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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如我师兄, 明明是看着我长大的, 却总不知道我想想要什么, 到了你戏精学校校长这里,我不过一点暗示,你就能搞一出好戏来。”
紫色的幽魂飘在半空中, 微予梦含笑看着宋丸子。
她的身上带着浅浅的光点, 那光点还接续在宋丸子手腕间的印鉴上。
“你再退远点儿, 好歹留了个魂儿,别让天劫也一波儿带走了。”桑墨被控制住, 宋丸子一擦自己脸上的余血, 脸色瞬间便好了许多, 随着手印翻叠, 一个星阵从她手中飘出去,替易半生遮挡星阵。
为了别显露自己与苏玉回的相似之处,她今天真是宁肯挨打都没用星阵,更没用五行之法。
易半生的一双眼睛看着微予梦, 劫雷在他头顶炸开, 他都恍若无事一般。
“师妹。”
他轻轻地笑了一下。
微予梦是何等的表情, 宋丸子不知道,她看着易半生,想到的是昔日那个“阿生”, 在这一瞬间, 哪怕易半生曾经卖过她一次一次又一次, 她都不打算计较其中的利息了。
“师兄,你不该来的。”
“我应该来。”易半生突然笑出了声,“我逃了一辈子,直到得知你的死讯,才明白我苟且数千年,一心想要的不过是也能死在那一称劫之中,没有被孤零零地留下来,纵然那时微死,也应该死在阿微姐姐陨落的时候,总好过日复一日地截取别人的寿数,活得犹如行尸走肉。所以我这次来,是想陪你一起死的。”
又是一道雷光,几乎亮瞎了宋丸子的眼睛,单论雷劫之厉,远不及当初宋丸子同时成就两颗金丹还入境通脉之时,可是这声势,却着实骇人,仿佛……仿佛天在发怒。
微予梦道:“师兄,你该好好活着,我娘希望你好好或者,我也一样……沃野的血脉里,总有那么一点,应该过得自在。”
闻言,易半生的笑容中掺入了几分的苦:
“我懂,如今有人替我去自在了,我就该做我真正该做之事。”
说完,他猛地站起来,扑向了紫色的光城之中,迅捷得像是林间的一只鹿,宋丸子还在勉力以阵法对抗天劫,木九薰以火鞭阻拦,他早有防备,那火鞭又迅速散去。
他想引动雷劫,让天雷把自己和桑墨一并劈死。
最后把他拦下的是微予梦紫色的魂魄。
“师兄,你还记得吗,大巫临死之时曾对我娘说过,让她长长久久地活着,看清楚,到底是谁做下的这一切。我娘茕茕一生,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被这桑墨算计利用,我自以为自己能过得和我娘不一样,到头来,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现在也是道体不存。是谁的眼睛在看着我们,又是谁一直不肯放过我们,万里沃野是只毁于一人之恶么?师兄,你活下去,替我看明白,可好?”
耳中听着微予梦的话,宋丸子仰头看着天,雷劫滚滚落下,不眠不休,让她想起了无争界被天道用无数落雷劈毁的落月宗。
她手中又起一重阵法,雷光被困在其中像是游蛇般闪烁不休。
“你们两个说话归说话,这雷劫有些邪门,换个地方磕着瓜子聊可好?”
不管气氛是何等的忧伤绝望,宋丸子一开口说话,总能带出一点生气来。
哪怕易半生和微予梦都已经是尝不出味道的人了(鬼)了,也因为这句话,心里多了一点别的东西。
易半生转头看向宋丸子手中的星阵,视线又转向暗夜中的滚滚黑云和其中的闪电,才又对微予梦说:
“师妹,我知道是谁,我一直都知道。”
“轰!”
