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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昱宸看着鳞次栉比的商铺,微笑道:“看来,碧水城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元气了。”
“碧水城里多商户,多是家大业大,算来也损失不了多少。”柳清持淡淡说道。
沈昱宸却不想再操心这些了,好不容易得个喘气的机会,双目四下一扫,看到街边有个馄饨摊子,白腾腾地冒着热气,极为诱人。
“走,带你吃好吃的。”他眼角一弯,已经拉着柳清持进去了,天寒地冻,喝口热汤也暖和。叫了两碗馄饨,便当街坐下了。
“闻起来挺香,味道应该不错。”沈昱宸将她的手握在手心,给她取暖。
柳清持忍不住小声打趣道:“你这金口一开,膳房的人怕是要羞愧死,还没谁得过你一句好。”
“这可不怪我,家里哪有这般自在?”膳房的人怎么想,他是豪不在意的,将柳清持的手放至唇边,呵了口气,“再者,我说好不过空得个名头,若是你说好那定然是要赏的。”
柳清持抽回手,“跟我有什么关系。”馄饨已经上来了,清汤里撒着绿葱花,引人食指大动。
“自然是有的,夫人的喜好比我的重要多了,”沈昱宸声调上扬,极尽温柔,眼睁睁地看着她红了耳根。
柳清持低头喝汤,沈昱宸也便不再逗她,虽说此刻没人看着,可自小养成的食不言的规矩,还是一时半会儿抹不去的。
恰在此时,一阵锣鼓喧天由远及近,鞭炮响彻,伴着新郎高头大马,花轿盈盈,一路红妆都是喜气洋洋,惹人羡慕。
沈昱宸望着那一片喜色的红,心潮澎湃,又一次握住身侧佳人的手,目光灼灼:“清持,你何时嫁我?”
柳清持闻言身体一僵,默默抽回手,低头自顾自地喝汤。
“清持,”沈昱宸又问了一遍,“我们何时成亲?”她这般明显逃避的样子,让他心里有些不安。
柳清持忽然道:“正值国丧,何必谈论这个。”此时谈婚论嫁,未免不合时宜。
“我们成婚光准备就要一年,此时正好。”沈昱宸紧追不舍,他想听她说一个答案。
柳清持冷静片刻,方道:“可以暂时不谈这个吗?”
“好。”沈昱宸心中热潮冷却,依旧不死心,“我们回都城再谈。”
回都城,便要着手姑姑的葬礼,再是年关,这一忙起来,须得明年开春才能喘口气,时间够长,也够她考虑清楚。总之,他不可能放她离开了,失而复得的滋味太美好,可若是得而复失,那他的下半生就太痛苦了。
汤冷了,心也凉了。
临走之际,沈昱宸才猛然发现他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你有钱付账?”柳清持抬头问道。
“没有,不如我给他们刷碗抵债?”沈昱宸提议,随即又被他自己否决,“那太傅怕是要被气死。”
“巧了,我也没有。”柳清持一手托腮,事不关己道,“可是你说要带我吃东西的。”我不负责想办法。
“我试试,若不成,只能让南羽回去拿了。”沈昱宸起身,也是颇为新鲜,他鲜少独自出门,一般都有人跟着。也不知他跟那对老夫妇说了些什么,两位老人家乐呵呵地拉着他说了好些话,片刻之后,竟真的成了。
“你说了什么?”柳清持甚为好奇,才走出一段路,便忍不住问了。
沈昱宸轻声道:“也没什么,就是我把夫人惹生气了,正好买碗馄饨哄哄,等会差人把钱送过去,两位老人家看我疼惜夫人,就放我走了,还劝我凡事多让着你,别老惹你生气。”
“我没有生气。”柳清持辩解,只是还没想好。
沈昱宸淡淡一笑:“我知道,不着急,是我没考虑周全,一时心动便说了出来,你慢慢想就是。”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的声音极浅,一丝掩不住的失望顺着话尾飘进了她的耳朵,惹得心中愈乱。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沈昱宸已经发现了异样,空气中一股浓烈的烧焦味儿,“怎么回事,这是哪里起火了?”朝着浓烟的方向望去,那是茗雅轩的方向!
柳清持解释道:“是茗雅轩,先前疫情严重,茗雅轩收留了许多病人,好些人没熬过来,尸体无人认领。一屋子亡魂,茗雅轩也开不下去了,一把火烧了倒也干净。”
当年慕家献财,就只留下了慕公子所建的这座茗雅轩,权当作个念想,不料如今竟也是为国捐躯了。
沈昱宸记得她是极为敬重慕公子的,于是便提议道:“我命人在原址重建,一模一样的可好?”
“不用了,”柳清持摇头,“不会有一模一样的,舅舅建的只有一座。”独一无二。
“好。”沈昱宸明白她的心思,自然听她的。转而又考虑起另外一件事情,“顶多再过两三日就要启程回宫了,真的不让我见见你父母?”虽说不受岳父大人待见,可要娶人家女儿,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
“他们走了,碧水城乌烟瘴气的,我父亲不愿多待,平叛的第二日就已经离开了。”柳清持看他一脸难言的异色,不由笑道,“你就这么想让我爹气你一顿?”
