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进城

三个人说到这个伟大的计划时，心情都很激动。吴彤彤还想扑进马大志的怀抱里，感受马大志的温暖。李海生夹在中间没有办法，只好用深情的目光看马大志。马大志明白了吴彤彤的意思，难为情地避开吴彤彤的眼睛。吴彤彤越发感觉马大志的腼腆样子可爱，“咯咯”地笑起来。李海生被笑毛了，以为是笑他被一毛一踢肿的事情。讪讪地问，北京那么远，我们走着去吗？马大志瞪一眼李海生，说，走着也得去，革命的信心是不能动摇的。李海生眼睛一亮，说，我们可以扒拉煤的火车去北京。

睡到半夜的时候，马大志感觉到了吴彤彤的身子近了些。果然，吴彤彤伸出了手，拉住了马大志的手。李海生在打呼噜，山一样地响。两个年轻人就静静在黑暗里拉着手。马大志从来没有体验的温暖涌遍了全身。吴彤彤眨着好看的大眼睛，凝视着黑暗里马大志的脸。吴彤彤突然小声说，大志，我以后给你当媳妇吧。马大志点头。

（13）

二面赶着马车拉着队长高玉大，一路颠簸到了公社中学。看到路边有油条铺，二面说啥也不走了，嘴里嘟囔着肚子饿。队长高玉大只好给二面买了半斤油条。二面就拴好了马车，给牲口喂了草料。自己蹲在学校门口吃起油条来。高玉大到学校收发室，里面没有一个人影，桌子上凌乱地散放着几张大字报。白纸黑字，晾在那。高玉大扶着玻璃窗看了半天，没有任何结果。只好出去打听，附近的老乡告诉他，学生都去县里武斗去了。听说还要去北京见政府呢。

高玉大意识到问题很严重了，急急喊了二面，赶车去县里。马大志要是去了北京，自己可就真抓瞎了。二面紧几口吃完油条，肚子里有了底，赶车就走。县里的街道一片狼藉，墙上到处是醒目的大字报。高玉大顾不得看这些，一直催促二面快点赶。刚进县里的街口，就被一伙人截住了道路，高玉大一看，慌了，都是红卫兵。高玉大蹦下车，忙不迭地说了一句语录。高玉大说：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领头的红卫兵小将挺满意，点头。看见二面，二面个子不高，跟红卫兵小将的年龄差不多大。要二面说。二面就慌了。憋红了脸，憋不出一句囫囵话来。二面没念过几天书，是家里念不起，也是他自己不想念。十二岁就会赶车了，是生产队最年轻的车老板子。摆愣牲畜啥的特别有一套，背政府语录却是不行。二面一着急，不知道怎么办。队长高玉大看事情不好，情急之下，高玉大就说，这是我们生产队的小车老板，是哑巴，他坚决拥护红卫兵小将。红卫兵小将都笑了，说你们嘴里还真有词。队长高玉大赶紧解释说，没有，没有，我们是来找人的，也是红卫兵。他爹要咽气了，要他赶紧回去。红卫兵互相看看，指着马路上马拉的粪蛋说，那也不能破坏社会主义康庄大道。高玉大赶紧说，枪杆子里出政权。我们这就去捡破坏社会主义康庄大道的马粪蛋。

高玉大捡了马粪蛋，没有地方放，顺手就塞衣兜里了。二面紧张，马也受了感染，粪蛋不断地从臀部里掉落下来。望着一马路冒着热呼气的马粪蛋，队长高玉大无奈地招呼二面。二面，你先回去吧。这么捡下去，还上哪去找马大志。二面早被折腾怕了，听见高玉大这么说，像是解放了。一句话都没说，真像哑巴一样，调转车头就走，把高玉大一个人撂在那。高玉大衣襟兜着冒着热呼气的社会主义马粪蛋，无可奈何。

高玉大后来学会了红卫兵的那一套，只要见到人迎面走来，高玉大兜着马粪蛋就高喊一声，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对过的人料不到土里土气的高玉大会来这一手，慌慌地回敬一句。高玉大心里暗暗庆幸，自己平时从马志远读的报纸上学会了这些。要不，这次进县城真的是寸步难行了。高玉大掌握了主动，事情就好办多了。高玉大顺利地扔掉了马粪蛋，探听到了红卫兵小将的行动。县城的红卫兵们都在争先恐后往北京赶呢，高玉大打听了，公社中学的红卫兵也有去的了。高玉大隐约感觉，这里面也有他想要找的马大志。高玉大心急火燎的，红卫兵是搭火车去的，高玉大需要一个好的交通工具来追赶。马车肯定不成，一是慢，二是二面太老实，遇到红卫兵盘问就害怕。

高玉大路过县供销社的时候，看到供销社的牌子，“扑哧”一下就笑了出来。高玉大记起来了，马耳朵沟的吴旺达就在县供销社卖货上班。高玉大整理了一下衣衫，大步走了进去。

吴旺达最近心情上佳，原因是地震的那天与老婆李菊花有了喜事。李菊花现在的妊娠反应很剧烈，吃啥吐啥。把吴旺达吐得心花怒放，吴旺达的心情喜悦影响到了他的工作热情。吴旺达卖副食，主要是负责打酱油和醋。盛酱油和醋的大缸就摆在供销社的房子中央。满满的两缸，缸口罩着纱网。平时吴旺达不怎么经心，时常有待产的苍蝇来这里生产。吴旺达就在边上看热闹，看缸里黑色的酱油里冒出了白白的蛆牙。看着蛆牙慢慢长大，吴旺达就很羡慕苍蝇的繁殖能力来。一直试图破译苍蝇是怎么相好成功孕育新生命的。直到李菊花的肚子歪打正着地有了喜，吴旺达才彻底失去了对苍蝇繁殖的兴趣。抄起一个网兜。网兜是拴在一个棍上的。吴旺达开始在酱油缸里打捞白白的蛆虫。一网兜下去，上岸的蛆虫还真不少。网上来，吴旺达就顺手往外面丢。丢到第二网的时候，高玉大在门口出现了。高玉大没注意迎面而来的蛆虫。高玉大被丢了一身，“哎呀”一声蹦起来躲闪。

高玉大骂一句，狗东西吴旺达，整啥玩意扔我脖颈子上了，肉糊糊的还会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