紫色的天雷猛地劈下,宋丸子的手臂上一阵酥麻,木九薰又到了她身边,手中火光集结成网,和那星阵一道对抗着天雷。
“今日之事有些奇异,这些沃野之人看着比你还喜欢惹事。”
听木九薰这么说,宋丸子无辜地看了她一眼。
“小姐姐,我一向乖顺可爱的呀。”
要不是雷劫汹汹,木九薰还真想敲一下宋丸子的脑袋。
宋丸子对她嘿嘿一笑,空着的一只手掏出了颗肉丸子,塞到了木九薰的嘴里,她自己也吃了一颗。
哦,也没忘了坐在她怀里的呦。
微予梦顺着易半生的目光抬头看去,几乎能看到黑云之上的无尽幽深之处。
“万里沃野,如何能毁于人心之恶呢?”易半生的声音在雷声里变得有些模糊,“穷其一生,阿微姐姐真的不明白么?还是她不愿意明白?师妹,你呢?我也愿意相信是桑墨毁了整个沃野,以他一人的心机筹谋,如此,我也能觉得好过些,世上恶人太多,我们不过是被恶人所害,多好啊。”
多好呀。
说完这话,易半生手中青光大作。宋丸子嘴里的丸子又完整吐了出来,木九薰退后到了之前所站之地,就连微予梦也开始后退,时光逆流……
唯有易半生,在这回溯的时光之河里一步又一步走向了紫色的光城。
他大声说:“毁于恶人之手,除恶便能告慰沃野众生Y于不公之天,我们又能如何呢?诸事不可做,真话不敢说,它看着我们的言行,亦盯着我们的心!”
随着他的骂天之声,天雷浩荡而下,犹如雷河翻涌,迸溅起的不是浪花,而是无尽的电光。
易半生几乎要被彻底淹没在其中,可他忍不住想笑,这是他几千年来一直真正想说的,他被畏惧囚禁太久,如今终于解脱了。
可惊天之雷并没有劈在他的身上。
一个青色的阵盘悬在他的头顶,阵盘之上,一个人站在那儿,只以一人之力,竟然将天雷渐渐压制了回去。
是的,是压制,并非抵挡。
“可见确实变了世道,从前我们何日不骂这贼老天,他可不敢随意降下天劫,尤其,还是这万雷之劫。”他低头,找见了宋丸子,虚虚一抓,宋丸子就被他抓到了身边。
“你这小辈周身二十八星宿齐全,却没有主杀的北斗,今日我这师祖就教你北斗的用法。”
宋丸子默默吞下了嘴里的口水。
她脑子里还是易半生骂天赴死的悲壮,整件事的画风却已经转变到了另一个方向,有点晕。
“咳,师祖,您、您要怎么教我?”
要不是雷光几乎连成了海,光听这二人的语气,旁人说不定还以为真是同门长辈在寓教于乐呢。
“便是如此。”
话音未落,宋玉晚手中一指,青玉阵盘中的九个光点急速亮起,带着璀璨的星光飘进了宋玉晚的手中,四星成弓,五星为箭,随着他的手指松开,哪怕天上的劫云仍厚重,整个天宇却被无数灿烂的明星彻底照亮了。
九点星光从宋玉晚的手上往劫云深处冲去,与此同时,北方苍穹处,那七颗显星两颗隐星也闪烁了一下,竟然也凝出了一道流光,射向了劫云。
片刻之后,声势浩大的劫云竟然被生生射散了开去,只留了漫天星斗,与青玉阵盘交相辉映。
宋丸子,目瞪口呆。
别说是她,就连微予梦,纵横玄泱数千年,也是一界的顶尖高手,她也未曾见过如此手段。
以一人……不,是以一个神念之力,就能将天降的万雷劫云打散?
“如何,北斗之力,还是有些意思的,你若想学,几日后让那小丫头送你入幻梦之境,我教你。”
不等宋丸子回答,他又看向微予梦的魂魄和易半生。
看见微予梦的魂魄,他的眉头皱了一下。
“你是巫微姑娘的那个孩子?长大了不如小时候好看,倒是性子跟你妈一样,说死就死。”
说死就死?
师祖,你也现在也没比别人好多少啊!
不对,师祖,这话咱们不该这么说啊?