“他是你父亲。”沈昱宸一声叹息,“我总不能一直不见他。”
“死心吧,我爹不会见你。”柳清持尤为笃定。
“为何如此肯定?”沈昱宸不解。
柳清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指望他对你行君臣之礼?”
沈昱宸愣了一下,一时哭笑不得,“这个自然是免的,合该是我拜见长辈。”万万没想到,竟是这个缘由。
“见你总有需要行礼的时候,所以你死心吧,除非你不做皇帝。”柳清持一语打消他的念头。
沈昱宸识趣闭嘴,这话他没法接。冬日寒风瑟瑟,柳清持又畏寒,两人漫无目的地绕了一圈便回了蘅园。至晚,宋浩陵一脸凝重地来见沈昱宸。
“出了何事。”沈昱宸率先问道,连日来放松的神经在这一瞬间绷紧,若非要事,宋浩陵不会轻易打扰。
“唐老将军传信,有人拦了长宁公主灵柩。”宋浩陵心中暗叹,“将大公子打成重伤,如今昏迷不醒,情况不妙。”
“是谁有这般手段?”沈昱宸压着怒意,“唐老将军一众将士,竟还护不住两个人?”
“公子放心,公主灵柩无损。”宋浩陵神色黯然了许多,“来人着一身孝衣,是个年轻姑娘,大公子毫不反抗,任人宰割,才会伤重至此。”
“是鸾儿。”沈昱宸神色一紧,姑姑被刺杀而亡人尽皆知,鸾儿定然得了消息,她这是寻仇!
“嗯。”宋浩陵点头,心头五味杂陈。鸾儿啊,若非恨入骨血,她又怎会对兄长下此毒手?
沈昱宸追问:“鸾儿现在何处?”她最后一次见姑姑,母女俩大吵了了一架,现在指不定伤心成什么样子了。
“不知道,伤了人便走了。”宋浩陵摇头,她到底还是没忍下杀手,留了一口气。
沈昱宸即刻吩咐:“明日启程回都城,派人救治云岫。”纵然有罪,也没有死在路上的道理。
“是。”宋浩陵转身离开,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命人快马加鞭送太医去了。真被鸾儿打死也便罢了,还留了一口气,那是无论如何都要保的了。
次日天方破晓,车马皆已收拾整齐。沈昱宸一直以来都不曾露面,回程依旧是以钦差的名义,乘着天色尚早,披着雾色,踏着寒霜出了城,一路快马加鞭向都城而去。
唐老将军护送公主的灵柩回都城,路途遥远,自然要快,一路轻装简行,也没带多少人马。这才走了一半,官道上突然出现个穿孝衣姑娘,对着灵柩磕了三个响头,原以为只是普通祭拜,毕竟公主万民敬仰,也就没拦着。却不料她竟是冲着沈云岫来的。
“我要见沈云岫。”她语气平淡,一身冷意比这霜风还要凛上三分。
沈云岫认得她的声音,早就猜到鸾儿会来找他,果不其然,那么烈的性子,怎么能无动于衷。掀帘子,主动下马车与她相见。
“鸾儿。”一声轻唤,如鲠在喉。
风栖鸾只手伸出,缓慢张开五指,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只徐鸾,细长的金链子从指缝溜下,摇摆不定。她嘴角微微浮动,似哭似笑,“云岫哥哥,你送我的礼物要还给你了。”
沈云岫眼眶发热,一步步走到她身前,“你动手吧。所有人不得上前,不得为难。”后面那句是对唐老将军说的。
风栖鸾松手,红鸾落在地上,一下子碎成两块。沈云岫兀自不动,任凭她那威力巨大的一掌打在自己胸口,五脏六腑都疼得扭曲成一团,口鼻鲜血不断。
唐老将军立刻上前接住沈云岫,如此狠辣,竟出手就是杀招!
“不……许……动她。”沈云岫牢牢抓住唐老将军的手臂,勉强说完最后一句话。
唐老将军大怒,狠狠道:“陛下让老臣送公子回都城,这是老臣的职责,公子死在半路,算个什么事?只要不死在我手上,回都城之后,死活与我何干!在这之前,这口气,吊也得给我吊着!”转而冷冷望向风栖鸾,“至于你,伤了陛下要看护的人,自然随我等一起回都城听候发落。”
立刻有上百精兵,将风栖鸾团团围住,风栖鸾懒得理会,直接杀出,抬头正好看到一架巨鸢飞过,坠了条长长的白绫下来,一把拽住,乘风而去。巨鸢上乘着一青衣男子,说好不来的,他还是来了。
唐老将军心沉似铁,武功诡异,出手狠辣。偏偏沈云岫还一切都由着她,不还手便罢了,还不许别人动手,把自己弄成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可真会折腾!
那姑娘对公主极其敬重,看起来与沈云岫也是旧识,估计又是皇家秘辛。老头子打了一辈子仗,看惯了生死,却不能看着人白白送死。当即沉声道:“立刻去找大夫!”
又喂沈云岫吃下了一颗御赐的丹药,沈云岫伤的极重,怕是震伤了心脉,这口气不存着,神仙也难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