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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沈昱宸在寝宫屏退众人,将祈王召进宫来,说了自己的打算。
祈王气极反笑:“这柳家的丫头莫不是替他爹来寻仇的吧!”
沈昱宸解释:“王叔,是我自己做的决定。”
祈王怒骂:“混账,一国之君,岂有说退就退的道理,你若执意置天下于不顾,本王打死你,也算对得起沈氏先祖了!”
沈昱宸顶着祈王震怒据理力争:“可这天下是你们强加给我的,是我出生就注定要背负的,我日日夜夜拼尽全力在做好。可往后,我有更想背负的东西,想要守护的人。”
祈王冷笑道:“你想要的无非就是一个柳清持,你若觉得实在是委屈了她,永不纳妃行不行,三千宠爱在一身行不行,何必非得撂挑子跟着她走,她留下岂非两全其美!”
“她不肯留,我也不愿勉强她。”沈昱宸摇头,很是坚持。
“是,你不勉强她,你勉强本王!”祈王随手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你是本王一手教出来的,心里琢磨什么,本王一清二楚,你想甩给本王,门都没有!”说着向门外候着的元福公公吩咐道,“把柳清持叫过来,本王有话同她说!”元福公公赶忙去了。
“王叔,是你先甩给我的。”沈昱宸翻旧账,“父皇当初是要传位给你的!”
“你怎么会知道?”祈王吃惊地看着他,当初先帝跟他是密谈,就两人知情,他当场逼着他哥承诺一定留下子嗣,这事才算完了!
沈昱宸紧追不舍:“王叔,你都任性了一辈子了,也该让我任性一回。”
“既然你知道你生来便背着天下,那就莫要任性,国君之事也是可以胡闹的?”祈王丝毫不为所动。
“那王叔打死我吧。”沈昱宸的声音有些凉,“清持我宁死不放手,我不想下半生都在悔恨中度过。”
祈王顿觉头痛,看样子一时半会劝不下来,得先稳住这侄儿,心中镇定下来,严肃道:“若你实在要退位,可以,你必须先留下继位的人,安排好了,随你。不要打本王的主意,不可能!”逼陛下留嗣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干了,先留一个再说,其他的事容后再议,也算是个缓兵之计!
“王叔,我不想他重复我的路,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怀稷是最好的人选。”沈昱宸先前虽然也想过传子,可到底还是被柳清持说动了,如果,他不愿意呢?岂非是害了他?
“宸儿,本王且问你,若重来一次,你会不会选择继承皇位?”祈王不等他答,直接替他答了,“你还是会,因为柳清持就是为国君而来的,你若不咽位,那你们俩就留着下辈子再续前缘吧!”
沈昱宸皱眉道:“王叔,我是已知之事,那孩子是未知之事,你怎能拿已知去揣测未知?”
元福公公已经将柳清持带过来了,祈王淡淡瞥他一眼,道:“跟你废什么话,又不是你生。”
沈昱宸一时无语。
“王爷找我?”柳清持行礼道。
祈王单刀直入:“柳丫头,国不可一日无君,你带走一个,总得留下另一个不是?”
柳清持顿时会意,“我不能擅自决定他的人生。”
“可你已经擅自决定了!你杜绝了他来到这个世上的机会,你根本就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祈王一针见血指出,“宸儿夜宿罗浮园近一年,至今没有消息,不是你动了手脚便是他动了手脚,宸儿视你如命,定然不是他干的,那就只有你自己。连宸儿也不顾及么,你不愿怀他的骨肉,他心里该有多难受?”
柳清持脚下一虚,沈昱宸立刻将她带入怀中,用眼神制止道:“王叔。”
“十年,”祈王突然道,“十年之后,若宸儿你依然选择退位,本王绝不拦你。十年,足够皇子长大,亲口问他,要不要继位。这十年,你将怀稷带在身边,本王当初怎么教你的,你怎么教会他!日后继承皇位,或是辅佐新帝,都随他。”又对柳清持道,“宸儿为你付出良多,莫要说你连这十年都不能等!”
“多谢王叔,宸儿答应。”沈昱宸率先答应,这已是最好的结果。
祈王得了承诺,立马甩袖而去,脸色十分精彩。十年后会发生什么,谁知道呢?指不定自己先被气死了也未可知。
沈昱宸将柳清持的身子转过来,轻声道:“乖啊,十年后,我定然哪儿都陪你去。”
“你……是不是很难过?”她望着他低声问,眼底点点晶莹闪动。
沈昱宸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笑点头道:“是啊,当时心里堵得慌,几天都没缓过来,所以,不服药了行不行,顺其自然可好?”
