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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牡丹富贵图》这种东西还是有区别的。出自名家之手,与普通协师画出来,从画面布景就能看出境界高低。曹环宇在这个圈子里浸淫多年,牡丹图大大小小看了不下几千件,令他印象深刻的优秀作品就那么几张。比如某名家的作品:牡丹背景是一轮淡墨月色,花瓣没有寻常媚俗的鲜艳颜色,反倒有些花开时间过长,略微颓败的模样。画面表现的时间应该是凌晨,叶瓣上带有少许露水。就这样,枯败中夹杂那么一点点象征生命的东西,整张画面顿时活了起来。与平时在街面地摊上看到的《牡丹富贵图》摆在一起,立判高下。
三百六十行,每一个行当都有太多的人在操持着。书画商人也是一样,这个圈子里光是曹环宇知道的人,就多达好几百个,国内国外都有。而且这还只是中、低端书画市场上的经营者,高质量的圈子凭着曹环宇现在的身家能力绝对挤不进去。他最常做的生意,就是用很低的价格从美术学院在校生那里订画,给他们模板和印刷品,指定他们仿制的名目,然后把这些收来的画标上一个高价,从中转手,赚取利润。
绝大部分书画商人都是这样做的。这碗饭很多人都在吃,也吃了很多年。养活了自己,也养活了那些学生。
电商的可怕之处在于,他们从根子上挖断了实体店的生意。曹环宇感觉现在生意实在难做,那些网络商家比自己更积极,也更有目标性。他们其实也与自己一样,都是从美术学院学生那里拿到书画仿制品,但他们却是根据购买者的要求下单,而不是像自己这样,先拿画,然后再寻找顾客……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颠倒过来的过程,结果却天差地别。时间久了,实体书画店的生意越来越少,几乎连房租都拿不出来。
不改变是不行的。拖到最后,只有死路一条。
曹环宇绞尽脑汁想了个法子。他决定把目标瞄准高端名家字画。李可染、丰子恺、徐悲鸿之类的近代名家作品是不用想的。太高上大,而且自己那点微薄的财力也不允许这样做。那么,能够看中并且可行的部分,只剩下目前各省美术家协会领导的作品。
那段时间,曹环宇混得风生水起。买卖领导的作品的确很有赚头。美术和书法家协会省级领导很有讲究。主席这种重要职位当然不可能随便指派某个外行担任,但是“副主席”的职位就颇有讲究。说穿了,美术和书法家协会只是民间组织,隶属于文联,成员却是不在协会内部领取工资的那种。但是挂着一个副主席名头在外面的确唬得住人。这个职位通常都是由所在地区的政府官员担任。当然,其本人至少要在书画方面有拿得出手的作品。字写得好,画也画得不错。其实国画不难,尤其是写意作品,老年大学里就有专门的老师教授,只要耐得住性子跟上一段时间,就能画出像模像样的东西。
八大山人的画好看吧?他画的山就像一根弯弯曲曲的葱。
齐白石也画过荷花。那时候他画出来的东西曾经被人说是“用屁股蘸墨点出来的”。
张大千的泼墨山水非常有名。但有人说那是“把各种颜色用水搅浑,浇上去,,换了谁都可以做到……”
总而言之,名家的很多作品在今天的人看来,很多都不值一提。其实这是文明进程的最具体表现。把时间逆推,从前的时候,国家穷困,老百姓生活就那个样子,每天最大的问题就是为了吃饭发愁,想要上学念书是一种奢侈行为,自然不可能有时间练字学画。站在文坛高端的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人,下面的年轻后辈虽在往上爬,却不是短时间内能够抵挡目标。想想看,八大山人朱耷活着的那个年月,有多少人拥有绘画技能,又有多少人像他那样桀骜不驯?总之艺术品的最大价值特征就是异于常平。只要把握住这个规律,你就可能成为名家,就能赚钱。
