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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五步的距离,明军的左翼突然停了下来。就在当面的八旗军的脑子里冒出了是不是明军需要做最后一次整队的刹那,只见得从明军战阵约莫三四排的位置,第一枚陶瓷瓶子翻滚着腾空而起,越过前两排明军的头顶、越过明清两军之间那最后三十多步的距离、甚至越过了前两排的清军的头顶,掷落在了同样三四排的一个镶蓝旗的分得拨库什的面前。
这个分得拨库什在他们牛录资历极深,武勇过人不说,尤素以眼尖着称,射猎、扫掠无不是一把好手。此间,陶瓷瓶子险些砸到他前面的那个八旗军的后脑勺,几乎是贴着头盔落在了二人中间。就在他的视线中,陶瓷瓶子的瓶口处,呲着火花儿的引线嗖的一声儿便钻进了瓶体之中。
他虽未见过这等物事,但是出于本能的直觉便是在顿感不妙。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他的直觉得到了印证。只见得那陶瓷瓶子嘭的一声便被刺鼻的火焰吞没,没等他下意识的闭上眼睛,一枚菱形的瓷片便插在了他的左眼之上,连带着上下眼睑都被割成了四片。
刺目之痛,尤胜锥心!
然而,满洲勇士不愧为这个时代东亚战场上的最强战力,只见他吭都没吭一声,在这生死攸关的当口,犹如条件反射似的在身体腾空而起的瞬间向后平移,一气呵成的用坚挺的脊背拥抱了身后的那个八旗军,最后二人双双后仰着融入了大地母亲的怀抱。
后面的那个八旗军的鼻子被前者撞得鲜血直流,但他无疑是幸运的,因为那个高手已经死挺了过去——直面半米不到的爆炸,菱形的瓷片插在了那分得拨库什的左眼、右颊、下唇,削掉了他半个耳朵,最重要的是咽喉处的那一片,将食道和气管整齐的割开。甚至,就连他身上的铁制甲叶也不乏有被打得凹陷的。
爆炸掀飞了分得拨库什的头盔,将最顶处的缨枪上的缨子和头盔下的金钱鼠尾一并点燃。那个鼻子被撞断的八旗军好容易才将视线从前面的倒霉蛋身上移开,可是抬眼看去,以那个倒霉蛋与更前面的那个已经趴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家伙之间为中心,周围的五六个八旗军或死或伤,竟没有一个能够毫发无损!
手雷爆炸,可以在一定范围内造成必然的杀伤。如两次世界大战时使用的手雷,凭爆炸的火焰和冲击波以及飞溅的弹片便可以保证半径五米之内的敌人必然会被炸死或是炸伤,同时造成数十米范围内的概率性弹片杀伤。
像陈凯记忆中的那些奔行于日寇手榴弹雨,哪怕是落在脚下也仍可不伤毫毛,甚至连头型都不带乱的影视形象,他都清一色的将其称之为是超级英雄——没有钢铁侠的装备、绿巨人和超人的体格儿,一个个肉体凡胎的怎么可能做得到的?
明军使用的国姓瓶确切的说是一种黑火药手雷,哪怕是这些黑火药都经过了军器司标准的提纯工序,但黑火药终究是黑火药。为了提升威力,负责生产这种利器的佛山制造局和福州军器局不得不加大了尺寸,以容纳更多的黑火药,同时采用仿木柄手雷的样式——这种手雷有两大优点,易于制造和投掷射程更远,这两点分别为二战时军工业极差的中国和军工业极强的德国所青睐。
除此之外,陈凯在广东的那两次掷弹兵实战,以及更多的实弹测试后,开始在国姓瓶的瓶体上划出一个又一个菱形的凹陷,为的就是使爆炸时瓶体在碎裂的过程中可以制造出更多的弹片,而非是大的可以大到有大半个瓶子、小的则直接炸成粉末。
哪怕是如此,改良版的国姓瓶也远远达不到那样的杀伤半径。但是,一枚造价连一两银子都达不到的国姓瓶却足以将冷兵器战阵密度下的五到十个八旗军打死打伤,这便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一枚又一枚国姓瓶从明军左翼投向了清军的右翼战线,爆炸声此起彼伏。这,还仅仅是第一轮,紧接着,第二轮的投掷又开始了……
“或许,稍微停滞片刻再投掷对鞑子的杀伤会更高一些。”
通过望远镜,中军帅旗下的郑成功极目远眺。第一轮的国姓瓶投掷完全将八旗军给炸懵了,以至于当第二轮投掷时,那些家伙还没有缓过来劲儿。如果,稍微停滞一下,等清军反应过来,军官们开始催促战兵和辅兵去救助伤亡,那时候再来一轮的话,八旗军必然陷入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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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无所谓了。”
掷弹兵的训练和作战的操典都是他和陈凯用一封封书信反复讨论过的,直至今日,那怕是他创造性的来了这么一手,却似乎仍有提升的余地。
此间,漫天的国姓瓶被明军抛过这本来被清军视为可以极大杀伤明军的距离,方才后者抛射的箭矢、直射的铅弹和铁砂在这样的伟力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只有远远躲在阵后的红夷大炮还在轰隆作响,但却同样不可避免的显得是那样的势单力薄。
三十几步的距离,郑成功大概率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李云龙的那句名言,但这并妨碍他同样选择了将这支大军大半的掷弹兵都投入到了至为关键的左翼战场,同样选择以这样的战法作为总攻的号角。
光荣,属于掷弹兵!
