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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晃而逝,京城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场冬雪。
对于牧元身上的寒毒来说,寒雪初降之时是他最难熬的时候。
可是现如今情况却有所不同了。
不久前,就在苏永班的案件结束之后,京城平静了好一阵,苏清墨和李大夫商量之后决定,趁着牧元清闲的时候解了他体内的毒。
苏清墨放心头血的那日,牧元陪在她的身边。
尖细的匕首被小心地插入心口处,温热的鲜血一滴一滴地滴进备好的十四支玉瓶里。
苏清墨咬牙忍着巨大的痛苦,冷汗顺着透白的脸颊流下。
牧元在一旁拿起锦帕轻柔地擦掉她额上的汗水,眼中含着她分辨不清的情绪。
待心头血放完后,青荷赶紧捧着托盘,将十四支玉瓶送到早就候在门外的李大夫手上,李大夫接过后匆匆离开了墨香居。
青竹小心地处理好苏清墨的伤,随后带着青蕊静静地离开。
苏清墨虚弱地偎进牧元怀中,忍受呼吸之间心口泛出的剧烈疼痛。
牧元轻轻收拢手臂,双唇抖了抖,声音低到几不可闻,“多谢...”
感谢她,给了他重生的机会。
十四日之后,李大夫重又给牧元把了脉,确定红颜枯骨的毒已经自他的体内被彻底清除。
虽然毒已经解了,只不过之前寒毒已经入了肺腑,所以天寒的冬季还是要仔细温养着,再加上苏清墨的身体也跟着受损严重,牧元便决定带着人去到郊外的温泉庄子上住两个月。
这日午后,苏清墨倚坐在窗前的矮榻上,屋里早就烧起了地龙,虽然不冷,可是苏清墨的手里还是捧着热乎乎的手炉,她看着一旁忙碌着的青蕊和青荷,“后天才要启程去庄子,你们是不是收拾得过早了?”
青荷手下动作不停,“自从您给王爷解了毒后,身体便不如往日,准备的多些奴婢们也放心。这事要是让老爷和夫人知道了,不知会心疼成什么样。”
在她的心里,从始至终,主子只有苏清墨一个人。
苏清墨轻叹口气,她看向青荷,“你认为我不该替王爷解毒?”
青荷想了想,“奴婢只是心疼您。”
苏清墨知道二人的心意,她紧了紧手中的手炉,视线悠悠地转向窗外,声音轻得像是说给自己听,“你们只看见了我的付出,但王爷为我做的,并不少。”
苏家和皇室做过什么约定,她不清楚,唯一知道的是,通过青竹的调查,牧元曾经拿自己的性命替她作保。
不然怎么会她数次参与进隐世衙的案子里,武安帝却从未发作过。
苏清墨的话说完后,青荷青蕊并未出声,苏清墨索性直接交代道:“今日开始,王府便是你们的家,对王爷不可有二心,记住没有?”
青荷青蕊神色一肃,低头应是。
“最近京城中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因着之前破获的案件中,黑衣人的身份始终没有线索,所以苏清墨对京中的动向总是留意着。
青蕊停下手里的动作,拧眉想了想,忽然道:“奴婢想起一件怪事来。这件事还是永安告诉奴婢的呢。”
苏清墨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于是青蕊接着道:“永安告诉奴婢说,最近京城郊外的一处破庙里,夜晚的时候,总能有人碰见不干净的东西。”
苏清墨眉心轻蹙,“孤魂野鬼?”
青蕊点了点头,“好些个在破庙里过夜的人都碰见过。”
“荒郊野外,总会发生怪事,并不稀奇。”
人烟稀少的地方,也是孤魂野鬼喜欢聚集的地方,苏清墨不以为意。
青蕊正要再次开口的时候,牧元从外面走进来,他先是走到苏清墨身边,伸手试了试她手上的温度。
照比以往冰冷了些,不像他,自从解了毒后,手掌变得温热起来。
苏清墨默默地松开手里的手炉,将手塞进牧元的掌中。
这幅场景时常发生,青荷青蕊早已习惯,两人冲牧元微微福身,安静地退出去。
“王爷怎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牧元看着苏清墨,“京郊出了点事情,需要我离京几日。”
苏清墨心念一动,“是有案子吗?”
