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怂恿一个人的儿子和他的父亲做对是一件很卑鄙的事情,即便这个当儿子的本身对父亲就恨之入骨,而父亲也同样厌恶着这个儿子。
杰弗里·波吉亚显然是憎恨他父亲的,而亚历山大六是因为对他出身的怀疑同样对杰弗里没有任何好感。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亚历山大六世就能够容忍斐迪南利用杰弗里反对他。
这真的彻底触及到了亚历山大六世内心里那看似坚韧,实则脆弱的底线。
亚历山大六世相信而又执着的维持着他的家庭观念,对他来说家人之间的相互伤害要比触犯教义更加难以容忍。
同样对家人的憎恨也是不能允许的,哪怕这种伤害已经造成,但是却依旧要予以原谅。
这种想法听上去似乎有些矛盾,但却也不难理解。
亚历山大六世坚持所有的波吉亚是一家人,即便他并不喜欢杰弗里,但只要他活着一天他就姓波吉亚。
杰弗里是怎么死的已经不用不重要,甚至斐迪南怀疑也许就是亚历山大六是自己下令除掉了这个儿子。
但也许就是因为如此,为了平复心中那种对家庭观念亲手破坏的不甘,亚历山大六世也绝不会和他善罢甘休。
斐迪南对亚历山大六世的猜测十分准确,几乎就在关于杰弗里死讯和瓦伦西亚的叛乱传来的前后,正在马德里的亚历山大六世突然发表了个对阿拉贡教会措辞颇为严厉的声明。
在这个声明中,教皇隶属教会已经成为了世俗势力的“看门狗”,教士和牧师们和官员们勾结获让处,而主教们不惜放下他们尊贵的身段向当权者献媚“以换得那一点点可怜的赏赐”。
亚历山大六世认为阿拉贡的教会已经彻底堕落了,他们甚至默许世俗势力插手教会事务,其中最严厉的就是任由“某些人肆意侵占教会的财产,以满足他个人统治两个王国的野心。”
这个声明一出,瞬间震动了整个伊比利亚半岛。
从里斯本到纳瓦拉,从巴里亚里多德到萨拉戈萨,这个声明经由卓有效率的教会邮政迅速的传递在整个半岛的教堂,教区之间迅速传播,凡是看到到这一声明的人,都不禁为教皇如此严厉的指控和已经明白无误的敌意感到震动。
斐迪南觉得自己必须反击了,他立刻下令让萨拉戈萨的教会作出对亚历山大六世这一声明的公开反驳,同时他也做好了直接对教皇本身身份是否依旧合法的质疑声明。
不过斐迪南知道这一招是最后一步,在没有得到梵蒂冈的公开支持之前他这样做很可能会让自己陷入以整个教会为敌的境地。
所以尽管心头怒火丛生,他还是迅速派人再赴梵蒂冈,希望获得老罗维雷的支持。
对他这个决定,他身边的人并非没有表示怀疑,有人指出老罗维雷的女儿正是罗马忒西亚公爵的妻子,这就让人很怀疑老罗维雷是否能站在他的一边。
尽管也对此有所担心,但是斐迪南却已经没有办法,而且他相信教皇的宝座拥有的诱惑力足够大到让老不知道罗维雷与贡布雷彻底决裂,所以对此他还是有所把握的。
斐迪南的判断并没有错误,在是支持女儿还是自己尽快加冕这件事上,老罗维雷如今正陷入左右为难当中。
如果稳妥些,他应该耐心等待,只要亚历山大六世一死那么教皇宝座势必落在他的手中。
不过正因为这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实现,老罗维雷多少有些心中焦急。
他的年纪并不比亚历山大六世小多少,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熬得过那个宿敌,万一有一天忽遭意外,他可能就要遗憾终生了。
这让老罗维雷心中很是纠结,他渴望自己的家族能够成为欧洲最显赫的一家人,现在显然已经有了这样的机会。
他的女儿即将成为卡斯蒂利亚的王后,甚至如果可能或许还有机会成为未来的阿拉贡王后,而他的儿子根据《波河协议》即将成为米兰公爵,这对老罗维雷来说这个这个是前所未有的荣誉。
可他自己同时又渴望着教皇的宝座,而且为了这个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西斯廷教堂里,老罗维雷远远看着一扇紧闭的房门。
那个房间除了定期打扫的仆役,已经许久没有人进去了。
那是亚历山大六世的房间,也是自西斯廷教堂建立以来四位教皇工作的地方。
在这里曾经酝酿过众多对整个基督世界有着重大影响的法令,其中最着名的莫过于亚历山大六世的教皇子午线。
老罗维雷幻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成为这个房间的主人,虽然他并不喜欢这个光线有些过于明亮的地方,不过他还是希望能堂而皇之的在那里召见来自各地的主教。
