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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 风停了, 雨势也小了些。
慕容泓上朝回来令嘉行和宝璐去他的私库里取了一盒合浦珍珠出来,足有好几十颗,每一颗都有指面大小, 玉润浑圆光泽艳丽。慕容泓自己留了几颗,其他的派人送去御府, 让御府令安排下去做国子冠,说设计好了先做两顶送来甘露殿给他过目。
外面在下雨, 慕容泓也不想出去, 闲来无事见嘉容站在一旁,便又将她唤上前来。
嘉容心中害怕,加上被长安甜言蜜语地哄了几日, 虽心中仍是排斥, 这种时候倒是下意识地对长安生出几分依赖之情来,悄悄抬眼看了看站在慕容泓身侧的长安。
长安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示意:别怕, 一切有我。
嘉容战战兢兢地走到慕容泓身边,慕容泓问她:“会编缨络吗?”
嘉容莫名其妙,摇头道:“奴婢不会。”
慕容泓扫视殿中一圈,问嘉行:“怿心呢?”
嘉行道:“回陛下,怿心已经降为三等宫女, 只能在殿外伺候了。”
“去把她叫来,她极会打络子,让她教会嘉容。”慕容泓吩咐道。
嘉行答应着去了。
长安看他手里把玩着那几颗珍珠, 心思这人不知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要说玩心眼,她这个穿越的外来户到底比不上慕容泓这个深宅大院里长大的土着。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但凡她有所动作,他能配合,证明他知道她想做什么。而他一旦有动作,她能看穿他兵锋所向的几率却不大,除非事到临头,才能体察一二。
长安有些挫败,觉着要在他身边立足,自己还需多多修炼才行。
御府令动作不慢,过了三日,便有两顶做好的国子冠送来给慕容泓过目。是时慕容泓刚用完午膳准备小憩,让长安将冠送到内殿去。
“下午知行过来,朕看他挺爱吃太后上次带来的点心的,你去长信宫问问还有没有,有的话就拿一点过来。”慕容泓吩咐刘汾。
刘汾答应着去了。
慕容泓坐在窗下,看着桌上那两顶国子冠。竹制的帽胎,涂了漆,外面用乌纱造型,再镶以珠玉,做得小巧玲珑而又儒雅精致。
“你觉着这冠做得如何?”慕容泓手中托着一顶国子冠,问一旁的长安。
“冠自然是好的,但更好的是陛下对他们的期许。”长安道。
“朕对他们有何期许?”慕容泓摩挲着那冠道。
长安笑道:“这冠上镶珠嵌玉,可不就寓意珠玉在侧么?”
慕容泓抬眸笑看她一眼,道:“就你这奴才机灵。”他伸出细长食指,将手中那顶冠上的珍珠抠了下来,吩咐长安:“去把嘉容叫来,另外,再寻两个锦盒过来。”
片刻之后,慕容泓躺在榻上午憩。长安将那两顶国子冠装进锦盒,在装着有珍珠的国子冠盒子上放了一包茶叶,用缎带将锦盒与茶叶一起捆好。然后坐在一旁单手托腮看嘉容打络子。那颗被慕容泓抠下来的大珍珠已经被串到了络子上,再有一会儿,一条精致的明珠络就可以完工了。
“你看什么?”嘉容被长安直勾勾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偷眼看了看榻上的慕容泓,见他闭着眼,才敢悄声问道。
“看美女啊。”长安笑嘻嘻道。
嘉容脸一红,背过身去。
“哎,别躲,过来我跟你说话。”长安伸指点点她的肩头。
“别动手动脚的。”嘉容低斥。
