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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雨知时节,裆春奶发生。
半夜里,一场满是白色泡沫的奇异春雨降了下来,把整个新阳市和大新山的南坡浇了个透。
胡周清晨醒来的时候,屋里屋外都已湿了一片。
收拾床铺花了不少功夫,修剪胡子鼻毛以及梳理乱糟糟的头发更是费心。精心打理了一下脸面,从仅有的三件白衬衣中挑了一件最不旧的,也不管还没晾干,就披挂起来出门了。
路上遇见一长队消防车由北向南疾驰而过,不少消防员还穿着亮闪闪的隔热服,上面沾着不少树叶,似乎从大新山里来。
街边店铺的电视机里播放着关于昨晚大新山火警的新闻,手机上也收到了本地新闻推送,印证了电视中的报道,但禁止评论。
班级群里则传播着更多传闻,说是昨晚的火灾并非山火,而是大周集团的数据中心起火,目前尚有两名工作人员下落不明。数据中心是新阳市的经济支柱,任何负面新闻都将给市政厅的政绩和经济带来重大打击。因此,市政厅选择了低调处理。
一般来说,小道消息不足为信,但从消防车的数量和昨晚从天而降的泡沫看,昨晚的火情绝不仅仅是火警这么简单。
那种动辄数以几十亿元计的大项目是大人物们需要考虑的事,对胡周这样的小人物来说,和漂亮女生会面是顶重要的事,就算大新山上的数据中心炸上天,也不会让他有所分心。
校园里,20万富豪胡周的谣言已澄清,但还余音缭绕,毕竟能拿到两万红包依然很令人羡慕。揣测胡周是低调纨绔的大有人在。
专心致志地等到午后,在走廊尽头的拐角,胡周认真地站在了姚艳的面前,对方的神情也同样郑重,这令他很高兴。
好久没这样单独说话了,聊些什么好呢?
“谢谢你答应陪我去。”女孩低着头羞答答地说。
“哪里哪里,应该是我谢谢你邀请我。不然我都不知道有这个聚会。都有些谁?”
女孩羞答答地报了几个名字,都是本班或其他班的“那些人”。毕竟这是所二流学校,“那些人”的数量并不多。粗粗算来,似乎整个高三年级的“那些人”都打算去。
如果不是手里有两万红包,胡周会参加他们的活动吗?扪心自问,不,绝不,想都不会去想。
“哦,都是些很高大上的人。玩起来应该很开心吧?”胡周酸酸地说道。
“其实,也不见得多开心。”女孩低着头,似乎有心事。
时钟指针飞转,时间很快来到了放学之后。
胡周已经和姚艳走了很长一段路,聊了很久很久,两人都有意放慢了脚步,还小小地绕了一圈。初见的香味就这样被寻回。
女孩吞吞吐吐的话语中,隐约透出经济状况的贫富差异,心态的傲慢与自卑,视野的宽广与闭塞,歧视与偏见,功利的父母,凡此种种的撕扯,给胡周一种感觉——这两年多来,姚艳过得并不开心。
至于她为什么忽然想起请胡周作陪,依然是一个谜。
女人心,海底针,胡周觉得凭自己这点能耐,不要说聊半天,就是聊上半个月、半年大概也不可能弄明白姚艳在想什么。大致猜想一下,应该是平民家的女孩在富人圈子饱尝冷遇之后回头是岸的故事吧?很好,欢迎回来。
终于要分别了,姚艳对一整天的对话做了个总结:“总之,我觉得我是被家里逼婚了。可他不是真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我无法接受。我需要支持。”
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热切眼神,胡周想到了纳兰家那位要退婚的姑娘。现在的女孩子啊,敢爱敢恨,有行动力——我喜欢!
在回家推开家门之前,胡周一直琢磨是不是该赶紧把自己的奇遇向父母好好报告一下。
或许父亲因此不必再去工地辛苦劳作,或许母亲的怨念会因此缓解。
但是,一推开门就遭到了母亲的集火攻击:“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饭菜都要凉了!你们都是老爷,我就是你们的佣人!”
