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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是福是祸,咱们去了也无济于事,若是母子平安,明儿送饭的小太监定然知道,咱们问一问不就全明白了?”
婉莹落魄地坐在椅子上,痴痴地回想着这几个月发生的一切。
所有的事情,好像命中注定一样,明明知道结局,却还是飞蛾扑火一样,义无反顾。
“婉蓉和婉芸之间或许该有个了结了。”
“小姐,淑妃娘娘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婉莹摇头,说道:“婉蓉什么也没说,我从她的眼神中看出来了。”
“德妃这几年越来越不像话。”
“上巳节那次,不过是误伤了馥宁,馥宁是代替了治儿和成儿。”
“馥宁公主是淑妃的心头肉,淑妃若不是害怕伤及腹中的孩子,说不定早就下手了。”
“也对,也不对。我觉得,婉蓉也不想这么绝情,纵然婉芸害死了她的亲生女儿,她还是不能亲手了结自己亲妹妹。”
“玉席那件事儿,淑妃肯定狠毒了德妃。”
婉莹躲在破旧的小屋里,只有这一刻她才想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不顾一切地想要离开那个是非之地?
除了和皇上之间的纠葛之外,大约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她不想面对姐妹之间的屠戮。不管是婉蓉还是婉芸,不管是谁赢了谁,她都不愿意面对。
这一夜,风雨交加。潮气渐渐从屋顶,地上,从四面八方不断涌来。
天还未亮,婉莹悄悄地起身,将椅子挪到窗下,听着雨声,时而磅礴如泼,时而滴答如点。
天色蒙蒙亮,芸娘起身,拿了一件棉布的衣衫搭在婉莹肩上。
卯时三刻,一个土黄色太监衣衫的身影,擎着雨珊缓而至。
小太监放下食盒,笑眯眯地说道:“淑妃娘娘喜得麟子。”
“是谁告诉你的?”
“淑妃娘娘身边的铃音特意跑过来,让我转告您。”
婉莹悬在心口的大石头,终于落地。
“淑妃娘娘可好?”
小太监欢喜地说道:“好,好着呢J上亲口封皇五子为郡王,还赐名为‘涛’。”
这一刻,婉莹脸上的笑容,撑裂了一夜的担忧。呢喃道:“弘涛,涛郡王,好极了!”
小太监收拾好食盒,纠正道:“皇子的名字是弘涛,不过皇上给小王爷的封号是福,小王爷是福郡王”
“涛字是寿上加水,小王爷的封号又是福,福寿双全,好!果然是好极了!”
婉莹忍不住笑着说道。
小太监福了一福,退出小屋。
担忧了一夜,总算盼来的风平浪静。
“淑妃娘娘那么疼爱福郡王,肯定是咬着牙从鬼门关闯过来了。”
婉莹不作声,这样福寿双全的欢喜,自然是婉蓉从阎王爷手里硬抢回来的。
可是,姐妹三人,一共生了四个皇子,只有皇三子弘允寂寂无名,不知道婉芸此时此刻,心里做何感想?
时光一日一日碾过永巷的长街,南来北往飞鸟追随着八百里加急一路从雁门关,奔驰到紫宸殿。
幽州大捷,云州大捷,被女丹盘踞几十年的幽云十六州,重新回到大周王朝的版图。
女丹王庭在屡屡挫败的战局之下,不得不仓皇北迁。
东安郡王,东安太妃被当作乞降的贡品,由女丹大汗,敬献给大周皇帝。
盛宠多年的惠仪阏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和弟弟被当作贡品一样,送还到大周。
惠仪阏氏受不了这种打击和羞辱,一气之下,撞死在女丹大汗的面前。
女丹大汗苟且偷生,顾不上掩埋自己爱妃的遗体,一路仓皇北逃。
原本身体硬朗的东安太妃,听说惠仪暴毙之后,一病不起。
囚车运到京城的时候,东安太妃已经是奄奄一息。
所有人,包括婉莹都会以为太后会把这两个毕生的宿敌斩尽杀绝,然而太后却没有。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太后将东安太妃从刑部大牢从接出来,安置在西北所的宁寿宫。东安郡王则被秘密的安置在京郊一处密宅中。
东安太妃已经是油尽灯枯,机关算尽一辈子,还是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这一日,太后在慈宁宫念经,魏公公忽然走进来,轻声说道:“宁寿宫那边怕是不行了,叫太后过去呢!”
