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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杨傲悯和小蝶两人分别,各自回家,小蝶先将这事告知了刘臻,又往瞿颖娇家里去,因为他的大哥二哥都是政府的人,或许能打听到一些消息。
拜托了颖姐,小蝶独自回家,看着一路与自己无关的人流,她感觉有一丝孤独,“世间如果没有分别就好了。”她心里想着,回到家里,幸好又莲花和秦婶,不至于一个人守着这冷冰冰的房子。
到饭点,小蝶与秦婶莲花一起炒菜做饭,倒也觉得温馨。
“少爷什么时候回来?”莲花坐在灶前,往灶里仍一根柴火。
“不回来了。”小蝶正挽着衣袖洗菜。
“少爷在别处吃饭吗?”
“对。”小蝶想着,“是在别处吃饭——牢房里吃饭。”
“莲花废话真多,”秦婶抱怨道,“火烧得旺一些,你看这锅都不冒烟,怎么炒菜?”
“哦。”莲花连忙又往灶里仍柴火,一不注意把火给扑灭了,浓烟从灶口滚滚冒出,这厨房里烟雾缭绕的,把几人呛得说不出话,秦婶还在一旁咳着骂。
当晚,庄云铖被收监,关在一监牢里,晚饭吃的是稀饭,仅此而已,如今外面的饿死的人不占少数,在牢里给饭吃已经是可以,午夜,他被饿醒,再也睡不着了,一个小窗高高在上,他连月亮都看不到,此时外面烛台上的蜡烛都燃尽了,透过小窗照射在墙壁上的月光是唯一的光亮。
四周太寂静了,静得他心里开始发慌,偶尔听到一两声虫鸣,他也觉得是一种欣慰,忽然,对面牢房里的人打呼噜了,庄云铖竟觉得高兴,他听着呼噜声,躺在破席上,看着墙壁上暗淡的月光,试图思考一些事情,可饥饿让人的精神和注意力都不集中,他暂时放弃了思考,只发呆。
同时,杨傲悯查清,原来名叫“蔡瞎子”和一个叫“李二狗”的人都是奸细,受到一个北洋官员的派遣,从工厂开工就潜进来,是他们趁收买了厨子,在下午运进一批菜时同时偷运进几十杆枪,趁着看守的空档期,将几十杆枪分装进各个箱中。
第二天一早,庄云铖饿得没什么知觉了,在清晨的微光里,他恍惚看见对面牢房里一个蜷缩的身影非常熟悉。
“喂。”庄云铖喊。
那人不动,庄云铖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喊他,自己仍躺着节约力气。
天亮开了,有人送饭来了,仍是一碗稀饭,这人大手大脚的,把碗随意一放,这稀饭表层的清水淌了出来。
庄云铖爬起来端着,闻到一股馊味儿,“这是昨晚的吧。”他想,嫌弃地看着这汤汁和米饭清楚分层的稀饭,有点作呕,这时已经是又饿又渴,他舔了舔嘴唇,深深皱眉,凑过嘴去抿了一口,一股咸馊味儿窜进口鼻。
“噗——”他吐出来,自言自语,“就算吃糠咽菜,也不至于吃馊的吧!”
他把这馊稀饭搁下,看着牢房对面的人把手指伸进碗里搅拌,将水和饭搅拌均匀,然后仰头一股脑儿地喝了下去。
庄云铖咧着嘴,咂咂摇头,这人忽转身,庄云铖看清楚了他的脸。
“陈年?”
陈年转头一看,“庄少爷?”他惊异。
“你怎么进来了?”庄云铖问。
“抢钱。”陈年默然地回答,又问:“你呢?”
“走私军火。”
“军火,什么是军火?”
“枪。”
他只听说过,从没见过,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脖子抽搐了一下。
庄云铖盯着他,觉得这一幕有点熟悉。
紧接着,陈年的脸也抽出了一下,他开始摇头晃脑,接着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往身上挠。
“你怎么了?”
陈年抬头望了他一眼,庄云铖惊觉他已经瘦成这样了,这让他想起了几年前的郑功名。
陈年开始坐立不安,漆黑的手爪在身上乱摸乱挠,忽然,他嘴一歪,“咦——给我——”他沉声喊。
“什么给你?”庄云铖双手抓着牢房的框架上,注视着陈年的一举一动。
“放我出去!”陈年嗓子里发出一声嘶叫:“给我,救我,放我出去!”