但是,光荣不仅仅属于掷弹兵!
片刻之后,第三轮投掷结束。清军那边的射击早已停止了,哪怕是站在最前排的满洲武士也难以抑制回望的冲动。
而此时,只见左翼指挥左先锋镇总兵官万礼的帅旗前压,左先锋镇、戎旗左镇、亲丁镇纷纷做出了回应。转瞬之后,第一排的明军撤下了挡在身前良久的藤牌,从背后抽出了标枪,在军官们的命令下,向前助跑几步,便对准了清军的前排投射了过去。紧接着,又是第二轮、第三轮,随即抽刀在手,以三人为一小队呐喊着扑向了已经近在咫尺的八旗军。
三轮标枪投掷又给前排的清军好好地放了一回血,明军的藤牌阵三人一组,面对由于后排的伤亡而无法得到及时补充的清军,立刻就进入到了群殴的状态。这一次,已经不是什么一人防守、两人进攻了,而是三个藤牌手一拥而上,对着一个或是两个八旗军就是一阵狂风暴雨。
后有或许下一秒就会突发的爆炸,前有投射而来的标枪,耳中嗡鸣作响,鼻息之间则俱是硝烟和血腥的混合味。只在接战的一瞬间,哪怕是勇武如满洲八旗中积年的老卒,仍不免在第一时间就落得个被动挨打的境地。
这对于骄横惯了的八旗军而言是断难忍受的。奈何,哪怕是他们实战浑身解数想要扭转局面,可终不过是一个双拳难敌四手。此间,硬扛着清军射击长达两里的明军总算是找到了发泄的途径,常年累月的训练和征战更是让他们的配合默契,柳叶刀在清军的圆盾、腰刀上噼啪作响,时不时的便瞅准了清军的不暇,在其身上开出或大或小的口子来。
仅仅是一个照面儿,右翼第一排的清军便倒下了近三分之一的兵力。而明军的攻势却愈加凶猛,毫无顾忌的冲入清军战阵一个又一个微小的豁口之中,从更多的角度对清军进行砍杀。
犬牙交错,在战场上多是形容双方战斗场面之激烈,以至于战线上已经呈现出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态势。然而,在此时,却分明是明军岩浆袭来,侵蚀森林,每每有参天大树倒下,便会有岩浆将其覆盖,甚至在焚尽根须的同时极力扩展着燃烧的边界。而森林在方才却已然经历过了一场陨石雨的洗礼,千疮百孔之下,又如何抵得住这样的炽热!
随着越来越多的清军倒下,余下的幸运儿们也开始试图通过后退来重新拉平战线,以避免被明军从更多的角度攻击。
奈何,退,并不能切实的解决问题,在他们身边,越来越多的清军倒在明军的刀下,哪怕是各自牛录中的勇士也难以幸免。紧绷的神经越拉越长,但也越拉越细,直到片刻之后,溃败率先暴发在了汉军正蓝旗的战阵处。
“败了,逃命啊!”
论及战斗意志,本就是八旗内部的三等人的汉军旗或许比蒙古八旗要堪战一些,但却是绝对无法与满洲八旗相比的。清军的右翼完全是由满洲八旗和汉军八旗组成,可明军的国姓瓶是不分什么高低贵贱的,标枪投掷和藤牌阵亦是没工夫理会这样的区别。他们受到的待遇难得的公平了一次,但是对于伤亡的心理承受能力上的差异却不可避免的让他们率先被死亡的恐惧压垮。
战阵之上,身边的每一个战友都是彼此的依靠。当可以依靠的墙倒塌了,人的承受能力也会顷刻间便被压垮。就像是一种极具传播性的传染病,当一个人被传染,这个宿主哪怕只是打了一个喷嚏,甚至仅仅是呼吸而已,病菌也会向周遭迅速的扩散开来。只需要片刻的功夫,就足以感染该片区域的所有人。
从缝隙,到碎裂,再到瓦解和塌方,在明军的推波助澜之下,汉军八旗的溃逃迅速传播开来。越来越多的溃兵向后逃去,但也不可避免的冲垮了更多的清军,甚至包括满洲八旗在这样的冲击下也在难以维系阵型。
清军万万没有想到被他们寄予厚望的右翼竟然率先出现了崩溃的迹象,明军势若疯虎般的攻势更是让右翼的败局几近于无可逆转。而此时,双方的中军也已经进入到了三十余步的范围,爆炸声如期响起,这一次远不如清军右翼的场面宏大,甚至连一半都到不了,但是受到的波动却一点儿也不比前者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