太后放下手中的佛珠,跪在蒲团上,给佛祖毕恭毕敬地磕了一个头。
魏公公搀扶着太后,步履蹒跚地走到宁寿宫。
十几年无人居住,偌大的宁寿宫里到处都是木头腐坏的味道。
太医见太后过来,轻声说道:“才喝了一碗汤药,估计一刻钟便能醒过来,太后有什么话,赶紧说吧。”
太医说完,冲着屋里所有人招了招手,太医院的太医,并着侍奉在侧的宫女,都鱼贯而出。
魏公公搬了一把椅子,黄昏透过飞鸟的啼鸣,从窗口溜进寝殿里。
一切的一切和几十年前分毫不差,太后端详着眼前枯瘦羸弱的脸,眼中的老泪,忍不住掉落下来。
曾几何时,东安太妃也是艳冠六宫的吉嫔娘娘,若不是被自己亲妹妹抢夺了宠爱,她大约还是会像刚入宫那样人畜无害。
是她亲手搬到了自己的亲妹妹,原本以为自己会独占鳌头,却没想到宝华夫人渔翁得利,占臼恩。
一幕幕的过往,像一卷卷无声无息的水墨画卷,在太后的脑海中浮现。
太久远的记忆,以至于太后都记不清楚,到底什么时候,她与东安太妃之间开始出现裂痕。
黄昏的余辉再也照不到东安太妃的脸上,在太后的等待中,东安太妃终于睁开了她那双干枯的双眼。
“你来了……”
回光返照中的东安太妃,似乎忘却了她和太后的一世争斗。
太后看着病榻上的宿敌,平淡地说道:“哀家来看你了。”
这一句话,也没有任何怨愤和气恼,仿佛两人一世 的明争暗斗,都被两人抛掷脑后。
“我终究还是斗不过你,这下你得意了吧?”东安太妃挣扎着坐起来。
太后知道她的意图,就算是死,也要和自己平起平坐,所以也起身,将一个靠枕垫在东安太妃背后。
“我若是你,肯定不会这样惺惺作态。”
面对太后的亲力亲为,东安太妃不仅不领情,还说出这样的话。
太后复又坐在椅子上,看着东安太妃,不作声。
“终究还是随了你的心意,我死在你前面,这下你可以安心咽气了吧?”
东安太妃此刻就像是一个大病初愈的病人,面对太后滔滔不绝。
“你的身子骨也撑不了几年了吧?”
两个殚精竭虑的女人,彼此对彼此的身体状况都是了如指掌。
“若不是惠仪,我肯定熬在你身后,可惜,老天爷总是偏袒着你,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了你。”
“知道哀家为什么叫刘太医给你医治嘛?”
东安太妃骄矜的脸上,忽然爬上意外和惊恐。
“你都知道了?”
太后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淡淡地说道:“二十年前,刘太医是你硬塞进太医院的小大夫。先帝为什么暴毙?你们还有多少余党留在宫中,你还打算隐瞒嘛?”
东安太妃盯着太后问道:“你既然知道刘太医是我的心腹,为什么还要留他到今日?”
太后沉静地说道:“先帝暴亡,你们做的天衣无缝,这不是一己之力可以完成,是谁提供的毒药,又是谁下进先帝的饭菜里,这些哀家弄不清楚,怎么去面对先帝?”
东安太妃冷笑一声,揶揄道:“怕是没那么简单吧。你想把我们连根拔起,所以才不动声色。”
太后淡然地说道:“刘絮儿原本是个风尘中的女子,也是你洗白了她的过往塞进宫中。”
东安太妃不屑一顾地反诘道:“刘氏难成大器,她死了也就死了。”
“你们在京城的老窝,一年前已经被人连根拔起了。”
东安太妃笃定地说道:“不可能,从女丹回来之前,我还受到过他们的密报。”
“那是哀家给你们的障眼法,要不然女丹王庭怎么会掉以轻心,吃了败仗?”
“杜丽笙,你别得意,我们手上还有翻盘的秘密武器。”
“你说的是皇四子的生母?”太后几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东安太妃凌厉的眼神,瞬间如同一个被刺破的皮球。
“你什么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留着她?”
“哀家留着她,自然有留着她的理由。”
“你如履薄冰了一辈子,竟然能将一条毒蛇留在身边?你不怕她将来坐大,反噬你吗?”
太后眼神中多了许多动容,追问道:“她反噬哀家,你为什么紧张?”
东安太妃自认为自己恨毒了太后,没想到死到临头,却发现自己对这个女人不禁没有恨意,反倒是生出无穷无尽的悔意。
东安太妃的眼角被泪水淹没了,两个人明争暗斗了一辈子,到头来自己输得心服口服。
“这个女子不容小觑,你小心养虎为患,到时候虎大伤人。”
东安太妃诚心诚意的告诫,太后心领神会。
“如果虎大伤人,那也是命中的劫数。”
“你到底再想什么?我真的搞不懂。”东安太妃已经有些喘息。
太后盯着东安太妃,试探着问道:“东北所的张公公,是你们的同党吗?”
东安太妃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用不着回答,太后已经为自己的猜测找到了答案。
当年往武昭先帝的饭菜里投毒的,只能是他了。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我也就不隐瞒了。我只问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太后愣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