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沈秋华和庞天宁这一场戏是重逢之后，解阳趁着邵铭心不在的时候约如绣出去逛街。两人在百货公司看到了商若薇。商若薇正陪着一个男人, 因为一点小矛盾被男人扇了一记耳光打到在地。男人在众目睽睽下指着商若薇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之后离开。周围人围观, 对着商若薇指指点点。如绣过去扶起自己曾经的小姐，带着她进入茶楼叙旧。解阳很贴心地一直陪在左右, 要茶要点心，之后就坐在远处，并不会去偷听两个女孩子之间的悄悄话。

这是一场群戏, 群众演员众多。沈秋华认真听着导演左空衍讲戏，注意摄像机机位的位置，注意自己的走位，注意着每一个细节。

“秋华，看你脸色不太好。”庞天宁趁着导演指挥工作人员的空档过来说话。

“我没事。”沈秋华笑笑。

身后柳凡之也换好了衣服过来。她这场的妆容十分浓艳，要的就是舞女的样子。对比沈秋华的淡妆, 立刻就呈现出妖艳和清水芙蓉的感觉。加上沈秋华的脸色苍白，是淡妆都遮掩不住的, 刚好符合如绣每天辛苦工作的人物设定。不得不说, 沈秋华这会儿身体出现问题, 更为这个角色增添了身处逆境却依旧坚韧成长的色彩。

“秋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才行。”柳凡之一向话不多，对于沈秋华，她知道这是个很拼很刻苦的人。

“我会的。”沈秋华撩了一下额前的碎发。便是这简单的动作, 都是民国女子特有的优雅。配上那一身样子虽朴素, 剪裁却合体的旗袍, 佳人婉约生动，不知迷惑了多少人的眼。

好多群演后来多发过微博，说沈秋华是真的美。镜头里的人远不如现实中的人好看。于是后来竟然流传出一向以颜值着称的沈秋华不上镜的传闻。

走戏之后，正式开拍。

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如绣和解阳走在其中。解阳对于如绣今天会跟自己出来格外兴奋。一路上说个不停。这个时候的两人，还都是保持着儿时的关系。解阳的喜欢也只敢默默存在心里。解阳说了很多话，如绣都只是微笑着倾听。对于这个朋友，她虽然觉得两人的身份已经不同，却很感动于他依然有着儿时的赤子之心。总之这场戏就是要描绘出和后面完全不同的画面感。目前的场景越温馨，反倒衬托出后面两人反目时的世事难料。

“卡！”这场戏一遍过。两人休息一会儿，准备拍从百货商店里出来进茶楼的戏。

“你助理呢？”庞天宁就坐在沈秋华旁边，见她自己拿着小水壶喝水，并没见到一直跟在她身边的杨琼，忍不住问道。

“她去送一个朋友，很快就会回来的。”提到朋友，连一向情绪不外露的沈秋华都忍不住露出微笑。

庞天宁无意探人隐私，却还是问道：“看你一提起朋友这么高兴，是好朋友吧？”

“是故人重逢。”两世为人，能再度重逢，她要感谢上苍。

“那不是和我们一样？”庞天宁指的是两人戏里的角色。

沈秋华点点头。“是啊，乱世之中还能重逢，难得的缘分呢。”她是因为今天杨琼不在，才有时间和庞天宁多说几句。要是平时杨琼这个醋坛子在，庞天宁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

想到杨琼总是吃醋的模样，她莫名地微笑起来。她自己没注意，可是看到庞天宁眼中，那笑容里满是甜蜜。这对于一直不大热络的沈秋华来说，实在令人惊讶。

庞天宁很聪明地把话题拐到了戏里的角色上面。对于和其他演员分析角色，讨论剧情，沈秋华一向是不排斥的。两人讨论了一会儿，还真讨论出一些剧本里没有的东西。所以说，演员是要对剧本进行二次创作的。拍到现在，两人都对人物角色有了很深的了解，讨论起来能够去探寻一些人物内心的真实想法。结合剧本后面的发展，赋予了人物不同的表现方式。

导演左空衍安排完其他的事情回过头来就看到两人在认真地讨论剧情和角色，他点点头。旁边的场记小声说：“两人说了半天了。”

“都是不错的演员。虽然演技还有些生涩，但真的很努力。这几个演员的未来可期啊！”左空衍感慨。相比于现在那些总在想怎么省事，怎么赚钱的演员来说，这部剧的几个年轻演员真的不错。至少很少有人请假去频繁参加商业活动。都能老老实实待在剧组里，而且能够把心思铺在这部戏上。

