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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乙门后山中。
贺澜渊身着一身衣襟绣着卷云纹的白衣,神色匆忙地避开了众人,御气来到了后山一处荒僻无人的山谷。
他身形酿跄不定,呼吸急促不稳,在一个杂草乱长的石堆前盘坐之后,他立刻调整内息,英俊清冷的面庞上是克制而痛苦的表情,额头和鬓角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衬得他更加苍白清冷。
他似乎在试图压抑着什么可怕的力量。
这股力量正是来自于风芷凌为救他的性命而渡给他的魔丹。
魔丹凶狠霸道、煞气极重,他不得不运转自身金丹真气与它抗衡。金丹沉稳如深泉,而魔丹跃动似流火,两股力量好似天然仇敌,一旦相见,便在他体内打了起来,搅动得他内息如巨浪般翻滚涌动。
终于,魔丹的凶狠煞气占据了上风,寻到了一个突破口,一道无形的煞气倏地从澜渊身上迸发而出。荒僻的山谷里传出他一声沉重的低吼,随即是一阵地动山摇,路过的飞鸟都簌簌地的垂直掉落,周边的鱼虫走兽瞬间变成直挺挺的尸体。
一口鲜血从她喉咙上涌,吐了出来,随即,他昏迷过去。
待他醒来,看了看周围的境况后,脸色暗了下来。
与魔丹交战的第一回合,他就这样惨败告终。
当初风师妹魔丹发作的时候,是不是也像他这样身不由已?她小小的身躯是怎么承受住这种霸道凶狠的力量的?
恍惚间他似乎又听到了红发红瞳的风师妹最后对他那句话:“魔丹给你,对不起……”
——她体内的魔丹终究还是没有被控制住。
“风师妹,你在哪儿?”
那日太乙被屠,风芷凌把魔丹渡给他之后,澜渊也昏迷过去。等他醒来,风芷凌已经消失无踪。
他闭上双眼,回想起曾经在师父面前立过的誓。
几个月前,澜渊跪在他师父身前,磕头求道:“师父,徒儿请求您,不要杀她!”
卜梦观主陈素机也在,息鹤庭此时已经受了重伤,在准备闭关前,他叫来了大弟子澜渊,跟他交代了两件重要的事:
第一,将掌门之位传给他;第二,杀了风芷凌。
澜渊勉强接受了掌门之位,第二件事却难以遵从师命——他不忍下手。
“如若陈观主预测的没错,风师妹会给仙界、给太乙门带来灭顶之灾,会再次挑起仙魔之间血腥纷争,但您不也说过,仙魔之间的纷争,也终将因她而停止吗?”澜渊转向息鹤庭身边的陈素机,诚恳地说道。
“师父,既然十二年前您能给她一次生的机会,那么现在为什么不能再给她一次机会呢?何况她父母是因我们而死……”
澜渊话说的急了,他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忙接着道:“风师妹在太乙门这么多年,对您的管教一向都很听从,不曾犯过什么大错。她心有善念,和她爹娘完全不同……”
“杀了她一人,魔界还在,可是她若活着,或许真的可以为三界带来新局面。”澜渊不停地劝说着他师父。
“澜渊,你今日话有点多了。”息鹤庭话中带着有轻微的责备之意。
“师父,请恕徒儿违抗师命之罪。”澜渊慢慢地磕头在地,心中的情绪从隐约变得清明,他一字一顿,脱口说道:“徒儿向您起誓,徒儿愿意用余生性命,去护风师妹一世正途。但若她敢背弃正道,我就算以命相抵,也定会亲自取她的性命!”
陈素机心中一震,她看了一眼息鹤庭,只见息鹤庭的眼里也闪过一丝不可觉察的神色,但很快恢复如常。
他轻声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下去吧。”
澜渊再次磕头,起身看了一眼他师父,慢慢退出了内室。
息鹤庭望着门口叹道:“罢了。一切随它吧。”
陈素机道:“其实你并没有真的打算杀了她,对吗。”
现下。太乙门中。
澜渊立在九天殿中央的首座前,腰间佩着一把云龙纹长剑,身姿挺拔,面容沉静。
站在他面前的,是四位同样配仙剑的太乙弟子,清一色白色云纹衣襟长衫,只是每人腰带颜色纹样略有不同。
太乙门之战前,息鹤庭曾经派出十大亲传弟子中的四位,带着四百位太乙弟子,赴往各个仙们,帮忙对付魔界三教的进攻。这四位亲传弟子分别是二弟子赵澜台、四弟子卫澜真、六弟子俞澜久、七弟子叶澜秋。
太乙门之战中,息掌门仙逝,留守太乙门的八百余名弟子全数被杀,除了贺澜渊。
太乙门之战后,澜渊放出召回信号,四位师弟带着幸存的三百多弟子速速赶回了太乙山。
门派被屠,灵修台血流成河,幸存弟子见到此情此景,悲恸不已。
澜渊尊师命接任掌门,主持门派事宜,经过一番清理整顿、追思哀悼,让死者都魂归九重天,门派终于得以宁息之后,他便把太乙山被屠的经过告诉了四位师弟——当然,除了风芷凌失控杀人的部分。
他只说,凌霄手持扼魂锏,带着数千魔众攻入太乙山,师父和他因早有重伤在身,先后被扼魂锏所杀。风师妹用魔丹救活了他,便莫名失踪。至于灵修台上魔界和太乙弟子为何死状诡异,澜渊称大概都是凌霄杀人成魔,发狂所为。
听闻此言,众人都深感疑惑。
澜久先开口问道:“掌门师兄,风师妹体内,为何会有魔丹?”