牧元迟疑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苏清墨眼中含着期待,一眨一眨地看着他。
牧元知道她的意思,只是到底还是有些犹豫,“李大夫说过,你的身体,静养为益。”
苏清墨瞬间领悟,不是不想带上她,而是为了她好不能带上她。
思及此忙坐直身体,“我早就好全了,都已经静养两个月了,再这样下去我都要瘫在榻上了。”
牧元仔细确认她的脸色问道“从府里出发到京郊,需要好几个时辰,你的身体真的无碍?”
苏清墨急忙点头。
牧元松口道:“你去换身方便的衣裳罢,一个时辰后我们出发。”
闻言,苏清墨面上含着一丝雀跃,脚下飞快地往偏室里用来更衣的地方走去。
待她换好男装出现在牧元面前的时候,青竹也提着一个大包袱出现在墨香居。
不等苏清墨询问,青竹便开口道:“青荷已经将王妃的衣物收拾好交给奴婢,望王妃准许奴婢随侍。”
苏清墨同意了青竹的请求,然后看向牧元,“现在出发?”
牧元牵起她沁凉的手,“把你当做宝贝的那些器物带上。”
苏清墨眨了眨眼,意识到京郊发生的事情并不正常,当下也不耽误,取了装着紫金铃和符纸等器物的背包背在身上。
临出墨香居的时候,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眼牧元。
他知道她的想法,只牵着她笑道:“具体情况,车上我再与你细说。”
两人带着青竹走出王府,跟早已候在府门外的魏旭汇合。
牧元和苏清墨坐进马车,正色道:“哥哥与我说说京郊的案件罢。”
周围无人的时候,她更喜欢唤他哥哥。
牧元双手置于膝上,想起了稍早时候魏旭报上来的事情,“京郊有一座被废弃的破庙,四周并无人烟,所以赶路的人便将破庙当成了临时落脚的地方,今早有一男子报案,说和他同行的五位友人,在破庙夜宿一晚后便全部失踪了。”
苏清墨疑惑道:“你怀疑几人的失踪不正常?”
牧元没说是或者不是,他沉默了片刻,说道:“男子报案后,隐卫调查过,失踪的不止五人,在他们之前也有不少人报过案,只不过京中的衙门没有重视,案子上交给隐世衙之后,最终确认了失踪的人数,整整二十人。”
苏清墨的檀口因为吃惊而微微张开,“全部都是在破庙失踪的?”
“没错。”
苏清墨有些不解,“如果真的是在破庙失踪的,为何会留下一人报案,按理说,破庙位置偏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如果连着报案人一起失踪的话,不是更不容易被人察觉?”
这也是牧元想不通的一点。
牧元没再理会案件的疑点,他扯过一旁陷入沉思的苏清墨,让她躺下,脑袋枕在他的大腿上,又拎过一旁的大氅盖在苏清墨身上。
他牵起她的手捏了捏,轻声道:“睡一会儿罢,今晚怕是要在外面过夜了。”
苏清墨闻言乖巧地闭上眼睛,牧元身体倚靠在车壁上。马车换晃悠悠地继续前行,车轮在新雪上留下一串印记。
苏清墨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揉了揉眼睛,面上尤带着困意。
“醒了?饿不饿?”
苏清墨摇了摇头,待牧元收回手后起身欲打开车窗看看。
牧元急忙止住她的动作,“刚醒,不要开窗,免得受凉。”
苏清墨复又坐回去,“我们这是走到哪里?”
“已经走过一半的路程了,再往前面走一段路便是我们今夜露宿的地方。”
两人正说着话,马车外却传来永安带了些惊疑的声音,“王爷,情况好像有些不对。”
牧元淡声道:“怎么了?”
没听到永安的声音,反而是魏旭在车外答道:“王爷,我们好像遇到了鬼遮眼。”
牧元披好大氅走下马车,看了眼四周黑漆漆的树林,“仔细说说。”
魏旭闻言说道:“属下一直走在最前面,半个时辰前我们经过了这片树林,可是不到一会儿我们又走了回来,第二次经过这片树林的时候属下做过记号。”
魏旭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颗树上系着的布条,“现下是第三次经过。”
魏旭说的话车里的苏清墨听到了,她背好皮包,又披上大氅,最后抱着手炉从车上跳下。
苏清墨问道:“魏旭可还发现了其他异常?”