柳清持轻轻点头,未来可期,不若顺其自然,两人的结果,十年后,自见分晓。
沈昱宸轻拥住她,微微一笑,心中且定,王叔的安排最为合理,他虽决心已退位,可现下哪里去找个新君来?横竖都要好些年,不如早做安排。王叔虽生气,到底还是疼他多些,没绝了他的路。十年,想来也不长。
三日后,祈王府世子沈怀稷被召入宫中,住在东宫偏殿,每日入嘉宁殿,同群臣议事。
沈怀稷十分不解,向身侧的身兼数职的宋浩陵问道:“宋大哥,陛下叫我来做什么?”
宋浩陵淡淡笑道:“殿下已加冠,自然该领些职。”
沈怀稷一头雾水,更加疑惑:“可我在兵部才待了三个月不到。”
宋浩陵心中明亮如镜,不动声色道:“定然是帝君和祈王认为这嘉宁殿才是殿下该待的地方。”
“是吗?也许吧!”沈怀稷也懒得多想,淡然处之,父王跟帝君自有他们的道理。
次年七月,居于罗浮园中的琴师柳氏诞下皇子,帝甚喜,取名熹微,一时宫中喜乐之声久久不绝。
五年后,皇子沈熹微拜宋浩陵为太傅,模样端正地坐在书案前,漆黑清澈的瞳仁安静地望着眼前的宋太傅,一丝不苟,专心致志,时而低头细思,时而握笔巧书,也偶有问几句,太傅便同他细细解惑,倒也处的融洽。
宋浩陵瞧了一眼天色,将书一合道:“今日就先到这里吧,殿下也好早些回去。”
沈熹微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地摇头道:“还未到下课时辰,太傅请继续。”
宋浩陵温声道:“无妨,明日早些来,补上就行了。”
沈熹微依旧摇头。宋浩陵便也不再劝他,又翻开书卷,同他细细讲了起来。沈熹微听得聚精会神,一直到日落时分,才向太傅告辞。
沈熹微熟门熟路地走进嘉宁殿,悄悄靠近案前专心致志批折子的人,小短腿爬上宽大的龙椅,一个劲往父亲的怀里蹭。
沈昱宸忍不住把他抱到腿上,笑道:“怎么才来,太傅没放你早些回来?”
沈熹微点头:“放了,熹儿不要耽误课业。”
“这么勤奋!”沈昱宸颇为欣慰。
沈熹微眨眨眼睛,不明所以,在他眼里,只看到父亲每日都在嘉宁殿中,风雨无阻,他自然有样学样,并不是因为别的什么理由。
“熹儿再等一会儿,父皇就快就好了。”沈昱宸把他放到一边,继续批复折子。
沈熹微站起来,趴在案上,看着父亲朱红的笔尖不断地移动,留下一行行端正的字迹,莫名对他手中的朱笔尤其地感兴趣,伸手点了点朱墨,自顾自地玩起来。
待沈昱宸放下笔,回头一看,瞬间哭笑不得,小家伙脸上,衣上沾了不少朱墨,偏还玩得挺高兴。
唤人打来温水,他亲自拧了帕子,细细给他擦净,一边道:“熹儿喜欢玩这个?”
“嗯。”沈熹微眼睛弯弯,点点头。
“那以后给你玩,父皇去找母亲好不好?”沈昱宸半真半假地问他。
“好!”沈熹微一口答应,“熹儿想母亲了。”
“父皇也想,过些时候也该回来了,再不济,写信催一催也就回了。”沈昱宸又给他换了干净衣裳,清持说出去散心,一去小半年,倒像是忘了他们父子俩。
“嗯。”沈熹微乖乖点头,双手环住父亲的脖颈,任他抱着回了含章殿。
又五年,风调雨顺,百姓安乐之际,祈佑帝于三秋时节退位,皇子沈熹微登基为帝,改元裕丰,世子封裕王,宋浩陵拜相,佐新帝。
秋高气爽,宋浩陵于城门相送,望着骏马龙池一路飞驰出城门,淡淡一笑,遥祝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