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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哪儿敢一而再再二三惊动圣驾,”淑妃小嘴一撇,觉得怪委屈,心道,这不都是冯太后的意思吗?见是皇婶……不好公然再大闹一场,就指着她的眼睛鼻子来撒气,改明儿她生了儿子,谁也甭想对她说句重话。
“你不敢请皇上,哀家命人去请,”淑妃心道老虎口里拔牙,她可不敢,连忙嚷肚子疼命人扶回去歇息,前脚才一离开,后脚荣帝便不紧不慢入了建章宫。
冯太后张口便道:“皇上最近真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急,什么好事儿都凑一块儿了。”
“托了太后的福,”他不置可否的笑笑,冯太后请了他来,只能证明怀雪还干得真不错,比众人要强出许多。
“先帝晏驾,贞王猝死,这些当年在世人眼中贵不可言的人竟没一个人落得圆满……只有皇上一个人君临天下,成了大瀛的至尊。”
她虽荣极当上太后,却和怀雪一样成为了寡妇,怀雪不论如何艰难,却始终有荣帝暗中眷顾,可是她呢?金边银边无限风光,真正心疼她的有几个?
“那么,依太后之见,什么才叫圆满?”荣帝仍是惯常的淡然,就像古井里的水,任冯太后如何推波助澜,总是处于平静。
他们之间,除了交易,并无情义,他并不介意听冯太后发发牢骚,或者是颐指气使,都当左耳进右耳出的……她还有用得着的地方。
只要有利用价值,他便有足够的耐心。
“怀望皇上能够按照约定,将淑妃所生之子立为太子。”
“胎儿尚在腹中,未知男女,太后是否操之过急,更何况自我大瀛立国以来,只有皇后所生之子才能册立为太子,朕也是在先帝无嗣的情形下得以登上皇位,”
他并不是一个出尔反尔刻意不守约定之人,可是他极其厌恶被人要挟,特别是冯太后……若非是她们冯家的人在后宫闹得太不成体统,他也不会如此着急迎娶惺后。
为此,冯氏一门,注定要在后宫失势。
“过河拆桥本乃人性,哀家也算是思空见惯,可哀家若无胜算,又岂敢向皇上叫板?”
见荣帝总算露出卢山真面铁了心不履行诺言,冯太后终于忍不住要挟道:“那皇上就别想和怀雪在一起,当初哀家能够助皇上令怀雪死心,如今也能够一手毁了她,也毁了你。”
冯太后平生最痛恶的并不是利用,而是坏了规矩之人,哪怕这个人是荣帝她也要一争到底……当年若非是她,荣帝有什么资格登上皇位!!!
于荣帝而言,若死了一个贞王都能威胁到他,他这个皇帝真正别当了,因而冷笑道:“朕爱江山更爱美人,传了出去,不过是多情,终会为世人所原谅,可是太后?毒杀先帝、谋害亲夫,就是满门抄斩,挫骨扬灰都嫌轻了。”
这天下都是他荣帝的,怎么可能会听信一个过了气的――太后。
“亏皇上说得出口,这世上只怕就无薄情寡义四个字了,”冯太后闻言,先是一怔,接着好一阵讥笑,仿佛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当年无数旧事瞬间涌了上来。
在荣帝母子的授意下她设计令表妹怀了五个月的身孕小产,并睁眼瞧着荣帝不顾怀雪的死活弃她而去……却八抬大轿迎娶了她的侄女,如今的淑妃。
“不错,当初是朕辜负了她,可吃人不吐骨头,隐藏得这样深,还一直以怀雪的好姐妹自居,如此厚颜无耻这天底下也只有太后做得出……”
又何必相互揭了满目的疮疤,不论是他,还是冯太后,都亏欠了怀雪,荣帝不愿再触及往事,却了然,冯太后何以与怀雪闹翻。
想也是无法再承受那段为了权势曾冷血到令人发指的往事。
“皇上,太后娘娘,大事不好了,淑妃娘娘被人推倒了,浑身是血,腹中的胎儿……”
隔着重重帘幕,仍可听到淑妃挣扎于产房,凄厉的惨叫,夹杂着冯太后尖利的咒骂声,极其刺耳的传来:“你们这些奴才,若淑妃母子有半点闪失,统统拖出去砍了!”