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传来,老罗维雷看到马希莫向他走来。
对这个年轻的主教,老贡布雷没有什么好感,可也并不存在恶意。
他知道这个人是亚历山大在梵蒂冈的代言人,也知道他同样野心勃勃,不过至少现在他们还是站在一起的。
即便将来马希莫渴望教皇宝座,但那时候他的灵魂大概已经在天堂里呆了很久了,所以对他们来说现在这种关系似乎刚刚好。
“大人,有个事情可能需要向您报告,”马希莫很恭敬的对老罗维雷说“这很重要。”
老罗维雷心头暗暗一愣不过依旧不动神色,他示意马希莫陪着自己沿着走廊缓缓走着,两个人先是随意聊了些不着边际的东西,当来到老罗维雷的办公室之后,他才屏退随从亲手关上里间的房门,然后看向马希莫:“告诉我吧朋友,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
女侍官坐在门外的一把椅子里,脸色难看的盯着对面的谢尔,这让巴尔干人觉得这个女人现在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自从女王怀孕之后,女侍官就几乎完全包办了“那两位”的一切,这让谢尔觉得自己似乎快失业了。
房间里似乎传来什么响动,谢尔眼皮挑了下,然后就看到原本坐在那里的女侍官立刻敏捷的站起来,先是向他这边看了眼,然后才迈着很稳的步子转身走到房门前,在倾身稍稍听了下里面动静后,才伸手敲门。
不过不等她推开,房门已经从里面打开。
从里面探出头的亚历山大向女侍官点点头示意她进去,然后又对正打算走过来的谢尔吩咐:“去叫乌利乌和唐·班徳拉兹还有其他人,让他们过一个小时后在国王室等我。”
谢尔立刻点头而去,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的确不太方便在一旁伺候,这让他开始琢磨要不要从家乡找些女仆来伺候老爷了。
不过随后谢尔就觉得这个想法很不现实。
因为他忽然想起这么做很可能会引起女大公的怀疑。
房间里,箬莎穿着件很宽大的袍子随意的坐在靠榻上,她的身子斜斜的倚靠着靠榻的扶手,胳膊支撑着下巴,两条腿并拢在一起放在柔软的垫子上。
或许是因为怀孕,她原本稍显纤细的身材渐渐变得丰腴起来,明显的曲线让她看上去更具有女人,而不是少女的魅力。
女侍官微微皱着眉打量着房间,每次在女仆进来收拾之前她都要先进来看看,有什么太过障眼的地方,都会先亲自收拾停当。
虽然女侍官已经很怀疑这种遮掩是否真的还有什么意义,不过她还是尽量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房间里有些乱,地图,信件,书籍,写了一半还带着古怪涂鸦的笔记,和随处乱扔的抱枕与垂到床下一半的真丝被子杂乱无章的胡乱摆放着。
当赶紧把被子收拾到床上时,随着“哗啦”一声,还有件银光闪亮,做工细腻得令人惊叹的贴身细甲顺着床边滑落到了地上。
女侍官赶紧把那件在紧要部位镶嵌着珍珠,以只要想想穿起来的样子就让人脸红发烧的细甲拿起来揣进了旁边的一个盒子,在忙活了一阵之后,她才终于喘着粗气仔细打量了一下房间里的东西。
尽管还是乱糟糟的,不过至少不会让进来的人看上一眼就知道在这里发生过什么了。
箬莎微笑着看着女侍官忙活着,直到她走到门口,先是收拾了下自己,然后威严的打开房门,招呼几个早已经等着的女仆进来,这才收起笑容,看着坐在窗台软垫上望着外面的亚历山大。
“贡萨洛应该已经做好准备了,”亚历山大轻声说“所以我可能会在最近离开巴里亚利多德。”
箬莎没有开口只是点头,她早就知道这个。
只是让她有些遗憾的是,没想到自己在这个时候会怀孕。
几个女仆小心的收拾着房间,她们尽量让自己不打扰到那两位的谈话,不过也有女仆还是趁机悄悄抬起头向亚历山大看去。
“刚才有个女仆向你抛媚眼了,”等那些女仆离开后,箬莎有些不快的说“而你居然没有呵斥她。”
“那是因为我根本没有注意她们,”亚历山大无奈的说,他听说过女人在怀孕的时候会出现情绪焦躁疑神疑鬼这些反差举动,不过却没有想到箬莎居然也会这样“而且你尽管放心,这次出门我不会带一个女仆。”
箬莎露出了微笑,她其实并不在乎那些想尽办法往亚历山大身边钻的女人,不过却很喜欢这种嫉妒的感觉。
“让我好好享受一下这种你只属于我自己的时光,”箬莎向亚历山大张开两臂“然后我要把你还给你的妻子,”说完又补了一句“还有情妇们。”
10月中,当萨拉戈萨正在为瓦伦西亚的叛乱人心惶惶时,一个久违的好消息终于让最近这段时间连连遭受挫折的萨拉戈萨人稍稍振奋了起来。
经过一番努力,阿拉贡军队终于集结了起来,4300名王军和由各地贵族们组织起来的大约5千名领地军队在萨拉戈萨集结完毕。