“你吸大烟了?”庄云铖见这症状和当年的郑功名一模一样。
陈年完全听不见,已经扑在地上摩擦着身体,像一只蚯蚓般蠕动。
“救命,快救命!”庄云铖大喊。
“喊什么?”一个狱兵走过来。
“救他啊。”庄云铖瞪着他。
“怎么救?给他吸大烟呐!”狱兵撇陈年一眼,淡然地说:“他每天发作两次,过了就完了。”
狱兵说完即走,庄云铖叫了几声,他不应了。
陈年痛苦地蠕动——双手在全身上下撕抓,抓出深浅不一的血痕,抽搐的嘴源源不断流着口水,撕扯剧痛的喉咙发出奇怪的声音。看着他,庄云铖目瞪口呆,自己的汗毛也竖起来。
过了半个时辰,陈年渐渐消停下来,一身出着大汗,他又在地上滚,以至于浑身黑黢黢的,已不像个人。
“少爷,稀饭给我。”陈年趴在地上,却抬头盯着庄云铖这牢房里的稀饭,他体力耗损巨大,汗出得许多,此刻已经又饿又渴。
庄云铖回头,见两只老鼠正津津有味儿地汲汤汁,“唉……”庄云铖摇头,把老鼠赶开。
“老鼠吃过的,你也要么?”
“要。”
庄云铖端起这碗稀饭,走到牢房边,也递不过去,又叫来狱兵,狱兵才把稀饭递给陈年,陈年仍趴在地上,接过碗就咕噜咕噜地喝,庄云铖瘪着嘴,不忍直视他这个样子。
北洋政府效仿西方的庭审制度,在上午对庄云铖进行庭审,庄云铖始终没承认那批枪是自己的,这也没办法用私刑,只好等待上头的指令。几个兵仍把他押回牢房。
时至中午,庄云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他想起早晨那碗馊饭,如果现在呈现在自己面前,自己无论如何会喝了它。
不久,狱兵终于端来午饭——仍是一碗稀饭,只是比早晨的要稠,要鲜,另配几块儿咸咸的糟菜,庄云铖几口把稀饭也喝了,菜也吃了,却像没吃一般。
“陈年,你抢了多少钱?”庄云铖睡在凉席上问。
“没多少。”
“判了多久?”
“一个月。”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六天前。”
庄云铖闭眼冥思,他担心陈年照这样下去会死在牢房里,同时也感到奇怪,这陈年怎么这样不言不语,他不知道的是抽大烟,抢钱被人逮住遭到殴打,如今又坐牢,这些遭遇已经让他从一个厚脸皮的流氓变成了孤言寡语又阴郁的自闭症患者。
下午,正当庄云铖肚子饿得恍惚时,两个人接近这间牢房。
“哥。”小蝶探头探脑地喊。
庄云铖迷迷糊糊,还以为是在做梦,睁眼偏头一看,是小蝶和瞿颖娇。
“你们……真的假的?”庄云铖猛然坐起来。
“真的。”小蝶笑道,“我听说这牢房里的饭菜可不好,我和颖姐特地给你送点儿。”
“是啊,你快吃些吧。”瞿颖娇将饭盒打开,小蝶拿出里面一碗饭,两碟菜,说:“来吃。”
庄云铖起身走过去拿,正好看见陈年直直地盯着。
“给他分一半。”庄云铖说。
“谁?”小蝶和瞿颖娇看过去,是一个蓬头垢面,两眼无神的乞丐模样的人。
小蝶觉得眼熟,一时又认不出来。
“他是陈年呐。”庄云铖提醒道。
“小姐。”陈年叫了一声。
“啊?陈年?”小蝶不可置信地看着,问:“怎么变成这样了?”
“先别问了,都饿死了,”庄云铖说,“快给他分一半吧。”
“哦。”小蝶忙用筷子给他从庄云铖碗里赶了一半饭菜给他。
陈年伸手接了,狼吞虎咽地吃。
庄云铖拿过饭碗退几步盘坐在凉席上,边吃便问:“你们怎么进来的?”
小蝶笑道:“你也不看看我身边站着的是什么人。
庄云铖望着瞿颖娇一笑。
“是我二哥打通了这里的关系,我们才得以进来。”瞿颖娇说,“你在这里呆几天,我们都可以给你送饭。”
“那最好了。”
“呵呵……”小蝶和瞿颖娇都笑了,戏谑道:“看来真是吃得不好,嘿,告诉我们都吃的什么啊?”
“我也不是嫌弃,但凡能给我一碗正经饭我也吃,没菜也行,但今早却给我一碗馊稀饭,这我没吃下去。”
“哎呀呀,牢房不好呆,以后再别进来了。”
“哪儿想得到那么远,这次先出去再说吧。”庄云铖往嘴里刨着饭,问:“杨傲悯那里怎么样了?”
“上午去他家没找着人,应该在外面办事呢,别急。”
“不急。”庄云铖胡吃海咽,很快吃完了,把碗递出去,边说:“谢谢你,颖姐。”
“谢什么呀,你自己好好保重吧。”
“是啊,”小蝶说,“这里不好久呆,我们就走了,晚上有时间就来,没时间就不来了。”
“好,你们走吧,这里也没一个坐的地方,站久了脚疼。”
“嗯。”小蝶把碗碟收拾好了,装进盒子里,同瞿颖娇一起出去,临走看了眼陈年,他侧身脸朝里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