澜渊叹道:“有件事情,师父与我一直以来都瞒着大家。其实风师妹她,是……魔界中人。”
此事,只有他和他师父、卜梦观观主陈素机知道,本是希望风芷凌一辈子在太乙山隐姓埋名,像平常人一样过一生。
事到如今,他也无须再隐瞒了。
澜久瞪圆了眼睛,惊道:“这怎么可能!风师妹是我们看着长大的,除了噬魂族动乱那次她下过山,平时根本就不可能接触到魔界……”说到这里,澜久明白了什么,闭上了嘴。
澜台小心问道:“掌门师兄是说,风师妹的亲生父母,是魔界中人?”
澜渊点头默认。
“风师妹的父母,不是山下普通的农户人家吗?”澜秋问道。
“风师妹的亲身父母,是当年的,魔界二尊。”澜渊说道。
四人表情同时凝住。
仙门修炼金丹,魔界之人修练魔丹。一般魔丹的力量,不可能那么强大。风芷凌自己不可能修炼魔界法术,也就是说,她的魔丹十有八九是从小被父母度入她体内的,而拥有能救人性命的魔丹,那她的父母,必定是魔界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这一点大家都猜到了,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是……魔界二尊。
“十二年前,魔界二尊的女儿还是个五岁小女孩,她不懂人事,也没有任何修为,当时我便求师父,将她从魔界悄悄带回了太乙山抚养。师父封存了她的记忆,替她改名风芷凌,希望她能够斩断和自己生身父母的关系,在太乙山安稳度过一生。”
澜渊他轻叹一口气,继续说道:“可是,后来才发现,风师妹体内有一股奇怪的力量。这力量随着风师妹长大,也变得越来越强大。师父才明白,原来风师妹体内天生就有一颗魔丹。师父为了防止风师妹的身份被发现,便将她的魔丹压制住了。直到魔界攻入太乙山那天,风师妹才冲破师父的压制,用魔丹救了我的性命。”
“幸好风师妹有魔丹,救了掌门师兄。”澜久道,“不然,我们太乙门真就没有主心骨了。”
澜渊摇摇头,脸色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如果师弟们知道了那日太乙门被屠的全部实情,又会如何看待风师妹?
“风师妹她没了魔丹,会不会有事?”澜久问道。
“当时我看到她的头发和眼睛好像变成了红色,但是……生死不知。”澜渊收敛心神,继续说道:“我已经派人去寻找风师妹的下落了。这一次,魔界凌霄盗取扼魂锏,突然向太乙山发难,定是早有筹谋。他不知从哪里得到掌门和我都受了重伤的消息,故意派人去攻打各大仙门,让我们派人相助,等我们门派空虚时,再趁机亲自带人攻上太乙山……”
一向话不多的四弟子澜真说道:“好一招声东击西。”
“万幸你们四个带着三百多弟子逃过一劫。否则今日的太乙门恐怕已无人了。”澜渊叹道。
澜台道:“师父受伤闭关的消息,我们并没有向外人透露过,凌霄是如何得知的?难道,我们太乙门,竟有奸细不成?”
澜渊摇头道:“也未必就是我们门内的弟子。师父受伤期间,也曾有几位仙门掌门拜访,虽然当时我们推说师父闭关不能见客,但也难免被有心人揣测。”
“若是真有奸细,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落入凌霄手里,如今的仙门,岂不是岌岌可危?”澜久焦虑的说道。
“当年仙门派人潜伏在练明煊身边,如今,魔界也派奸细来仙门。这凌霄,真是一个有仇必报的狠角色。”澜台道。
“现在的凌霄,单论法力,就算我不受伤,也未必能轻松胜他。”澜渊道,“这个人颇有当年尊后凌珑的阴狠手段。这些年来魔界行事低调,没有想到他们暗藏锋芒,已经发展的如此强大。这么悄无声息的重组魔界三教,秣马厉兵,等的大概就是有朝一日向仙门反扑,报十二年前之仇。”
澜久气鼓鼓地咬牙说道:“若不是扼魂锏被他们偷走,他们绝不敢这样放肆。”
“扼魂双锏,一锏散修为,双锏必取命”——传说,扼魂锏有一双,是仙界四大法宝之一,一旦被扼魂锏一锏击中,必散尽修为,身受重伤;若双锏齐下,必死无疑。
不过,扼魂锏原本是由仙门中人铸成,据说原本伤不了仙门中人。可不止怎地,到了凌霄手中,却成了一把可怕的戮仙利器。
澜台也忧虑道:“如今封仙卷和神乌鼎也被他们抢回去了,恐怕魔界从此以后,会更加肆无忌惮了。”
封仙卷和神乌鼎本是魔界的两件圣器,自十二年前仙魔大战之后,一直被封印在太乙山。
“凌霄还未必能启用封仙卷和神乌鼎的所有能量。”澜渊说道,“如今门派横糟此难,需要大家携力重振,我会留在门中一段时日,处理好一应事务。等到门派安定,我打算下山一段时日。”
“掌门师兄是要亲自去找风师妹吗?我也要去。”澜久问道。
“找风师妹是其一。”澜渊道,“另有两个原因,一则,这魔丹煞气极重,与我体内金丹似乎极为不容,现下以我之力,已经难以压制魔丹的力量。昨日魔丹失控发作时,方圆五里,生灵暴毙,景象骇人。我不想下一次魔丹发作时,殃及诸位师弟性命。再则,自从扼魂锏被盗,噬魂族不知所踪,我也想再去噬魂山看看有没有其他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