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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金陵,李唐皇宫,柔仪殿内,一位身着丝质僧袍的妇人,端坐在矮几前。矮几上摆放着一架古琴,妇人正在拨弄着琴弦,古琴在她翻飞的手指下,弹奏出动听的曲调。
若是李俊文在现场,定会被这妇人的美貌所震撼。肤如凝脂,吹弹可破,柳叶细眉,杏眼高鼻,殷桃小嘴,精致的五官再配上独有的成熟气质,简直令人怦然心动。
妇人的额头已经渗出一层细汗,但是她却不知疲倦,兴致颇高的继续弹奏着,身边的侍女缓缓的摇动着团扇,替主人驱热。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一阵咆哮声从殿门外传来,美貌妇人皱了皱眉,停下了弹奏。
紧接着一个身穿龙袍,头戴梁冠,身材削瘦的中年男子,气冲冲的走了进来。
“陛下因为何时如此生气?”美貌妇人走上前,用玉手替中年男子掸了掸肩头看不见的灰尘,关切地问道。
穿龙袍的中年男子正是被后世成为千古词帝的南唐后主,李煜!而美貌妇人则是史称“小周后”的周女英!
“还不是林仁肇那个老匹夫!”李煜依旧气呼呼的说道。
“林将军又如何惹陛下生气了?”周女英接过侍女递过来的参茶,端起来吹了吹热气,送到李煜的嘴边。
李煜喝了口参茶,气道:“这老匹夫真是不知好歹,上回不知哪里得来的消息,说赵宋在荆南秘密建造战舰千艘,有攻打我大唐的迹象,要孤先下手为强,派人秘密焚烧赵宋的宋战船!
那可是赵宋啊,先帝都不敢招惹,孤能惹得起吗?所以孤都没搭理他!这回更离谱,赵宋灭了刘汉,征服岭南,这老匹夫竟上奏要求趁赵宋疲惫之际,出兵江淮,收复故土!
而且他还要孤自其发兵之日,便将他的家眷拘押入狱,对外宣称他起兵反叛,若是得胜,则江淮收复,若是兵败,便让孤杀掉他全家向宋廷谢罪,以划清界限!你说说,如此荒唐之事,孤能答应么?
更可气的是,朝中众多大臣居然赞同此举!真是气死孤了!这是要陷孤于不仁不义啊!若不是看在他一把年纪的份上,孤早就治他的罪了……”李煜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堆,可见怨念颇深。这口才,这逻辑思维,不去说书都可惜了……
周女英听完李煜一番牢骚之后,叹了口气道:“奴家虽不知国事,但听陛下如此一说,这林将军可是真正为国为民的忠臣啊!陛下切不可治林将军的罪,寒了忠臣的心呐……”
“唉,孤又何尝不知道呢!如若不然,孤早就将他下狱问罪了!”怨气释放完,李煜也恢复了平静。
“孤也想收复江淮故地,可是我大唐自先帝始,已不复烈祖当年之强盛,自保尚且不暇,哪里还有实力与赵宋叫板呢?
自家事自家知,咱们的士兵承平久矣,连刘汉都打不过,还敢去招惹赵宋?简直荒唐!
更何况赵宋兵力强盛,挟灭南汉之余威,屯兵汉阳,本就对我大唐虎视眈眈!若是此时再徒生事端,岂不是给了赵宋以口实,令赵宋可以名正言顺的犯我大唐!到时候兵戎相见,百姓生灵涂炭,实在不是孤所愿见之事!
为此,孤此前不惜自降身份,臣服赵宋,以藩属自居,为的就是这难得的安宁!可惜,满朝文武,竟无人能懂孤的苦心,却以为孤胆小怕事,懦弱无能……”李煜越说越伤感。
周女英倚靠在李煜胸前,环抱着他以示安慰。
“纵使其他人不支持陛下,奴家也永远与陛下同心!”
“女英,你真是孤的好皇后!”李煜感动得几欲流泪。美人简单一句话,胜过千言万语。
“陛下接下来作何打算呢?”周女英又问道。
“赵宋地广人多,兵威正盛,实在不是我大唐能够抗衡!孤打算再让一步,上表宋廷,去除大唐国号,改称“江南国主”,以示臣属之心。并遣吾弟郑王从善代孤入汴梁朝贡,以宽宋廷之心。另外,孤决定令林仁肇改任南都留守兼南昌尹,让他去南边,省得他一天到晚瞎折腾,孤看着都烦!”
“这能行么?文武百官能同意么?”周女英有些担忧,最近陛下与众臣之间,已经爆发过好多次争执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实在把孤逼急了,孤连这狗屁国主也不要了!他们爱找谁当找谁当!”李煜语气坚决地说道。
“到时候孤就可以整日与女英你吟诗作对,纵情山水,岂不乐哉?”
“陛下,奴家可不想做那祸国殃民的妲己!”周女英幽怨的白了李煜一眼。
“哈哈哈,孤也不愿做那残暴不仁的纣王啊!”李煜打趣道。
“不说这些扫兴的事!孤前些日子在江边,偶然兴起,做了首词,来来来,女英替孤谱成曲来听一听……”
没多久,殿内传来了一阵婉转的女声,曲调悠扬动听……
“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无言一队春!一壶酒,一竿纶,世上如侬有几人……
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次日,自宫中传出旨意:原镇海军节度使林仁肇调任南都留守兼南昌尹,即日启程赴任,不得有误!郑王李从善前往宋都汴梁,商讨大唐去除国号事宜!朝中再有妄言动刀兵之人,必严惩之……
旨意一出,满朝哗然。老将林仁肇叹了口气,双目含泪,告别同僚,收拾行装,往南昌赴任去了……
“少主,那胡姬已经送离兴王府了!”