尽管比斐迪南希望的人数差着不少,不过一支大约一万人的军队还是让萨拉戈萨宫廷感到重新找到了勇气。
与此同时,由贡萨洛指挥的f卡西联军也已经完全摆脱了洪泛区开始向阿拉贡内地推进。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亚历山大突然宣布由箬莎代替他摄政巴里亚利多德,自己则带领猎卫兵向边境出发。
当听说亚历山大赶赴前线时,斐迪南立刻做出相同的决定。
尽管知道自己并不擅长在战场上与敌人交锋,但是斐迪南知道这时候他绝对不能退缩。
或许亚历山大正是因为知道这个才会刻意前往前线。
为的就是逼迫他不得不做出同样的决定。
情妇对他涉险战场表示了强烈的反对,但是却没有能够劝住已经下了决心的斐迪南。
“我不会拿着剑像一个骑士那样冲锋陷阵,但是我必须要让所有的人看到我拥有不输敌人的勇气。”
斐迪南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充满一股难掩的暴躁,这和他以往那镇定自若截然不同。
斐迪南能够明显感觉得到宫廷中气氛的变化。
这也是虽然这个时候离开萨拉戈萨并非一个明智之举,之前还没有查到的敌人也许随时都会兴风作浪,但斐迪南却依旧不得不迎战的原因。
萨拉戈萨人对他的动摇令斐迪南不安,同样拥有王国宣称权利的西西里女王的出现,让他感到了危机。
现在他必须稳固自己的权威,而在战场上正面面对来自卡斯蒂利亚未来国王的挑战,是如今唯一的途径。
斐迪南迅速做出了回应,他下令由外孙卡洛斯担任监国,并认命了一批信任的大臣作为外孙的助手。
看着襁褓中还懵懵懂懂的外孙,斐迪南难得露出了温柔的神情。
他亲吻了外孙柔嫩光滑的脸颊,又看了看一旁同样由保姆抱着牙牙学语的外孙女,然后抬头望向站在对面的大主教。
“我把他们托付给您,也把阿拉贡托给给您,”斐迪南认真的说“我们绝对不能让那个贡布雷得逞,否则不止是阿拉贡的世俗权力,教会也将面临灾难,所以我希望您能为我祈祷。”
大主教有那么会儿稍稍沉吟,他似乎在考虑措辞,然后才向斐迪南点头致意。
他缓慢的划个十字,然后低下头看着被奶妈抱着的卡洛斯。
“上帝把所有人的命运都已经安排好,不论什么样的道路,最终都将受到公正的审判。”
听着大主教的话,不知怎么,斐迪南心里忽然升起阵说不出的不舒服。
10月,卡西联军以埃布罗河上游水库为威胁,在罗马镇附近建立起了一条坚固的防线。
贡萨洛并没有急于发起进攻,当从斥候那里,和由巴里亚利多德转来的情报中,都得出阿拉贡人正准备主动出击的结果时,贡萨洛不由兴奋的让仆人给自己开了一瓶好酒。
“现在即将进入冬季,对阿拉贡人来说,或许把战争拖入冬天就可以让局势对他们有利,可对我们来说这是一切的开始。”贡萨洛对他的将军们兴奋的说“当阿拉贡人决定首先向我们进攻时,他们已经注定了失败,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们要把他们带进什么样的战场。”
进入深秋,埃布罗河的河水已经变得异常的冰凉,脱掉靴子站在河滩上,任由河水冲刷光溜溜的脚面,亚历山大让河水的冰冷提醒着自己正面临的局势。
大约1万人的阿拉贡军队正迎面而来。
这当然不是阿拉贡的全部军队,不过现在斐迪南却只能动用最多这么多的力量了。
瓦伦西亚的叛变给斐迪南造成的威胁绝不止是一个城市的背叛,他在不得不给那些他派驻各地的官员写信要他们密切注意当地贵族动向的同时,不得不调动更多的军队加强防守,以防备其他地方可能会出现相同的变故。
这让他与地方贵族的关系骤然变得紧张微妙起来,而这样的结果就是他更加不能调动那些驻守各地的王家军队。
对斐迪南来说,他不可能容忍出现第二个瓦伦西亚,更要想办法尽快平息瓦伦西亚的叛乱。
“殿下,您在这。”
远远的,从河岸上走下来的贡萨洛来到亚历山大面前,看到他的样子,于是也坐下来脱下靴子,把脚泡进河滩乱石中间的溪流中。
“斐迪南来了。”贡萨洛说了一句,见亚历山大没有开口的意思,他就把身子向后靠在一块巨大的鹅卵石上,有些感慨的说“我没想到有一天又和阿拉贡人在战场上见面,至少没想到居然这么快。”
听出贡萨洛话中的意思,亚历山大从石头上站起来,他踩着被中午的太阳晒得还有些发烫的鹅卵石让双脚干爽之后穿上靴子。
然后他才直起腰对贡萨洛说:“将军,你的敌人是斐迪南。相信我,卡斯蒂利亚很快就会和阿拉贡迎来共同的和平,而且我向你保证,这将是我们两个国家最后一场战争。”
1502年10月,在阿拉贡境内的埃布罗河畔,亚历山大与斐迪南两军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