术,令刘珺陷入睡眠之中。
“有个疑问,白某思索不透。白某到底是谁?”白泽蜕变成灵识前,问道。
甘夫笑而不语,挥一挥衣袖,显露出真正的面目。银发紫眸,潘安之貌,宋玉之才,兰陵王之风,卫玠之姿,高贵优雅,胜过天人。不过,他既没有低头的忧伤,也没有像淡紫色泪晕的胎记,而是与生俱来的王者霸气,一念之间,执掌生死。
“原来如此。祝使者孤独永世。”白泽仰天大笑。尔后,皮囊散去,灵识化作一把紫玉刀。
甘夫拾起紫玉刀,嘴角浮起苦笑。孤独永世么?永世的概念,早已模糊。当年,他奉命掌管银河系,一时兴起,便依据自己的模样,创造了隐者白泽,帮助他记录银河系各个平行空间的历史。未意料到,他爱上的秋姬,居然只爱他的替身白泽。享受着二十维度优越感的他,哪里能忍受这种奇耻大辱,便趁着秋姬酩酊大醉,恢复了原貌,与秋姬共度了一夜春宵,诞下堇儿这颗鲛人卵。
后果不堪设想。后来,他致力于修复银河系各个平行空间的平衡,亿万年都没合上眼。
等着堇儿争气点,他就撂下重担,睡个亿万年。不过,他现在改变主意了,宝贝女儿是用来疼爱的,女婿才是干苦力的。辅佐女婿成为名副其实的银河系帝君,更完美。
于是,手起刀落,剖开女婿的心脏,分一半给宝贝女儿。然后,掏出一枚同心石,将女婿和女儿的血液同时滴落于此,满意地等待成果。
那同心石,渐渐地变成梨花白色。对着天上的圆月,汇聚起一道柔和的白光,映在洞壁上,长出两棵梨花树,道是梨花,也不尽然,花药是墨色的,纯白胜雪,恰是惜雪花。两棵连理树,生长茂盛,不存在枯萎的征兆。也就是说,堇儿和珺儿彻底通过了同心石的测试。
最后,甘夫带走了蓝玉箫,离开了山洞。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东家莫愁女,其貌淑且妍。十四能诵书,十五能缝衫。十六采莲去,菱歌意闲闲。日下戴莲叶,笑倚南塘边。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水覆空翠色,花开冷红颜。路人一何幸,相逢在此间。蒙君赠莲藕,藕心千丝繁。蒙君赠莲实,其心苦如煎……
曲罢,甘夫反复道着“其心苦如煎”,最终隐去了身影。堇儿和珺儿,应该重新拥有了心跳声,还是出自同一颗心脏共鸣的。剩下的路,得依靠女婿和女儿自己了。
白泽送来念奴,恐怕意味着,朱雀神火濒临熄灭。
作者有话:预计到正文结局不足十章。谷主忍不住提醒一句,小说的第一章就提及昆仑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