魏旭答道:“暗中跟在我们身后的隐卫也联系不上了。”
想了想,苏清墨从包中取出一串紫金铃,一端系于拇指,另一端系于小指,她举着紫金铃随走随停,紫金铃始终未曾响起。
收起紫金铃,她对牧元道:“王爷,这次我们骑马再走一遍试试罢。”
牧元牵过魏旭的马带着苏清墨坐于马上,魏旭坐在驾驶马车的永安身旁,青竹仍旧骑着马跟在马车后面,几人像之前一样按照路线又走了一遍。
当再一次看见那块布条的时候,苏清墨终于弄明白了为何紫金铃没有响的原因,她被牧元抱下马,从包中拿出一个外形类似火折子一般的物件,“这个是蛰火,是用蛰虫通过秘法制作而成。”
牧元隐约有印象,当初在护城河边用来烧毁符纸的就是这个蛰火。
苏清墨取下盛放蛰火的盖子,轻轻一吹,一股青幽色的火焰便燃了起来,她径自走向绑着布条的那颗树,解开树上的布条取下,置于蛰火之上,很快布条便燃烧起来,随着布条的燃烧殆尽,从树林深处竟传出一串孩童的笑声。
这笑声听在永安的耳朵里难免有毛骨悚然之感。
苏清墨熄灭蛰火,问魏旭道:“布条你是从哪得来的?”
“是属下从永安那要来的。”
答案和自己设想的不同,苏清墨又接着问道:“鬼遮眼之前你可有做过什么?”
魏旭挠了挠头,一脸困惑。
永安咽了下口水,小心地觑视了一眼苏清墨,结结巴巴道:“属下...属下之前去过小树林。”
苏清墨追问道:“你去小树林做了什么?”
永安脸憋得通红,半天吭哧不出一个字。
牧元脑内灵光一闪,瞬间想明白了永安去小树林做了什么,他淡淡地瞥了永安一眼。
永安仍旧红着脸杵在原地,魏旭上前问道:“你上小树林干什么去了?”
永安喉间喏嚅出两个字,“放...水...”
魏旭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你可真厉害,一泡尿搞出个鬼打墙。”
马车再次出发之前,魏旭将重新联系到隐卫的消息禀报了牧元,牧元没说什么,只吩咐永安驾车前进。
这次几人顺利地走了出来,可走出鬼遮眼后,站在破庙前的苏清墨傻眼了。
原以为还要多走些路程,没想到出了鬼遮眼的范围不远处就是那所破庙。
她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抬头看着庙门上悬挂着的破烂牌匾,直到牧元牵住她的手才回过神来。
苏清墨收回视线,盯着因为没有庙门遮挡而暴露在视线中的庙堂,庙堂内没有燃着蜡烛,黑黢黢地,依着月光能隐约看见庙堂正中央竖着一座巨大的雕像。
“可有什么不妥?”
苏清墨先是摇了摇头,接着又点了点头,她指着庙堂内迟疑道:“王爷,刚刚你有没有看到跑过去一个孝?”
牧元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未曾留意到。”
永安和魏旭的头皮有些发麻,他们虽然不怕,但是生理反应真的控制不住。
牧元注意到苏清墨因为寒冷而有些泛白的面色,把人揽进怀中,吩咐一旁的永安,“把里面收拾出来,今夜王妃和青竹睡在马车中,本王与你和魏旭两人睡在里面。”
永安得令从另一辆马车里取出蜡烛被褥等物,在魏旭和青竹的帮忙下迅速地将庙堂内整理好。
因为庙堂没有门户的遮掩,所以永安只得把被褥安置在雕像身后,用来抵挡夜晚刺骨的寒风。
收拾妥当之后,夜也已经深了,苏清墨在庙堂中的三人和青竹还有自己的身边设下符界后,这才回到马车内睡下。
刚睡下没多久,苏清墨便被一股窒息感憋醒,她的身体一动不能动,只得用力地睁开眼睛,睁开双眼的那一刻,一阵凉意从后背升起。
一个四五岁的男童满脸是血的蹲在苏清墨的身侧,一双青白的小手死死地掐在苏清墨的脖子上,越来越用力,越来越紧。
苏清墨感觉得到,她的脖子已经被男童的指甲刺破,鲜血正汩汩流出,她没办法出声,只得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眼前阴笑着的男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