于是胡周选择沉默。毕竟艾维利提亚的钱来路不明,经不起母亲这种风格的逼问。
还是集中精力过了高考这一关再说吧!眼下最重要的是摸到补课的门道。那么,出席“那些人”的周末聚会事关学业,是需要予以重视的。
更何况,此事还事关复燃的某种旧感情,就更不容失误了。
距离周末还有四天时间可供准备。“那些人”聚会玩什么,怎么玩,这些问题需要搞清楚,但是又很难搞清楚。
家境差距形成的沟壑,实在是很难逾越的。
但至少有一件事可以马上行动起来,那就是改善一下衣着,完善一下外在形象。
现在手里的三件旧衬衫没一件顶用,连肯德鸭服务生的制服都比不过。
两条牛仔裤也都不能穿,破洞太过明显,哪怕从里侧衬了补丁也难以掩饰,稍稍凑近一看就会发现。
两双地摊球鞋就更不能指望了,那么脏,那么旧,别人不用眼睛看,远远就能闻到咸鱼般的气味。
“明天放学之后去一趟中央商场。”胡周思忖着,“钱应该是够用的。但是,买些什么好呢?”
躺在床上想了好一会儿,他意识到自己在这方面完全没有任何知识储备——简单地说,就是穷惯了。于是决定第二天去班上问问同学。
……
……
胡思思成天玩廉价化妆品,品位太差。
郑斯文是个书呆子,肯定不懂。
这两个人可以直接略过。
方鲁直热衷于运动,对运动品牌应该有所了解,可以一问。
吴钱银虽然抠门,但买东西货比三家是个好习惯,应该比较了解行情。
所以,第二天,胡周找了这两位,认真地提问:“周末我要跟大表哥出去参加个聚会,美女不少,该如何装扮。”
方鲁直举起粗壮的胳膊抖了抖肱二头肌:“衣服不重要,关键靠身材。瞧瞧这肌肉!”
胡周摸了摸自己胸前无一不可触及的肋骨,低头退下。
吴钱银则说:“在你承担得起的范围中,买最贵的。”
“那我还有其他花销呢!总不能全投在服装鞋帽上。”
“那就降低你这方面的预算呗!”
“降多少?”
吴钱银叫道:“我哪知道?总之你要合理分配,最佳组合。”
一天下来,一无所获。一群酗伴里,竟然找不出一个对着装有点研究的人,胡周几乎都要开始反思自己的择友观了。
放学时,姚艳慢悠悠地在前面走着,显然是在等他。
他努力把皱巴巴的衬衫拉直,但是顾得了前面顾不了后面。
他安慰自己说:也许她并不在乎我穿什么。
结果等他赶上前去,姚艳开口第一句就是“你不会打算穿这身去聚会吧?”
他顿时头皮麻得发痒,一边挠一边故作幽默地说:“生来臭皮囊,不管用什么裹都是一样的。”
姚艳并没有笑。
这一天,两人之间的话没有前一天多,走过的路没有前一天长。
胡周感受到了压力,回家都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
破天荒地,他给自己的表哥发了一条消息,诚心请教出席重要聚会的衣着问题。
表哥大他八岁,中专毕业工作早,打了两年工,做了六年生意,换言之,已经当了六年老板。母亲娘家的家族里,就属他收入最高。他因此在家里不怎么正眼瞧人,偶尔说出几句话,也都言必称“牛云说过”、“区块链”、“A轮B轮”等等,然后跟一句“说了你们也不懂”,隐隐有优越之感。
要是向他请教问题,在得到答案之前,先得经受一通冷嘲热讽,简直是给自己添堵。
换在平时,胡周是能躲多远躲多远。但这回,他是走投无路了。
对于表弟的诚心请教,表哥的表现很难说是好还是不好——从好的方面看,这次他并没有说出任何伤人的话;从不好的方面看,他什么都没说。
事实上,他根本没有回消息。
临睡前,几乎在迷茫中绝望的胡周甚至把自己的问题发给了艾维利提亚这位脑回路大有问题的仁兄。
然而,同样没有回音。
这一夜,胡周在床上辗转反侧。
她回来了,他还没有准备好。他有点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