在兴王府西城一处不显眼的大宅子里,在房州城出现过的锦袍男子,赫然又出现在了此处,在他身前躬身而立的依然是那位白发老者,忠叔。
眼前这座大宅子的布局和房州的那座宅子几乎一模一样,场景也颇有相似,只不过和在房州相比,少了冷若冰霜的雪儿姑娘。
“唉,可惜了!真是功亏一篑,本想让她迷惑刘鋹,继而控制南汉朝廷,谁曾想……”锦袍男子一脸惋惜。
“最可恨的就是李俊文那厮,走到哪儿都坏了咱们的大事!先是刺杀柴宗训,接着是寻找宝藏,再就是此次宋军南征岭南,哪儿都有他的身影!真是阴魂不散!早知如此,当初在房州,就应当杀了他!”忠叔恨恨说道。
“忠叔这是在埋怨我养虎为患么?”锦袍男子不动声色的乜了忠叔一眼,淡淡地说道。
忠叔内心一紧,发现自己过于放肆,赶紧回道:“属下不敢!那李俊文只不过房州街头一个不入流的徐混,莫说少主,属下都没将他放在眼里!谁会想到,这厮走到哪都能和咱们相克,也不知走了甚狗屎运……”
“唉,其实我也何尝不后悔呢!”锦袍男子叹了一口气说道:“正如忠叔所言,我觉得这厮当初只不过房州街头一个混混衙内,没必要在此人身上浪费咱们的精力,以免过多的暴露。谁曾想这厮三番五次坏我好事!要不然,我也不会发下悬赏令,让绿林中人去解决他了!可是没想到,整个山南西道的那帮子绿林,简直就是一群废物中的废物……”
“如今这厮得赵宋器重,咱们是不是要尽早除掉他?”忠叔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询问道。
“有机会再说吧!我还是那句话,尽量不要动用咱们的人,以免暴露太多!这李俊文只不过是只小蝼蚁,顺手解决便可,切不可因小失大!”锦袍男子依旧面无表情,丝毫没有感觉在谈论一条人命。
“属下明白!”忠叔回道。
“另外,兴王府已经被大宋所占,接下来官兵定会大肆搜捕,少主是否尽快离开此地,以免身犯险境?”
“嗯,知道了,你自去安排,最好走水路回汴梁!”
“是!”忠叔躬身行了一礼,领命而去。
锦袍男子望着远去的忠叔,从袖中抽出一份巴掌大的信纸,展开看了又看,最后喃喃自语道:“想不到此子居然有如此际遇,当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
“阿嚏,阿嚏……”被人念叨的李俊文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搞得他以为自己感冒了。
此时的李俊文已不在兴王府。
宋军攻克兴王府之后,赵匡胤的旨意很快便送到了兴王府。
大军征服岭南,功不可没,赏钱千万,犒赏三军,潘美与尹崇珂同知广州,潘美兼任市舶使兼岭南道转运使。相当于岭南的军、政、财大权,尽归于潘美之手,潘美也成了岭南名副其实的一把手!
其余众将也各有封赏,而行营都监王继勋则率领南征的各军回归原先驻地,只赏了些钱财却没升官,显然赵匡胤也知道了发生在南汉皇宫里的事情。
潘美将李俊文列为首功,写进了战报,可是比王继勋还可怜,赵匡胤什么封赏都没给他,只是不咸不淡的口头嘉奖了一番。这令本来很不爽的王继勋找到了心里安慰,心情瞬间好了起来。
李俊文心中问候了赵匡胤直系女性亲属不知道多少遍,都没有消去心中不满。
不给封赏也就算了,旨意中还要求他尽快从岭南赶往定州,向定州路兵马都部署田钦祚报到。
地理不好的李俊文向潘美打听过后才知道,这定州乃是大宋与契丹之间的交战之地,去那里相当于出国旅游,见到契丹友人的几率是呈几何倍数的增长。
李俊文这才反应过来,赵匡胤这是拿他当骡子使,哪里需要哪里搬啊!宋辽前线,一个不小心是会死人的!况且那里人生地不熟,不比和潘美相熟,有人照应,那个什么定州路兵马都部署田钦祚听都没听过,想来在历史上也不是很出名!以自己这尿性,万一得罪了他,把自己送去喂契丹人,那可就真的嗝屁了!
但是不去又不行!除非李俊文想和刘鋹一样,驾船逃出海,或者投奔契丹?就算他侥幸逃脱,家里人也得跟着遭殃!虽然论起来与他也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李俊文还做不到如此冷血。
所以,在心中默念一万遍“赵匡胤是龟孙”之后,李俊文还是很无奈的领着手下众人,踏上了北上路途。
不过潘美还算厚道,将从缴获的刘鋹海船上的钱财分了三成给李俊文,当作因皇宫大火而损失的钱财。这可乐得李俊文心花怒放,对潘美的好感又上升了一个层次,他雇了一个驴队,才把财宝装完,心满意足的告别了潘美父子。
李俊文打算趁此机会,回趟房州,将叶紫苏和闻止两个女的留在房州。
定州不比岭南,带着两个女的他实在不放心,但是将叶紫苏一个人留在房州他也不放心!如果有了女汉子闻止的陪伴,那就不一样了。最起码不用担心叶紫苏被人调戏了……
只是看着活蹦乱跳的叶紫苏,李俊文却不知该如何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