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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三章 冤家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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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慵懒的阳光照在瓷白的积雪之上,反射出的天光倒比深山幽谷中的夏日更加刺目。

碧空如洗,雪地茫茫,满山琼脂玉树,处处晶莹剔透,即便山中滴水成冰又寒风呼嚎,依旧不能阻止下垣这些公子哥与富家女的雅兴。

近午时分,各条街道热闹起来,店铺开张,小摊晒货,倒也不必往日萧条。

兰楼也迎来了今日第一批客人,男男女女搭伴,三三两两聚堆,青梅煮酒赏雪,吟诗作赋泼墨,一派飘飘然脱尘,渺渺然出世的秀雅画卷。

但如果细闻其中那些诸如,“姑娘白花花”,“美人赛似雪”,“雪嫩如玉臀”的拙劣词句,这美好画面恐怕会崩塌不少。烟花之地,淫词艳曲才是主旋律,倒也般配。

外面越热闹,这边屋内就越着急。

先前兰楼偏隅一角发生的事,不用多时便会传播出去。冲突原因是寻仇也罢,是捉奸也罢,总之在这相对闭塞的下垣中,是个不错的谈资,想必会引起不少人的兴趣,也会吸引更多的猜测和联想。

由于事件目击者众多,掩盖已经来不及了,当务之急要给予一份说辞,一个有信誉度和说服力的官方定论,平息猜测,肃清流言,还以真相,哪怕是加工过的真相。

不过这事进展不是很顺利。

肇事者既不愿认错也不配合调查,以沉默应对审讯,态度相当恶劣。受害者又因精神崩溃无法交流而被转移,无法提供更多信息。

唯有一个“疑似”受害者在场,不过佟掌柜对其提供的证词表示了不屑。因为在她眼中这是个嫖客,还住在姑娘闺房里,属于不花钱白嫖那种,通常情况下,这种人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不能信。

于是现场陷入了僵局。

眼看情况愈发不妙,李正站了出来,把所知所见的一切细细说了一遍,单单隐瞒了那“变长还粗”的事,不想再火上浇油。

很显然,这位茶山执事的言辞可信度远高于姓马的嫖客,让佟掌柜脸色缓和了几分,暗叹自己方才冤枉了好人。

以至于连肇事者自己都感到惊讶,面露踌躇之色,一双不忿的眼神多出些许慌乱之意。

原来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而不是浪荡公子哥寡情薄信调戏良家少女。

意识到产生误会的柳隐神色不太好看,细腻莹白的面色一会因冲动的后果感到懊悔,微微发青,一会又因回想过程感到羞愧,腾起红晕,那娇羞模样落在佟掌柜眼里,这还得了?

别宝斋佟掌柜,兰楼的幕后老板之一,原先兰楼的大嬷嬷,曾经还是花魁级红人。后来年纪大了,无法接受老顾客们逐渐远去,投向年轻姑娘怀抱的残酷事实,索性功成身退,换了个倒腾古玩字画的买卖。

巧了,喜欢古玩字画的,还是曾经的那帮老客户。随着年龄增长,阅历增加,审美提高,人们对于美好事物的追求依旧存在,只不过从芳华易逝的貌美女子,换到了持久恒定的器物与艺术之上。

大家换个场所继续深入交流,真的做到了灵与肉的长久沟通,也算是产业升级。所以看那别宝斋的门面不像个正常买卖的样子,其实来来往往都是老熟人旧交情,根本不需要宽敞的店铺和气派的门面。

这样的经历和阅历,哪怕佟掌柜已经远离烟花柳巷多时,眼力劲也依旧在。一看到柳隐这幅神情,顿时心里咯噔一滞,当即便锁起眉头,凤眼生威,暗自切齿,看向马瑞的眼神犹如对待闯入自家田地的牲口,这牲口还在不知死活地埋头拱白菜。

“你!”佟掌柜本来已缓和的神色忽然又黑了下来,敌视着马瑞,言语间多了胁迫之意:“姓甚名谁?自哪来?师承何方?”

虽说和这佟掌柜第二次见面,不算熟悉,但这场面倒是让马瑞倍感亲切。

不就是前世相亲常听到的话题换了个方式,外加态度不那么友善么?

先问家庭背景,再询问家产资本,套路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在启源大陆,师承比家产更受重视,修为境界才是最大的资本。

至于态度,还算能接受。毕竟对方实力强大,有这分底气,再说比这恶劣的态度前世也经历过,马瑞见怪不怪。

甚至习惯到张口应答:“本人马瑞,江……山河郡人士,现跟随陆院长学习修真之道,顺便干些私活。”

相亲时避重就轻几乎是本能,没人愿意开口就说缺点劣势,马瑞这一番话说出来甚至颇为自得,同样是茶山帮工,但听起来好似深受领导重视,隐隐有飞黄腾达的意味。

不过还没得意太久,转念又觉得不对劲,怎么忽然扯到相亲了?