冯太后掐着时辰,见一个大半夜过去,除了一盆一盆的血水从产房里端了出来,仍不见一丝顺产的迹象……她本就是急躁之人,此刻,更是急红了眼,恨不能破门而入就这么撞了进去,亲眼盯着接生的稳婆,确保淑妃腹中的胎儿平安生下来。
其实淑妃是死是活都不紧要,紧要的是肚里的孩子,这是冯太后盼了又盼,最后的指望。
她见荣帝一脸沉静,始终缄默着,端坐于正殿静等消息,惺后沈氏立于他的身旁,玉手搁在荣帝的肩头,握成拳,陪着“着急”,愈觉一腔怒火中烧,若非几次三番按捺住,早就喷薄而出,闹个天翻地覆。
如果不是惺后,淑妃怎会摔倒!?
必是遭了黑手,才动了胎气,这是想都不必去想,便极明白的事,可是空口无凭,她没有证据,眼下又是危急关头,只能等淑妃生产之后,才一并算总帐……
听得一阵急掀帘幕的声音,接生的稳婆喘气道:“生了,生了,恭喜皇上,贺喜太后娘娘,是一位惺子,虎头虎脑可讨人喜欢了。”
“是吗?”冯太后自是欢喜非常,大肆张罗着要赏赐宫人,并召告天下,荣帝闻言亦点头微微一笑,命惺后去将钦天监送来的名字挑一个选出来替长子起名。
眼见众人紧绷的神色总算是缓和下来,却是怀雪面上初露喜色之后,很快便蹙着两道纤细的远山眉,落入荣帝眼中,像是一个极不好的信号,便不安道:“皇婶为何一言不发?”
“怎么没听见惺子的哭声?”若是平常,怀雪一定想方设法不搭理荣帝,可这个时候,她已顾不得许多,因是局外人,太清楚的知道“哇”的那一下响亮的哭声于新生的婴孩意味着什么。
“不、不好了,小、惺子,他、他他――”
冯太后:“惺子究竟怎样了!”
惺后:“急死人了!!”
荣帝:“快说!!!”
御医见宫中三位最尊贵的主子围了过来,饶是吓得战战兢兢,也只能硬着头皮回道:“一出生就断了气,想是淑妃娘娘失血过多,挣扎太久,惺子他――”
“不――”
冯太后在看清抱出的皇子双眼紧闭,已无鼻息,终于全面爆发,她上前便是一记耳光重重摔在惺后面上,痛恨道:“是你,根本就是你,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打着来看淑妃的名义却暗中推倒她。”
“你害怕她先于你生下皇子,抢了你的皇后之位,”
那样大的力道,打得惺后一个趔趄竟是站不稳,待她艰难得抬起头,绯红的面上,落着鲜明的五指印,泪水在眼眶打转,一脸无助的望向荣帝。
荣帝却冷眼瞧着,并无施以援手的意思,冯太后见荣帝坐视不理,便扑了上去又是一记耳光狠狠抡过。
“皇婶,您可得替本宫作主――”
怀雪见惺后委屈地呜呜咽咽,又不敢放声争辩,只是眼泪流满面地望着她,情知她百口莫辩,而荣帝夹在中间,一则是恼怒于惺子一出生便夭折,另一则他显然对这个小妻子充满了不信任。
这个时候,她若不站出来说句公道话,惺后后这罪名极有可能便坐实了,因道:“当时臣妾也在,没瞧出皇后有过失之举,想来当中另有隐情,恳请皇上与太后彻查淑妃摔倒一事。”
“贞王妃,皇后究竟许了你什么好处?你可知,这一不小心便是诛连九族的谋逆之罪,”真没想到荣帝不曾急着跳了出来,倒是怀雪拦在头里当炮灰。
难道她还惦记着荣帝?