宋丸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看着还亮着的群星,瘪了瘪嘴,把刚刚自己应该吃下去的那颗肉丸子又掏出来吃了。
微予梦听了宋玉晚的话,先对他行了一礼:“玉晚道君,晚辈多谢你救了我师兄。”
“行了,与你娘的争执是一回事,与沃野的旧缘是另一回事。”说完,他踩着阵盘飘到了易半生的身边。
“你这小子还真有旧时日那些人的气派,就是太弱了。”
宋玉晚的手指在易半生的眉间一指,那里立刻出现了一个白点。
易半生顿时觉得自己这强行截取了几千年寿数的身体轻松了许多,神魂都变得强大了起来。
然后,他就昏睡了过去。
“桑墨的道体寿数可不是好用的,他的皮囊被我一砍十□□个,每个都暗藏玄机,我最后才摸到了他真正的魔体,将之囚禁在九幽……”
宋丸子低头又摸了个肉丸,凝神补气,听到宋玉晚说起桑墨的魔体之时,她的指尖轻轻一动。
“……好在你们这些后辈还够机灵,竟然将他的神魂困住了,手段不错。”
说话时,他回头看了自己的那个“徒孙”一眼,语气中竟然有淡淡的赞许之意,可惜他徒孙忙着吃东西呢,不能当场表演一个受宠若惊给他看。
一场大战,宋丸子和木九薰都有些累了,宋玉晚放她们两人去休息。
星海之下,只剩了宋玉晚和木九薰这一神念,一魂魄。
“玉晚道君,晚辈有事要问。”
宋玉晚转过头来,目光深深地看着微予梦,神情不复刚刚的轻松简单。
他审视着这沃野最后的巫女,听见她说:
“玉晚道君,您一心想为上善道君洗去冤屈,追杀桑墨魔君,可以说,玄泱界没有人比您更了解桑墨魔君,晚辈想知道,您为何知道桑墨魔君有操纵心魔之力,却不告诉其他人呢?”
宋玉晚脚下的阵盘轻轻闪烁。
他反问微予梦:“那你为何不告诉我那徒孙,你的魂魄看似完整,其实早成了幻梦之境的一部分,要不了多久,就会散魂入那万千世界中去了呢?”
他们两人的话,宋丸子都听不见,在房间里,她并没有立刻睡去。
按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宋玉晚曾经追杀了桑墨几百上千年,为什么今天自己仇人的神魂被困,他连个眼神都不给呢?
还有,宋玉晚的杀招如此强大,哪怕只剩一道神念,都是宋丸子此生所仅见的杀神,他明明能够杀了桑墨,为何却只将他囚禁呢?
就连微予梦,神色间都有些奇怪。
躺在床上,她今天耗损过度身体早就疲累不堪,想着想着,就有些恍惚了。
“也许很多年后,你再回头看那一天,你会知道,是命运借了你的手,做了它终会做的事……”
是大巫的声音。
“看清楚,是谁借了他的手……”
还是大巫的声音。
“毁于不公之天,我们又能如何呢?诸事不可做,真话不敢说,它看着我们的言行,亦盯着我们的心!”
……是天。
是天接了人的手,是天……
宋丸子猛地睁开眼睛,她觉得有什么东西正盯着她。
却看见呦正坐在她的枕头上,无声地哼哼着。
“怎么还不睡?”
呦有些扭捏,看看宋丸子,又摸摸自己仍然圆鼓鼓的肚子。
“今天的丸子,没了。”
丸子没了?
宋丸子愣了一下,她的脑袋是在有些迟钝了。眯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今天她给了呦一个丸子,结果易半生搞时空逆流,丸子也回了自己的储物袋里。
“呦、呦也出力了。”
小家伙实在是委屈呀,又委屈,又饿,又觉得丸子实在辛苦了不好意思叫醒她,这才坐在那儿自己哼哼的。
“给。”
将那份应得的宵夜给了小不点,宋丸子用手盖在脑袋上,终于还是又睡了过去。
“幸好,大道主没死。”
睡梦里,她勾了勾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