街景戏拍完之后，杨琼也赶了回来。

看到沈秋华和庞天宁依旧在讨论着下面百货商店里的拍摄细节，她也没着急上前。就站在一旁看着她的娘娘说出自己的想法，和庞天宁交流沟通。杨琼觉得，沈秋华越来越像一个演员了。

之前她大概是抱着赚钱的目的进入这个圈子的，但是现在，她的兴趣似乎更在如何演好一个角色上。如绣这个角色沈秋华塑造起来难度不小。毕竟和出身高贵，身处高位的康妃娘娘相比，差距太大。但是当她适当代入千灵的角色后，就好了很多。不得不说，沈秋华不仅聪明，而且有身处上位者的慈悲。

她赋予这个角色的内核，并不仅仅是个身处逆境依然坚守底线、努力挣扎的女人。还有千百年来士人信守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思想。

如绣这个角色，当她饿着肚子逃难的时候，她努力守住自己的底线，不害人，不偷盗。当她在商家过上稳定的日子后，她努力工作来报答商家的救命之恩。当商家败落，已经没办法提供给她安定的生活时，她没有肚子离去。而是护着完全没有谋生能力的小姐商若薇一路流落到上海。

这样一个角色，呈现出不断成长的状态。她不是圣母，她也会有自己的小心机，但是她始终信守不害人的底线。无论面临任何困境，都依然坚强求存。对于和邵铭心、解阳的感情，她从一开始就明确了自己喜欢的人是谁。不会左右摇摆。即便在邵铭心去世后，她也依旧独身，努力做着自己该做的事，将个人的命运和国家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

这样一捋，杨琼突然觉得这个剧本似乎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俗套。看着是一个两男争一女的情感故事，但是当你把这个故事放到时代的大背景中去的时候，就会发现编剧还是很有想法的。

“想什么呢？”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走神的杨琼差点反射性出手。好在她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听出沈秋华的声音。

“在想你这个角色演得越来越好了。”看到沈秋华过来，两人相视一笑。暖心，甜蜜，仿佛周围的人都不存在一般。

“吴桐送走了？”看见杨琼回来，沈秋华总觉得轻松很多。自己对于杨琼如此依赖，并不是一件好事。但是她却不想去改变。

杨琼拉着她坐下说话。“送走了。有他出现，我们都会放心很多。”她的手作势要去摸沈秋华的脸，被沈秋华躲过了。

“这么多人呢。”两人的关系已经够亲密了。仗着杨琼是个女人，这要是个男人，早就绯闻满天飞了。

杨琼讪讪地收回手，她是情不自禁了。

百货商店的一场戏，也需要大量的群演。这和在大街上走来走去不一样，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里，每个人的表情都有可能成为观众关注的重点。所以这场戏反反复复拍了六条才过。最苦的是柳凡之。她饰演的商若薇被打了耳光后是要直接扑到在地上的。虽然耳光可以借位，但是摔倒可要一遍又一遍摔的。地面就是普通的水泥地，柳凡之又穿着旗袍，六遍下来膝盖都青了。

沈秋华看着都心疼。女演员这方面总是吃亏一些。男演员好歹能在裤子里多套一件，女演员是要露腿的，只能硬生生地摔。

柳凡之被沈秋华扶起来，导演左空衍过来关心道：“凡之，有没有事？”

“没事的，导演。我休息一下就好。”柳凡之急忙摆手。这时她的助理过来将她扶了下去。

沈秋华回头，“我记得你带着活血化瘀的药膏吧？”

杨琼包里就有。这种戏沈秋华也不少拍。杨琼哪敢大意？“有是有，不过药膏想快速吸收，得有我这手法才行。”杨琼每次给沈秋华抹完药膏，都是大力按摩让药膏迅速吸收，消肿化瘀的效果一级棒。只是沈秋华每次都疼得一身汗。

“你去教教她的助理吧。”沈秋华从来不是一个热心的人。一个剧组待了这么久，她和柳凡之都算不上朋友。但是没有表面上的热络，不代表沈秋华没有注意到柳凡之这个人。这是一个很内向的人。不争戏，也不抢镜头。只是规规矩矩演好自己的角色。很努力，却完全不懂炒作。加上她签的是一家大公司，完全不重视她，基本就是出于放养的状态。都是新人，谁都不容易。对于这种不作妖的人，沈秋华是愿意帮上一把的。

柳凡之的助理是个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对于如何做好助理还出于摸索阶段。小姑娘倒是不懒，只是她自己都不会照顾自己，照顾柳凡之也就力有不逮了。

