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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恬还是笑着,心却变的冷了。从前她只是觉得嫡庶之分令人伤心,如今看来,嫡女和庶女,谁能给方府真正的利益,谁才能被承认是方家的女儿。所谓血浓于水,其实难副。她到了婚嫁的年纪时,用以拉拢姜浔,姜浔不接受拉拢,她便是弃子,是死是活方家不会在意。从前不觉亲情寡淡,以为人人都像父亲那般,今天才知道并非如此。原身若是经历这些,怕是难以有好结局罢。
兰恬缓缓开口,问道:“大夫人的意思,是要和我断绝来往了。”
大夫人撇了她一眼,没有作声。
兰恬轻轻的笑了:“我以为,您会告诉我那天的刺客是谁,会问我姜浔是否在意这件事情,会安慰我一切都过去了。可是您和我说,往后少与方府来往?便是养了多年的鱼也该有几分感情,何况我这个在方府长了十六年的人,难道对我,就没有半点情分?”
大夫人沉默片刻,从身旁拿出了一个盒子,贴身的奴婢将盒子递给了兰恬。兰恬打开,里面是一叠银票和几块木牌。
“这也是老爷的意思,方家养你这么多年,对你也算仁至义尽。你的嫁妆看着多,值钱的东西没有几个。还有平时的例钱,也不多。这是三千两银票,还有寄存在五洲当铺的几件珠宝,价值不菲,算是方家给你的补偿。”大夫人顿了顿“往后,你就不要来了。”
不要来了。
兰恬接过盒子,看着那些银票和木牌,一时之间,她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夫人说的老一辈的恩怨,兰恬想知道。”她缓缓合上盒子“我不懂,一个及笄礼上的刺客,为何父亲不肯查清他的来历给我一个解释。既然要划清界限,咱们自然要把账算的清清楚楚,今日我便是为此事而来,此事没有了结,方府的门,我怎样都要进。”
大夫人的脸色忽然变得奇妙:“春风宴上得到楚修仪的赏识,之前一直以为你恬静内敛,不知世事,还是我看走了眼。”
兰恬轻笑:“之前在莞园,夫人背地里用的手段也不是无迹可寻。方府太大了,总有些透风的墙,您说是也不是?兰恬在夫人在父亲大人心里究竟有多少分量,华妃娘娘和二姐有多少分量,大家心里都有个计较,既然夫人要与兰恬两断,何必再维持一副家和万事兴的假象。”
大夫人和气的说:“方府生养了你这么多年,你不帮衬老爷也就罢了,那日在容府,张夫人出言想帮你,当真以为我们不知你的心思?既想与寒门和平相处,又想与世家平衡中立,未免有些贪心罢。”
“兰恬那日便与二姐说过,凡事求个安稳,不与人争。”兰恬用手敲着桌子“夫人又何必步步紧逼。”
大夫人哈哈一笑:“身处京都,你却想置身事外,幼稚,幼稚啊!”
她说完便起身,似乎不想再与兰恬争辩。兰恬也没有施礼,看着大夫人被侍女扶着离开,她紧紧攥着的裙角才终于放下。
刚往前迈了一步,她便一个踉跄,瑟瑟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小姐?”
兰恬示意自己没有事,拿起那盒子将它紧紧抱在了胸前。
身处京都却想置身事外,她的确幼稚的可以,就像她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一个情字一样的幼稚。两生为人,她不该如此愚蠢。
“瑟瑟...”兰恬问“你喜欢京都吗?”
瑟瑟扶着她向门外走:“喜欢,又不喜欢。”
兰恬停下脚步,抱着盒子认真的看着她:“若是我带你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你愿意吗?”
瑟瑟笑了:“奴婢是小姐的侍女,自然小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兰恬抿起嘴点点头,和瑟瑟出了方府。路过朱雀大街时,兰恬让轿夫停了下来,自己去了五洲当铺。
回到姜府她便直奔内院,把房间锁了起来,只留了瑟瑟一个人和她在里面。
房内的窗户没有关,兰恬打开盒子将银票都拿给了瑟瑟,瑟瑟吓了一跳,抬头惊讶的看着她。兰恬偏头看了一眼窗外,背过了身子低声对瑟瑟道:“你帮我办件事。”
......
名剑,萧府。
黑衣女子背着手静立,身后跪着还未脱下朝服换上便装的萧呈。
“朝堂里混进了盛卫这么大的事情,你不该向本尊解释一下吗?”
萧呈看了萧凝一眼:“盛卫是谁,官职是何等级,在朝堂之上扮演了怎样的角色,难道暗卫不应该告知我们一下吗?”他缓缓起身,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尘“都是为陛下尽力,为何我们剑门毫不保留,暗卫却遮遮掩掩。”
萧凝转身冷冷的看向他:“剑门若是足够清醒,安定二十年就不会逃掉一个人。”
“逃掉又如何,今年还不是死了?”萧呈毫无畏惧的撞上萧凝的目光“说让我们查出大盛潜伏在我大夏朝堂上的人,可我剑门从来只问政事不懂细作,尊主大人所为岂不是将暗卫的职责也推给了我萧呈?”
