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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极为安静,待一切都沉静下来,她才又缓缓睁眼,眼底一派清明。穿衣洗漱过后,步下楼去,已有宫人备好了清粥小菜。食之无味,柳清持吃了两口,便坐在窗前看雪,看了一会儿,又倍觉无趣。
恰在此时,元福公公过来送过年的新衣,一共三套,都是她常穿浅绿色。
柳清持淡笑道:“多谢公公,只是我今年不去宫宴。”
“这是为何?前年不是都去了?”元福公公疑惑。
“不想去,公公不必为难,我跟他说便是。”柳清持将人打发走,静静地想,宫宴,可不是又吵又累么?
嘉宁殿中,沈昱宸听了元福公公的回话,重复了一遍,“不想去?”
“姑娘是这么说的。”元福公公中规中矩道,别人的想法或许还能揣摩一二,柳姑娘的想法还是莫要去猜测,毕竟是留给帝君猜的。
“难道是生气了?”沈昱宸自言自语道,不应该啊,清持最是希望他勤于政事。
宋浩陵轻咳一声,“生气倒不至于,毕竟柳姑娘识大体。”
“嗯?”沈昱宸意外地望着他,宋浩陵从不在他私事上多言,今日倒有些反常。
宋浩陵笑道,“臣想知道,年后有多长时间给礼部准备天子大婚,帝君可否先透个底?我好心里有数。”
“我心里都没底,又怎么给你底?”沈昱宸不禁苦笑,清持每次一提到成亲都是明显的回避,虽他口中说着不在意,心里又岂会真的不在意?
“这是何故?”宋浩陵诧异,夜夜宿在罗浮园,按理早该成婚才是,先前外患未除,便也一直没拿到明面上来说,而今海晏河清,帝君昨日又长一岁,正是成婚的时候。
“大概是,她不喜欢靖宫。”沈昱宸目色黯然,清持先前四处游历,又岂会甘愿长住于宫室?他想要留住,却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她肯为他留下。
宋浩陵默然,以柳清持的性子,只怕是真的不喜欢宫室。好一会儿,他才试探问道:“若真是如此,帝君可会强留?”一国之君,强留个人,再简单不过。
“就不能想我点好?”沈昱宸皱着眉头朝他看去,很是不满。
宋浩陵哑然失笑:“臣知错。”
沈昱宸揉揉眉心,从心底升起一股无力感,只盼着永不要有那一日。
“下午父亲和几位大人会过来,不早了,帝君先用午膳吧!”宋浩陵善意提醒。
“太傅要来,可知是为何?”沈昱宸立刻警惕起来,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最近好像并没有什么错处。
宋浩陵摇头,“不知,父亲没有说,不过应当不是什么坏事,没生气。”
沈昱宸放了心,自去用膳。
下午太傅与几位元老如约而至,倒确实不是来教导他的,却与沈云岫有关。祈王明目张胆的包庇,实在难以服众。
沈昱宸斟酌道:“云岫犯下大错,理应严惩,只是目前仍在救治,此事压后再议,定不维护就是。”
几位老臣相互看了一眼,还是宋太傅再次告诫:“陛下先前都做的很好,莫为一人,失了民心。”
“太傅放心,定不会徇私。”沈昱宸再三保证,好不容易才送走了这几位元老。暗道,原本也没想过轻饶。
宋浩陵观察他的神色,问道:“帝君可是有了主张?”
沈昱宸反问:“你认为该如何?”
宋浩陵道:“臣不敢。”往大了说是国事,往小了说是皇室一族的家事。
“尽管说就是。”沈昱宸看着他道。
好一会儿宋浩陵才道:“禁足祈王府,亦或是流放,一生不赦。”不论是禁足一世,还是流放贫瘠之地,不管哪一种都不是什么好结果。
沈昱宸亦不作声,再差也就这样了。
一直到掌灯时分,沈昱宸才踏着积雪,披着一身寒气回了罗浮园。柳清持靠在软榻上,若有所思,融融烛光洒遍她周身,无端让人从心底泛起暖意。
沈昱宸在她身边坐下,笑道:“若是闷了便出去走走,整日不出园子也无聊。”
柳清持想也不想道:“那我去丰都。”
“这就丢下我了?”沈昱宸没答应,“不出都城,哪儿都行。”
“嗯。”柳清持只应了一声,兴致缺缺。
沈昱宸俯身靠近,“不高兴?”
“没有。”柳清持摇头,忽然想起来道,“宫宴我不去,累。”
“不想去便不去,我不勉强你。但可真得是为了躲懒不去?可不能是为了别的什么莫须有的原因。”沈昱宸想起上回宫宴,的确是闹得有些不愉快。
柳清持将他推远,深以为然:“嗯,懒得应付你的后妃。”
沈昱宸将她揽在怀里,惩罚性的捏了捏脸,“尽冤枉我,哪来的后妃?”
“你想听的不就是这个?”柳清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莫须有的原因?