“你转过来我不就不动你了么。”长安无赖道。
嘉容无奈,转过来看着长安,虽还是绷着脸,那双明艳无双的眼睛里却没有厌憎之情。
想来赢烨是真的将她保护得极好,所以她才会有这般单纯的心性。只要旁人不伤害她,她便是想讨厌,似乎也讨厌不起来。
长安于她,就是这样。
长安上半身越过小桌附在她耳边道:“待会儿那赵合过来,你设法让他将你手里这根络子拿去。”
慕容泓伸手将珍珠抠下来的那一刻,她总算明白他又是做国子冠又是叫嘉容打络子用意何在了。
此番丞相府入国子学的一共有两人,一位自然是赵合,另一位是赵椿。这两人虽然年龄相仿,却如慕容泓与慕容宪一般,差着辈分呢。这赵椿,是赵合的侄儿。
据说丞相赵枢出身并不是很好,家中无财屡试不第,不过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东秦时一位国舅爷,这才一路青云直上。
他原本在家乡早已娶妻生子,得势之后忘恩负义,在盛京停妻另娶,生了两儿一女。不过后娶的夫人在生下赵合不久就去世了,后来天下大乱,他便至今都未再续弦。
这赵椿,便是他乡下那位糟糠之妻的长子长孙。赵枢的乡下发妻和长子早逝,这赵椿是自己找来盛京的,有元配的书信与信物为证,正好当时赵枢另娶的夫人也不在了,这赵椿便入了赵府。
有这些前因后果在里头,这赵椿与赵合,关系怕是不会太亲密。
而赵枢不让他京里的嫡长孙和赵合一同入学,却让赵椿和赵合一同入学,原因或许也正在于此。
赵枢不想让赵合入宫,却又没有正当理由不让赵合入宫,于是只好再派一人做他的耳报神。京里的嫡长孙自幼与赵合一同长大,应当关系不错,怕是不会如实地将赵合在宫里的一言一行反馈给他。而这个赵椿则不然,他在相府唯一的依靠便是赵枢,定会对他言听计从。
慕容泓有此一招,目的应是想招揽这个赵椿了。而计划的第一步,便是让赵椿和赵合貌合神离的关系彻底决裂,顺便从丞相的怀抱转投他这个大?皇帝的怀抱。
至于为何让嘉容编这条络子,只怕也是考虑到了爱屋及乌的道理。如果是慕容泓自己把这条络子赐给赵合,赵合也未必会珍爱有加随身佩戴。他是丞相爱子,什么珍奇没见过,区区合浦珍珠怕是还不在他眼里。
但如果这条络子出自嘉容之手,那于赵合的意义,便完全不同了。
这些弯弯绕长安能想明白,嘉容那单纯的小脑袋瓜自是不可能明白的,于是她问:“为何?这络子难道不是陛下要的么?”
长安低声道:“是啊,陛下要这络子,也是为了能不动声色地送给赵合。你若能将此事办了,岂非为陛下分了忧?让陛下觉得你对他有用,他才不会为难你。这是我看在咱俩交情匪浅的份上才提点你的,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嘉容想想有理,却又有些为难,道:“可是我与那赵、赵公子又不相熟,怎能无缘无故赠他东西呢?”
“好姐姐,谁让你当面送了?你上茶的时候,或者走路遇见他的时候,让络子掉在地上,再装作不好意思去捡的样子,他自然会捡起来给你。你不接,这络子不就被他拿去了?”长安教她。
“若他不捡,或是他捡了硬要还我,怎么办?”嘉容问。
长安坏笑,道:“要不要赌一下?若他如我所料那般拿了这条络子,你就给我亲一下,若他不拿,我给你亲一下如何?”
嘉容见她又开始故态萌发不正经了,登时涨红了脸,羞恼道:“谁与你开玩笑!”
这时长禄来到内殿门外对长安招手,小声道:“赵公子来了。”
长安点点头,随即对嘉容低声道:“你先出去,走路匆忙些,经过他身边时络子往地上一掉。不管他捡不捡,我出去唤‘赵公子’的时候,你就走开,能做到么?”