萧凝冷笑:“大将军伶牙俐齿,本尊自然不及。朝堂之上暗卫不便出面,况且那个盛卫行事极为小心,我们一时无法探听到他究竟是谁,官居几品,自然有些事情由你们剑门来做比较合适。”
萧呈没有再说话。
明明是亲生的兄妹,从小却比陌生人还生分,长大后都站在了暗卫和剑门的顶端,却还是水火不容,几句话便起争执。
萧凝盯着他看了很久,缓缓开口:“你是在为当年的事情恨我。”
萧呈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也难怪。”萧凝忽然了然一笑,缓缓走向书桌,挑起了一支毛笔“毕竟是你青梅竹马的未婚妻,难免不舍。你对她情深意重,对我和老尊主有怨恨,我都知道。可是萧呈萧大人,请你将私怨放下,我们如今要查盛卫,暗卫和剑门少不得接触,望你能分清主次。”
萧呈上前一步欲夺下毛笔,萧凝反手一躲,他又探手向前,萧凝挽了一圈被萧呈截住,她忽然手臂一震,将那毛笔震开,顺势伸出左手接住。
萧呈缓缓松开了手:“也请尊主不要把话说的太满。朝堂之事,你不会不懂,更何况此人在暗我在明,毫无头绪的事情,我需要时间。”
萧凝转着毛笔从头看到尾:“之前我们怀疑过淮安王氏的家主和大盛有勾结,主要通过贩铁给大盛,后来查清只是小批量,无法制作铁器。有人在故意混淆视听,给我们误导,从而保护那个真正为大盛卖命的世家。”
世家。
不是寒门,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个组织。是世家,整个家族都是细作,整个家族都与大盛有关,这对以世家治国的大夏来说并不是乐观的事情。难怪,萧凝这么急,陛下也这么急。世家势力盘根错节,家族子弟分布在大夏的大江南北,有时候因为一个人,前线数万将士流血牺牲都会毁于一旦。更何况夏盛两国的开国皇帝都是世家子弟,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世家的力量。
萧呈思索片刻后道:“京都五大世家,长野苏家、洛西张家、忘山容氏、澄州莫氏和我们,如今的局面是沧北方氏取代苏家,外加一个洛县秦家。会是这五大世家里的吗?”
“这五大世家家大业大,尤其如澄州莫这样的百年世家,简直无从查起。”萧凝道“你注意些他们家主的动作,一定能找到些蛛丝马迹。朝堂之上,若有异常,随时传我密信......对了,那个姜蘅,听说你与她多有争执。”
萧呈嗯了一声,解释了一句:“政见不合。”
萧凝放下毛笔,重新戴上了斗笠:“寒门的女人,何必自贬身价。”
她动作利落的翻出了窗户,足尖轻点便消失在了萧呈的视线中。萧呈弯腰将那支毛笔重新挂好,看着桌子上的砚台默默的握紧的拳。
书房外传来了脚步声,是文恬来送吃的了。他打开门,正是文恬端着一碗粥款款而来。
“今日怎么没换衣服?”文恬一边问着,一边进了书房“阿颜说你在书房好久都没有动静,我刚刚还想着是不是再等等呢。”
萧呈转身笑着把门一掩:“有些急事,便先来书房查资料了。”
文恬笑着嗔了他一眼道:“那也要先换了衣服,不然多不舒服呀。”
萧呈坐下来拿起勺子,轻轻搅动碗里的粥。京都远海,今日文恬送的却是例蟹黄粥,放的有些凉便热了一次,粥面结了白色的皮,但依旧传来了蟹黄的香气。
文恬添了水,给他细细的磨墨:“前几日李妹妹生病,许是过了病气,竟传染了半个萧府。我怕他们再传染,就给他们放了假好好养病,这几日有好些事情忙不过来呢。”
萧呈嗯了一声,奏折上又划了一道。
“陛下近来将许多事情都交给了姜浔和姜蘅。”萧呈有意无意道“他们两人,可是如日中天哪。”
文恬道:“兰恬从前瞧着怯懦,可是那日春风宴的言语,却不是如此。她心里有自己的计较,我虽与她一同在方府长大,如今却也觉得看不透。母亲已和她深谈,她似乎也不愿与我们一起。京都红粉圈一向是朝堂的指向标,兰恬跟着姜浔走,早就不当自己是沧北方氏的女儿了。”
萧呈愣了愣,没想到兰恬的心思深,也没想到京都红粉圈里的门道。
他拉起文恬的手,轻轻拍了拍:“你照顾好离山便是,这些事情,不必忧心。”
文恬温和的笑,萧呈也看着她笑,自然又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