领导的作品好啊!曹环宇曾经把一位省级书法家协会副主席的对联卖到三百万高价。原因很简单,那位副主席在当地担任副厅长,下面吹捧奉承的人多,但是现在国家法律越来与健全,反腐倡廉不是嘴上说说,而是必须落到实处。对于官员来说,收受贿赂是重罪,甚至是死罪。但书画作品就不一样了,何况他自己还挂着书法家协会的职务。对联写出来,通过曹环宇之手,卖了一个很高的价钱,其本人也可以从中受惠,得到一笔不菲的“润笔”。
这其实就是一种障眼法。如果他本人不在那个位置上,换了是谁也不会从口袋里拿出三百万买下那样的一副对联。要说艺术价值……呵呵,可能有那么一点儿。但无论如何也值不得三百万。
类似的生意,曹环宇前前后后做了十来次。他觉得自己发掘到了全新的金矿,可以靠着这个舒舒服服过完下半辈子。然而该死的国家上层反腐政策一变再变,细致到令人发指的程度。纪律委员会那帮孙子好像什么都考虑到了,他们每隔几天就会拿出新的反腐条例,检查人员就像苍蝇那样无孔不入。就在曹环宇在山南省进行同样操作的时候,他被查到了,然后栽了。那位当地领导的书画作品被当场扣押,曹环宇本人也被接受讯问……最后,新任的省级美术家协会副主席锒铛入狱,曹环宇也是通过律师交保,花了一大笔钱,好不容易才放出来。
国家的墙角跟是不能挖的。
人活着,就得吃饭,就得做生意。
无奈的曹环宇只能另辟蹊径,以另外一种方式瞄上了名家字画。
在书画艺术界,有这样的一群人。他们真正是把书画作为人生当中不可替代,也不可放弃的一部分。他们书写绘画不是为了扬名立万,也不是为了追逐金钱。那是真正的爱好,渗透进骨子里,发自内心的热爱。他们很少与商人产生关联,作品的确有,却只是在朋友圈子里传看,挂在家里自我欣赏。有老友上门,就带着翻看积累下来的作品,温一壶老白干,炸一盘子花生米,边喝边聊,畅所欲言。
他们的规矩就是印章。以印章为名,以朱痕为记号。只有加盖过印鉴的作品,才是被他们自己认可,能够摆出来给人看的东西。
这法子是曹环宇与朋友喝酒的时候,无意中当做玩笑话说出来的。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曹环宇第二天就尝试着,带上礼物去了一个认识的,名气很大的书法家家中。表面上是登门拜访,其实他悄悄带了一副中堂,留了空白的那种。趁着对方不注意,曹环宇偷偷用了那人的印,在中堂上盖了一下。
这是伪造的第一步。接下来,就是为这副假作品造势。平时积累的人脉在这个时候就体现出重要性。曹环宇联络了多个省级书法家协会的理事、副主席,从他们那里弄到了对这副作品的鉴赏评语,打印成册,做成装帧精美的小册子,与这副作品摆在一起,挂在画廊的显眼位置。
那副中堂卖了三十万。
成本是很少的。字的确写得不错,却是一个毫无名气的美术学院普通学生所作。现在很多人都在练习书法,各种字体都有。从中挑选优秀的部分非常简单。传说中,对于字画精髓的判断非常细致,但现在很少有那样的人。放眼望去,只要好看的字画都不错,谁会管你与王羲之有没有血缘关系?谁会管你是不是某位大师的亲传弟子?
在那些理事、副主席身上花去的费用,林林总总也就是五千块一个人。毕竟他们手上经常有作品需要曹环宇帮着出售,双方属于共赢利益关系。反正他拿出一张作品过来,自己帮着说上几句好话,用不着负责,而且那副中堂的确写得不错。只是落款究竟是不是名家本人……说实话,世界虽然小,我却不是每个地球人都认识。有印章,曹环宇这样说了,想必事情应该是真的。
那位老书法家也是脑子糊涂。老了,记性不好。连他自己也记不住这副中堂到底是不是自己所作。反正事情到最后就这样不了了之,曹环宇成了最大的赢家。
这就跟做贼一样,偷了第一次,就想着要偷第二次。盗窃成功的快感像毒品一样刺激着曹环宇,面对手机屏幕上银行转账带有一大串“零”的数字,他觉得这才是成功经营之道,而且能够长久、多次地做下去。
那时候他还没有把主意打到苏恒联身上。苏恒联名气太大了,没有绝对把握,曹环宇不敢轻易招惹。何况他还需要准备,需要对低端的优秀作品进行积累。加盖印章这种事情虽说简单,却需要与印章名字对等的载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