沈秋华过来，看到柳凡之正在用手揉着自己的两个膝盖。“凡之，我这里有一些药膏，之前我磕磕碰碰的时候用过，很有效的。你试试。”

杨琼递上药膏。“这个药膏涂抹上之后，还要用手大力的按摩开来，这样才能更快的吸收。”她这话是对着柳凡之的助理说的。

助理有些茫然，“杨姐，怎么按摩啊？”

杨琼给她做了个示范。助理差点哭出来。“杨姐，你这手也太有劲了吧？我没伤都觉得好疼。”

“良药苦口懂不懂？疼就疼这么一会儿，之后恢复很快的。”杨琼给了助理一个鼓励的眼神。

助理皱眉，“我没有你这力气啊。”

“尽量使劲就行。”杨琼指导了一下，助理倒是挺上心的。

看着助理在给柳凡之上药，按摩，都学会了，两人转身回到了自己休息的地方。

“看看，有个好助理多重要。”杨琼邀功。

沈秋华的微笑一点点自嘴角泛开。“若是换了演员让你跟呢？”

“我不要！”杨琼噘嘴，果断拒绝。她可不是侍候人的，只不过是沈秋华，她才愿意花上全部的心思和时间陪伴左右。

“所以啊，跟谁很重要，对不对？”娘娘很快就扳回一城。

杨琼伸手戳戳她。“你和我在一起才最重要。”

一整场戏拍完，一个上午都过去了。柳凡之膝盖上的淤青抹了药膏后果然好了很多。她拍完戏过来道谢。沈秋华笑着摆手。两人就此多说了几句话。

孙烈今天一天都是外景戏。晚上收工回到酒店，听人议论庞天宁今天和沈秋华聊了很久，他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是男主，和沈秋华饰演的女主是正牌cp。但是他和沈秋华在一起交流的时间真是少之又少。说不清楚为什么，两人的交流似乎总是存在着障碍。为什么庞天宁就能和沈秋华谈得那么好呢？

“烈哥，你是不是吃醋了？”孙烈的助理有时候看起来憨憨的，有时候又精明得很。

“你瞎说什么呢？”孙烈迅速反驳。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说，“我就是觉得我也该和秋华多交流交流。”

“你咋交流啊？你忘了杨助理上次警告你的事啦？有杨助理在，你没机会的。”助理无情指出事实。

孙烈看着自己那个嘴欠的助理，真恨不得把人抓过来暴打一顿。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要不要这么扎心啊？

“烈哥啊，要我说，你要是真想和沈小姐交流，戏外是不行了。你可以戏里头找啊。你俩在戏里是光明正大的一对，杨助理在拍摄的时候也不敢捣乱的。”助理也真是为了自家老板操心，急忙献计。

“就你聪明。戏里都是有剧本的。我随便说话，别说杨助理，导演都不会饶了我。”孙烈没好气地说。

助理摇摇头。“烈哥，你是没追过女孩子吧？这哪还用说话啊？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表达出来的。你说你这么一个大帅哥，那些粉丝为你都要死要活的，你要相信自己的魅力。”助理突然一副过来人的口吻。

孙烈陷入了深思。过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谁追女孩子了？你别胡说八道。”

助理一副“我懂的”眼神，看得孙烈火起，把助理赶出了房间。

自己这是入戏太深吗？孙烈有些迷茫。他承认自己确实对沈秋华有好感。除开沈秋华是个美人这个因素外，他更喜欢沈秋华的气质。那种自带高贵的气质总是让他移不开眼睛。不会矫揉造作，不会恶意炒作，对每一个人都不卑不亢，有自己的思想。沈秋华美好的皮囊里面装了一个远比外表更加美好的灵魂。仿佛和她在一起，仅仅是看着她的一举一动都觉得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孙烈摇摇头。从事他们这一行的，动情容易痴情难。不要轻易陷入感情之中。每天来来去去这么多人，谁和谁能在一起实在要靠缘分。

沈秋华和杨琼去餐厅吃了晚饭。回到房间杨琼把之前煎好的汤药又热了一下，端给沈秋华喝。前世已经喝惯汤药的她并没有觉得这么苦涩的药很难入口。喝了药，沈秋华很快就开始犯困。

“吴桐说晚上这服药加了安神的药材，就是让你好好休息。”杨琼解释道。

沈秋华眼睛都睁不开了。“本来还想留些时间多陪陪你。”沈秋华一直有做妻子的自觉。总是想留下一些时间陪着杨琼。

杨琼笑着吻了她一下。“来日方长。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在一起。”她抱着沈秋华去洗了澡。虽然不愿意，也不得不拿着吹风机帮她吹干了头发。