“好好好,我胡乱猜测,我不对,不想去就不去,哪舍得让你受累。”沈昱宸很上道,笑着认错,挂念了一天,总算放下心来。
“明日送阮和回祈王府吧。”好好一个姑娘,都没半点生气了。
“怎么,她愿意回去了?”沈昱宸颇为意外,之前怎么都劝不动。
“哪有人看着心上人生死一线不担心的?”柳清持缓缓道,“先前想是大公子以为自己活不成了,才自以为是赶她走。现已无后顾之忧,自然该把人送回去。”
“那你担心过我吗?”沈昱宸突然道,“不在我身边的时候。”
他突然这么认真,倒让她一怔,本能道:“没有,你长住宫中,我担心什么。”
“应该要的,”沈昱宸深有感触,“从前便罢了,去年也没有?我食不知味,寝不安眠,还得忍住不去找你,都快要把我逼疯了。”夜夜都在想她亲口答应会回来,却为何了无音讯!
柳清持心中长叹,闭上眼,主动吻上他的双唇,明知他几次三番提旧事,就是故意让她愧疚。明知是计谋,却甘愿沉沦,大概也是疯了。
沈昱宸越发抱紧了她,人皆有贪念,越得到越不舍。她一提回丰都,他便极为不安,说到底用计留人还是利用了两人之间那份情,可既尝过了情爱的甜头,又怎么可能再忍受得了孤身一人?许久过后,直至柳清持呼吸急促,才堪堪将人放开。
柳清持面色潮红,只手抚上他的脸,似问非问:“都说我冷心冷情,怎么就这么容易被你操控?”
“大概是我们认识的早。”沈昱宸煞有其事地回答,仔细一想,倒真是早,他十二岁认识她,从此心里眼里就再没装下过别人。
“兄长与傅师兄都在你之前。”柳清持仔细回想,“我幼年每年都会去见兄长,可比见你那三天高兴多了。”
“一个是兄长,一个是师兄,偏生叫我连名带姓,哪有这样的,岂非是本末倒置,亲疏不分?”沈昱宸心里泛酸,她少有唤他的时候,便是有也是极为疏离的帝君,亦或是她生气时直接就连名带姓叫他沈昱宸。
“你的名讳岂可随意称呼?若是被人听见了……”
“现在又没别人,再者,何须叫我名字?”沈昱宸眸光清亮,眼里映出她的容颜,哑声道,“没人的时候,难道不该唤我夫君?”
柳清持一把推开他,脸上一红,这……她是决计叫不出口的。
沈昱宸忍不住笑出声,重新把人揽在怀里,横抱回了内室,金兽炉中轻烟袅袅,纱帐绣帘似水流光,一室暖意生春。沈昱宸铁了心要让她服软,折腾了大半夜,终还是让人含着泪唤了一句他想听的。
次日,近午时分,元福公公派了人来接阮和。她双手攥着衣袖,眉尖紧蹙,心中天人交战,痛苦万分。正如柳清持所言,哪里会不担心?只是对先前沈云岫赶她走一事耿耿于怀罢了。
柳清持看了许久,暗叹这姑娘死心眼,于是道:“阮和,当初沈云岫送你进来,今日我便逐你出罗浮园,立刻遣送回祈王府。”
阮和张口欲言,双唇颤抖着,却什么也没能说出,垂首敛目,出了罗浮园,任人将她送回了祈王府。
听说宫里送了人来,沈怀稷前去接见,虽说多年不曾见过,可他还是能认出来:“你是阮和。”
“世子。”阮和按规矩行礼。
“走吧,我带你去见大哥。”沈怀稷在前引路,先前派了人去碧水城照顾沈云岫,他要娶阮和的事早就传回了祈王府。
阮和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边,进了倾澜微雨,看到沈云岫双眼紧闭地躺在床上,才发觉眼睛有些湿润,之前设想过的种种结果通通都抛在脑后,只愿他平安。
卢掌柜将她拉过一边,小声道,“孩子,先别哭,大夫正救人呢。”
琅玕滴了几滴特制的药水在沈云岫的胸口,不一会儿,血线虫就悄悄地从血肉中钻了出来,比之先前长了许多,一一被琅玕收入竹筒。
沈怀稷和阮和看见此等情形,都只觉背后发麻,不忍再看,只是心里阵阵抽疼,怎么就如此的多灾多难。
收起最后一条血线虫,琅玕用力按了按沈云岫的胸口,只见他双目紧闭,眉头却不自觉皱起,似是受到了极大的痛苦。
琅玕立即收手,起身至桌案边,提笔写道:把殷虫交给我,五日后医治。
“好好好,这就去取。”卢掌柜立马拖着大御师去太医院取蛊虫。
“你真信他啊?”大御师心里有些没底,殷虫凶险,谁都不知有何种后果。
卢掌柜道:“不信又能怎样?目前只能靠他,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看他造化吧。”
大御师重重一叹,也只有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