“那老糊涂还能教什么?!”一听说还是茶山院长教导,佟掌柜更加窝火,这不是给老娘添乱么?

“姨妈……!”听到这,柳隐拖着长音撒娇起来。

佟掌柜自觉失言,陆院长犯糊涂也就这几年的事,并不能改变他在柳隐心中的伟大形象。虽说佟掌柜和陆院长相熟,平日里面对面嬉笑怒骂皆可,但老糊涂这种称呼显然还是有些不敬之意。

“你别怨他,是我搞错了!”没想到这闺女根本不是替陆院长鸣不平,而是因眼前的臭小子蒙冤而不忿。

“你……”佟掌柜一顿气差点呛着口水,莫名其妙想起一句,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这八字还没一撇呢,怎么就向着外人了?!

柳隐自幼无父无母,全凭授业恩师和茶山院长收养照顾,这二位的为人和品性自不必说,救于危难之间,抚照故人之后,可算天地正气明朗。

可是再正气也掩盖不了两个大老爷们的粗糙,尤其两人还都是单身汉,一个童子功终老到死,一个中年丧偶未再婚配。

柳隐年幼时,这些微妙之处尚不明显,但到了记事年纪,弊端便凸显出来。

洗澡、束发、做女工这类女子私事交给侍女,倒不算为难,关键在于性格和行为习惯的引导,在两位大佬的影响下,直接培养出一个假小子。

动不动跟修炼狂人般的师父一样,脱一光膀子耍刀使拳,或者跟迷迷糊糊院长似的一天三顿酒,醉生梦死不知云里雾里,这样的姑娘想想都吓人。

无奈之下,院长便拜托兰楼的佟掌柜多多教育柳隐。

这位曾经的花魁掌柜,对于女孩的调教水准值得信赖,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拿得出手。关键在于如今脱身于烟花之地,进入了文化行业,少了风尘气,多了书卷气,对于柳隐来说没有更合适的选择。

佟掌柜也不负所托,悉心照料,教导有方,培养出一个婉约如花,恬静如水的美好少女。甚至由于这是第一次不为了讨好客人而调教女孩,佟掌柜完全当作自家闺女对待,传递给柳隐最多的不是妖娆魅情,也不是阿谀奉承,而是独立自主。

这也导致了一个颇为棘手的问题,就是这闺女似乎愈发不太好管教。

眼下就足够让人头疼,少女不但开始叛逆,甚至还心有他属,这还怎么管?

“李正!”佟掌柜当机立断,不愿再做纠缠,喝道:“你先带马瑞回去!”

眼下冲突不冲突已经不重要了,屋子砸了也就砸了,打不得骂不得。为今之计,先冷却当下的少女情怀,决不能允许这懵懂无知,情窦初开的小女孩被人随意拐走。

说罢手指凭空轻点几下,马瑞只感觉周身气流荡漾,桎梏感陡然消失,全身解脱,四肢重回掌控,恍若新生。

李正本来目的就在于此,点点头,递个少安毋躁的眼神,引着马瑞往走廊去。

虽然吃了点亏,被人摆了一道,但与今天的收获相比,马瑞倒也没什么怨气,甚至还很友好地向佟掌柜和柳隐报以微笑,有些别扭地控制一夜变长的双腿离开。

“马瑞,你给我等着!”身后少女像是忽然回想起了什么,嚷嚷道:“刚才居然敢吼我!”

“哼!”佟掌柜脸色黑沉,眼前换成其他姑娘,估计要遭打。

“嗯?”李正苦着脸,叹息这孩子怎么就长不大呢!

还嫌事不够大,打算继续闹下去么?

“啥?”没想到当事人同样不依不挠,扭过头满脸愤慨,质问道:“你这暴力女!非法闯入,还有理了?”

刚才这银发魔女冲进屋子时那股凶狠的蛮力令马瑞记忆犹新,尤其是那六尺长刀,直到抵到脖子上,才能感觉到兵刃一寸长一寸强的含义,古人诚不欺!

被刀刃指着的马瑞尚且不打算计较,这小妞被吼了两句居然还要报复?

“你再说一遍!谁是暴力女?!”柳隐不复见往昔的平淡如水,竖眉凝目,一股气势昂扬之上,浑身如柳树摇曳,竟然隐隐有了冲破佟掌柜束缚的架势。

李正想捂住马瑞的嘴巴,甚至将其打晕,拖离现场。

而对面的佟掌柜则已经开始后悔放他离开,刚才就应该就地击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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