沈秋华已经在半梦半醒之间了，还是拉着杨琼的手不让她离开。“陪着我睡。”杨琼都分不清她这句是不是梦话。

怀抱佳人入眠，这绝对是很多人的梦想。杨琼没想太多，只要怀里人还在，她的心就觉得安稳。就在她也要睡着的时候，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她拿过手机一看，是卢绪的消息。

工作狂人卢绪给沈秋华争取到去法国看国际顶奢品牌时装秀的机会。杨琼低头看看已经睡熟的沈秋华，心里真是矛盾。一方面她佩服卢绪的工作能力。要知道沈秋华就算才有名，也不过是个新人。目前拍的这部戏才是第一次担任女主角，能不能在电视台播还不知道，搞不好就是网播了。就算人气涨了不少在业内人士看来，也终究是个资历尚浅的小虾米。能不法国看秀对于提升沈秋华的名气和档次都有很大帮助。可是想到这样一看，沈秋华必然要压缩自己的时间，加快拍摄进度。毕竟下个月中旬进组电影是确定的。去国外看秀，一来一回最少也要三四天时间。沈秋华要怎么加码才能把这三四天争蓉来。

无论情愿不情愿，卢绪已经安排好的事情，就要去做。杨琼回了卢绪的消息，表示自己已经收到。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她将这件事告诉了沈秋华。

沈秋华看到杨琼担心的表情，伸手捏着她的脸道：“杨琼，这个时候你该庆幸我们提前遇到了吴桐。别这么担心，你要相信吴桐的医术。再说我选择了这份工作，对于目前这种情况都有考虑到。所以不用替我担心，到是你，又要陪着我辛苦了。”

杨琼的脸被捏着，摆出一个滑稽的表情。“我不辛苦。”

时装周在一周后开幕。沈秋华向导演左空衍请了假。对于这种商业活动，左空衍是理解的。不过他也感叹，自己刚刚觉得这几个年轻演员都能安心待在剧组里，没有那么多商业活动，这不女主就来请假了。可见话不要说太早。

为了赶上拍摄进度，沈秋华不得不参与ab两组的拍摄。这对于她的身体和演技都是一个大的考验。她需要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两段不同情节之间情感的转变。好在没有太多动作戏，她的身体还能支撑。

杨琼现在每天背着三个水壶。一水壶汤，一水壶药，还有一水壶清水。沈秋华现在名副其实成了水做的女人。只要一下戏就在喝东西。这样喝是很有效果的。春天皮肤干燥，剧组很多演员都是面膜不离身，一天敷几次还觉得脸上很干。唯有沈秋华，真正的皮肤嫩得可以掐出水来，看了让人羡慕不已。

这几天，沈秋华在ab两组间拍摄，每天都是行色匆匆。孙烈想找她说句话都难。他只好接受助理的意见，把所有的情意都放到戏里。

“烈哥，最近越来越有感觉了。尤其是感情戏，你现在看如绣的眼神，一看就是恋爱中的状态。不错，保持住。”左空衍对于孙烈突然迸发出来的情感，十分满意。至于原因，已经拍戏很多年的导演哪里会不清楚？不过这种事看破不要说破，否则无论成败，都会影响演员拍戏的心情。目前一看孙烈就是处于有好感，但还没到确定的那一步，这种状态对于拍戏来讲刚刚好。

孙烈听了这话居然有些脸红地看了另一边准备去b组拍戏的沈秋华一眼。却发现沈秋华根本就没在意这边，正在和杨琼低声说着什么。

孙烈收回自己的目光，看着左空衍笑道：“拍到现在才对人物有了一些心得。我感觉自己能够理解他了。”

“好啊。理解人物很重要。能进入戏里人物的内心，和人物产生共情，这样才能真正去感染观众。”左空衍感到欣慰。

b组拍摄的是如绣在工厂做工的戏。如绣所在的工厂老板，无故扣除工人的薪水。此时的如绣已经受到邵铭心的影响，接受了先进的思想。她暗地里联合女工，不要接受老板的行为，要抗争，要争取自己的合法利益。

老式的纺纱机器，沈秋华学了两天才能操作自如。她换上工作服，开始拍戏。杨琼待在摄像机后面看着镜头里的沈秋华，已经完全没有了康妃的高贵和威仪。面前这个女子仿佛就是一个女工。和那个时代千千万万的女工一样，纵然那张脸是那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