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结栋梁

听说学校要招收民办老师，报名的人很踊跃。都觉得现在社会尊重教育呢，都觉得端上这铁饭碗比较好。公社广播站的老闷老早就来活动，先是给队长高玉大送了两瓶好酒。高玉大笑呵呵地把酒收下来，却说，老闷，这事呢，只看五成。老闷说，我都报考郎（两）次了，我有老嘚（底）啊，门（轮）也该门（轮）到我了吧。高玉大说，这事看谁最后说的算，要是马大志决定，你还悬。不过，我给你使劲。原来那两次，三成，这次估计得五成。

老闷急了，说，别啊，前郎（两）次是讲课，我舌头大，挽不过花来，这次不是答卷吗？再说，我当这些年广播员，都练个差不多了。高玉大说，这次考不上，还有下次，这次看五成，下次就看六成。老闷说，拉倒吧你，我都快老了，等看到十成的时候都该进棺材里去了。我进棺材里去讲课，谁听啊。

高玉大美滋滋地打开酒瓶要喝，老闷说，别啊，先等等，事你办成了再喝也不迟啊。高玉大生气了，挑眼，说，没你这么送礼走后门的，办不成还要回去啊。我高玉大收这些年礼了，没见过你这么赖皮的。你到底送还是不送？就五成把握，我是拿那个犟种马大志没招。

报名的人不少，胡栋梁负责把名单整理好，交给马大志过目。高玉大在边上看着滑稽，心想，这学校到底谁是领导啊，啥校长不校长的，马大志根本就不给人家权利和说话的自由。这些天，老也撵胡栋梁往公社跑，往总校跑，叫胡栋梁去要钱盖房子。胡栋梁每天上班也没课，就是教体育，其他的时间就是躲避马大志的催促。上个体育课，马大志也过来指手画脚，还要胡栋梁继续去公社要篮球什么的。胡栋梁没有办法，骑着自行车去要了，真给了一个篮球，放自行车前车筐里。山路颠簸，一没留神，篮球颠出去了。顺着山崖跳到山涧里去了。掉进荆棘堆里，扎漏气了。拿回来一个瘪气的篮球，玩不了。胡栋梁去公社的供销社买球针。球针没买来，供销社有缝衣服的针，不卖球针。气得胡栋梁还得跑县里买。知道这样回去肯定免不了挨马大志一顿抢白了。后来，胡栋梁自己就主动出去，说是去总校找领导解决困难，其实就是自己出去闲逛。去新华书店看书，去找李海生玩。李海生现在做得很好，那家街道工厂眼看着不行了，李海生临危受命走马上任，担任起主要领导来，大刀阔斧地一弄，又起死回生了。李海生没别的本事，就能够想歪招，胆子大。厂子效益不好，他就想办法找老丈人的关系贷款，有钱了就盘活了。啥事就知道送礼，谁都跟钱没仇，都收。在别人不懂这一套的时候李海生就先想明白了。当厂长就顺理成章了。

李海生知道胡栋梁在马耳朵沟马大志学校干，也料到了会受马大志的气，鼓动胡栋梁不干到厂子来，叫胡栋梁跑外交，就凭你戴这副眼镜假模假样的形象，别人想不上当都难。胡栋梁摇头，说自己喜欢当老师。问了姐姐武桂枝的情况，李海生说，上回你跟我说治治她，我一直倒不出工夫来，咱得干正事不是。最近，我上台以后有时间了，琢磨办法收拾她呢。哪天我给她弄办公室来，摆平她，叫那个骚货欺负我小弟。胡栋梁盯着李海生说，海生哥，你还没下手吧。李海生说，没，就捏她臀部一下，像她妈的蝎子蛰了一样，骂我一下午，害得王小燕跟我生三天气，我大舅子媳妇生我一礼拜气。

胡栋梁低头，不说话。李海生看着胡栋梁，“扑哧”就笑了，说，没看出来，还真有一套，咋的，给弄上了？胡栋梁不说话，默认。李海生一拍大腿，说，坏了，你这回操蛋了。跟你闹的，你还真弄到迷魂药了，还真去操了？你啊，她这号的女人我看透了，你敢沾边非赖上你不可。

胡栋梁从李海生这出来，心事就更加重了。等到天黑，才进马耳朵沟，县里有家不愿意回去。不愿意看到娘的痛苦，不愿意武桂枝到自己的被窝里睡觉。其实，也不是糊弄马大志，去了总校说过，领导很认真地听了汇报，还做了记录，也和颜悦色地肯定了马耳朵沟学校的成绩和贡献，还说等等，这些困难上面知道了，需要慢慢解决。

可是，马大志那不容空。见面就大着嗓门喊，胡闹，红砖呢，水泥呢，白灰呢。跟队长说没说放树的事。胡栋梁回答不上来，就一直住在高玉大家。马大志也不反对，说，也好，就住他家，啥时候给咱解决树的事啥时候回来。高玉大挺善解人意的，给胡栋梁出招，说，你啊，也别说不去。马大志就是属毛驴子的，越来越随他那爹，顺着毛摩挲才行。叫你去张罗，你就去张罗，哪开心就上哪玩一圈。回来咱爷俩喝酒。

胡栋梁跟高玉大喝酒的时候，也问杜玉莲的事，胡栋梁喝的多了，眼睛就湿润，声音也哽咽起来。摇头说身体不行了，疾病缠身。高玉大也打听武干部，说起武干部的好来。胡栋梁不提干爹的事，绕开话题说别的。高如意晚上也回来住，就跟胡栋梁住在一起。俩人谈得投机，没有了小时候打架生气的样子。高如意跟胡栋梁说，那个马大志早晚都得落咱哥俩手里，咱哥俩联手收拾他。妈的，把我门牙都打掉了，我爹是队长他都不给面子。

胡栋梁苦笑，说，马老师也不容易。

高如意说，小鸡，小鸡不容易，你等着，看我以后怎么祸害他。我爹那老家伙马上就得下来了，我在砖厂干不长，回来接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