嘉容一紧张便习惯抿唇,犹豫了片刻方点了点头,道:“我、我试试吧。”
长寿去殿外迎了赵合,两人刚走到殿门前,正面迎上脚步匆匆的嘉容。
嘉容抬头觑了赵合一眼,很快又低垂粉脸往茶室方向去了。
赵合没想到一来就与自己魂牵梦绕的美人打了个照面,那春波潋滟的一眼看得他骨头都软了一半。正不知今夕何夕,忽见美人身上掉下个东西来。
他定睛一看,原是一条串了明珠的络子,这下可有搭讪的理由了!他急忙将那络子捡起来,欲去唤嘉容,嘉容却早已走出去五六步了。
赵合想去追,长寿拦住了他,低声道:“公子若是想把这络子还给嘉容,就让奴才代劳吧。”赵合好不容易得了个可以和美人说话的机会,怎肯轻易放弃?正待拒绝,长安从内殿走了出来,笑盈盈唤道:“赵公子。”
赵合当即将络子往怀里一塞,迎上前去。
长寿虽觉不妥,但一来怕扫赵合的兴,二来长安已经出来了,他也就不便再说什么。
安顿好赵合之后,长安去内殿。慕容泓已经醒了,见两顶国子冠已经有所区分地包装好,嘉容也不在内殿,心知在他午睡的时候长安已经安排好一切,当下也不多言,梳洗一番后出去见赵合。
慕容泓与赵合说了两盏茶时间的话,刘汾才带着点心回来。赵合见都是他素日爱吃的,连连感谢慕容泓费心。
慕容泓但笑不语,费心的又哪里是他?
临走时长安将那两只锦盒拿来给赵合,慕容泓说锦盒里头是刚做好的国子冠,他与赵椿一人一顶,先拿回去试戴一下,看看合不合适。至于那包茶叶正是上次他提及的玄都明谷,也送给赵合带回去尝尝。
赵合谢恩之后,便由长安陪着往宫外走。
若说一开始进宫赵合还抱着得天子赏识向朋友炫耀的心思,此时则满脑子都是美人儿嘉容了。
他本想着如果是长寿送他,一路上两人还可以说说嘉容之事,谁知慕容泓居然叫长安送他。
这长安虽然在慕容泓那里更得宠,但正因为如此,赵合反倒不敢随意试探拉拢,万一他转头就将他所言所行全部告知慕容泓怎么办?
慕容泓那般敌视赢烨,自己对嘉容有非分之想的事情,可万不能被慕容泓知晓。
赵合不开口,长安也不挑话头,两人就这样默默走了一路。
出宫上轿之后,赵合忙不迭地从怀中掏出那条明珠络,凑到鼻尖闻闻,似乎还带着美人香泽。他陶醉地将那条络子贴在脸颊上磨蹭,幻想磨蹭的不是络子,而是美人那娇艳非常的脸蛋儿,直想得血脉贲张欲-火中烧。
回府后他随意打发个下人将没有茶叶的那只锦盒送去给赵椿,自己则忽匆匆回了院中,拉着一名美貌通房上床泻火去了。
甘露殿茶室,长安堵住了嘉容。嘉容唯恐他真是来索吻的,低了头想躲。躲来躲去均被长安拦住去路,她急了,道:“你又想做什么?”
长安笑嘻嘻道:“甘露殿后楔园里开了好一片芍药,我想邀你同赏啊。”
“我不想去。”嘉容有些局促道。
“那今天你就哪也别去了。”长安抱着双臂,很是无赖地用足尖去蹭她的足尖。
嘉容满面通红,一边把脚往后挪一边道:“你再这样我喊人了。”
长安眸光湛亮地睨她,道:“喊啊,把人都喊来了,我就当众亲你,正好让他们当个见证。”
“你”嘉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急又气,泪珠子盈盈欲坠。
“哎呀,你怎么动不动就哭?不过与你开个玩笑罢了。快别哭了,我有正事与你说。”长安小心地扯住她袖子,哄着她往后花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