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校长

果然办得很快，大面就成了邮递员。一下子就神气起来了，回家不但敢骂老丈人，还敢骂李毛豆。唯独不骂那孩子，说好了，这孩子就是自己的种。孩子的嘴巴一定要天天矫正，要不就调整歪的方向，他们往左歪，咱就往右歪。总之，不能跟歪嘴的孩子歪嘴的方向一致了。这倒叫李毛豆心里稍微踏实了一点。

上级是隔一年派来校长的，听说在师范里考试是尖子生呢。高玉大和马大志都很兴奋。觉得这样人手就够用了，这些年马大志和德顺媳妇俩人支撑着学校，每天的课程都安排得很紧。那几年，公社管一阵不管一阵，猫一阵狗一阵的，马大志索性就不等不靠，啥事跟队长高玉大商量一下就决定做主了。要是能够来个能力强的校长，马大志当然欢迎。校长来了，估计学校的旧校舍就有希望翻盖了。学校的房子还是那几间，这么些年都成了险房了。每年的学生在增加，教室却还是那两间。有多少学生就坐进去多少学生。张罗了几次，上面不拨钱修，高玉大这也解决不了。

为了以示重视程度，高玉大决定跟马大志一起去迎接新校长。高玉大决定，自己接完校长就退休不干，让位给年轻人了。别看高玉大已经是六十岁的人了，身体还是不服老。眼睛不花，背也不驼，走路还“嗖嗖”的。两个人一起去的公社，公社主管教育的书记就说以后的学校都统一归总校管理，总校的办公地点设在中学后院。有什么事情都去那办理。马大志用自行车戴着高玉大去总校报道，从中学的操场上穿过，看到很多学生在操场上打篮球。马大志就想起最后一次看过胡闹在操场上罚站的场景来。马大志就笑了一下，心想，胡闹现在应该很高了吧，算算年龄，胡闹也该是二十多的大酗子了吧。

总校的领导很热情，领导都是新面孔，马大志和高玉大以前没见过。充分肯定了马大志和高玉大这些年来对马耳朵沟学校的重视。得知十多年来，马耳朵沟竟然没有间断过上课的事情后，领导的眼睛都湿润了。说不容易啊，文化大运动十年，你们竟然没有受到大的干扰，你们两个是马耳朵沟几千口的恩人啊。高玉大马上就夸夸其谈起来，介绍起“向阳红”学校的辉煌来。听得总校的领导格外兴奋。中午管饭，询问学校的状况。高玉大把话说得很大，说了很多不切合实际的事情。马大志生气，不说话，阴着脸坐着。领导就微笑着问马大志，说马老师怎么不说话啊？马大志说，我怕说了困难，上级也解决不了。领导严肃起来，说，马老师，你说说看，都有啥困难。总校刚刚成立，面临的困难很多，可是现在全国总的形式一片大好，百废待兴，人们的干劲很足啊。马大志不顾高玉大的使眼色，说，我们学校的办学经费不像队长说的那样，你们能不能……高玉大在底下踩脚，马大志躲开，大声继续说，能不能给我们两盒粉笔。

领导愣了，看马大志，问，要两盒粉笔？高玉大扭过头去不看马大志。马大志也摸不清领导问话的意思，以为解决不了，说，要不，你给我们拿一盒也成。头发花白的领导抹了把眼泪，起来，握住马大志的手，拉着马大志出来。去办公室里间的小仓库。推开门，老领导指着一屋子的办公用品说，马老师，我破例一把，这屋子里的东西，你今天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马大志的眼睛就直了，说，真的？老领导点头，说，真的，你们这些年受苦了，今天我满足一下你们。拿吧，总校大力支持你们。还有新来的校长下午就到。高玉大问，校长贵姓？老领导说，姓胡，叫胡栋梁。年轻有为啊，师范毕业班成绩最好的学生。人老实，文质彬彬的，教学管理都是把好手。

马大志兴奋，看着那么多的粉笔和办公用品，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马大志想多拿，看到了还有新黑板，马大志的眼睛里流露出的贪婪，叫老领导看着心酸。老领导说，总校重点要解决你们的办学条件，以后，你们民办老师，通过考试，还有转正的机会。马大志看着这黑板好，马大志后悔刚才只说要两盒粉笔了。老领导哈哈笑着，看出了马大志的心思。拍了拍马大志肩膀，说，马老师，这些东西我都说了，你缺什么就拿什么。

马大志中午的饭都没吃好，总校管饭，小米干饭炖豆腐，高玉大吃得满嘴油光。马大志左顾右盼，在公社外面的邮局看到大面了。就嘱咐大面一会儿回马耳朵沟，要通知学校的德顺媳妇，派五年级和六年级的男生来往回抬黑板。马大志担心老领导说话不算数，突然反悔了。总算吃完了，就去仓库等着。下午叫高玉大领新校长去，他一直在等着学生。德顺媳妇耳朵背，大面喊了半天也没听明白说啥。大面气得没办法，比划着说，黑板，黑板，明白吗？德顺媳妇终于明白了，以为是公社给解决了黑板，是放了树破了板子，叫她带人去扛。就拿了绳子，把全校的孩子几十人都浩浩荡荡带了出来。

马大志瞅着全校的孩子都翻山越岭来了，知道没办法跟德顺媳妇沟通。给老领导介绍德顺媳妇，老领导问了很多情况。德顺媳妇一句也没听到，只问树在哪板子在哪。马大志哭笑不得，只好叫孩子们抬出了黑板，顺便一顿扫荡，班级里冬天用的铁炉子和铁烟囱，一节一节的都拿了出来。马大志心里真感觉像过年一样，德顺媳妇更是欣喜若狂，问马大志，那小老头心咋那么好啊，给咱这些东西。

马大志胆子就大了，反正来的人多，就每人都不空手，拿了东西在外面排好了队伍。一字排开往马耳朵沟走，老领导看着高兴。半路上，队长高玉大领着新校长追来了，一张脸写满了惊诧的表情。高玉大说，马大志，你看胡校长是谁。马大志抬头看了，惊诧，嘴里骂着，开什么玩笑，这不是胡闹吗？校长呢？

高玉大说，那小老头说，这就是胡栋梁校长。

马大志抱着的几节烟囱骨碌碌就滚落在地上，顺着山坡往沟里咣当当地蹦。马大志半天没回过神来。瞅着胡闹结巴着说，胡……胡栋梁就是胡闹？他……他是新来的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