还是架不惺后的糖衣炮弹?
又或者,这根本就是怀雪在报复……自贞王逝后,她看着像是装腔作势的一再拒宠,其实却一直在暗地里等待时机,为的就是一个一个向他们这些人施予报复。
先是淑妃的孩子,然后是她,接着就是荣帝……只因他们都亏欠她。
“臣妾的九族,不是皇亲便是贵戚,若这些人都无所惧,臣妾又有何惧?”怀雪心道,冯太后是她的远房表姐,荣帝又是她宗法上的皇侄,若真将她牵涉其中,她也不是好惹的。
以不变应万变,是对付变幻漠测局势,最好的办法。
“皇上,都听清楚了?贞王妃红口白牙,可都扯着跟咱们沾亲带故,一窝里反,一窝里斗。”
若果真如此,还能留着她吗?只是刹那间,冯太后的眼中便闪过滚滚杀机,转念一想,孩子已经死了,冰冷的躺在襁褓中,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
冯家的女孩子多了去,便是淑妃有了闪失,还有别的女孩子,她又何必非得彻底将此事作绝。
毕竟,那早殇的是荣帝的孩子,皇帝都没表态,她这个作祖母的,又何必操之过急,不如,就这么死咬着不放,她倒是要看看,在一国之母与昔日的旧情人之间,荣帝意欲何为?
她便步步紧逼道:“请皇上将皇后与贞王妃押入慎刑司,直待水落石出,还淑妃母子一个公道。”
“朕有几句话,想分头问问皇后与皇婶,还请冯母后回建章宫中静候消息。”
听得荣帝沉着道来,冯太后这才醒悟过来,又是他惯常的作派,趁着众人闹得不可开交,荣帝已在心中细细筹谋了一遍,一张口便是有条不紊。
他真是有着不同寻常的冷静与深沉。
“劳贞王妃移步,”见荣帝贴身伺候的衅门一甩拂尘作出“请”的架势,怀雪连忙走了出去,偌大的正殿中只留了惺后一人陈情。
彼时已近黎明,一弯残月移过重重殿阁沉了下去,雾气弥漫,整座大瀛宫像是一望无垠,如浑沌一般的黑,她紧随着衅门只觉越走越远,待得开口相询,才发觉已置身于一座陌生的宫殿,素白的铃兰在风中徐徐绽放,空气里满是清幽的香气。
那是一种久违了的,最熟悉却又最陌生的思念。
“你太狠心。”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天渐渐亮了,浓郁的花香薰得人晕晕沉沉,如迷醉一般,怀雪扶着头,忽然被人从身后圈住,那样深沉的力道恨不能将她揉碎嵌入他厚实的胸堂,仿佛真的是她太狠心……
便是不回头,她也知道是荣帝。
“皇上,请您保持体统,”她未挣扎,也未激烈反抗,只是轻轻一句,却如落了一地的花瓣,残败地打在他的心头,这令荣帝有一种即便他化为一团火,似乎也永远无法再点燃她的绝望。
“怀雪,朕的儿子死了,还未见天日,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她先是不作声,他的儿子是生是死,根本就与她无关。可当荣帝灼热的呼息不断从她的颈项火烧火燎的喷薄而过,迅速染红她白皙的面庞,便毫不犹豫地应道:“是!”
“是,就是!”像是害怕会变得软弱,她抢在他持续的伤感之前无比坚决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从紧抿的唇角斩钉截铁的清楚说来,终于有了一种近似于报复的*。
虽然这一切,并非是她所为。
“若你心里能够好受一点,”荣帝的声音越来越低,有些话,压抑在心中太久,他越来越说不出口,只因说与不说,于他而言,都是一个结果。
那便是拒绝。
“皇上,请你不要将他人的过失嫁祸在臣妾身上,以期巴望着将从前的旧事就此抵消。”
趁他一怔,紧拥的身子蓦的僵住,她一个转身,从容地离了他的怀抱,冰冷的目光如贯穿一般扫过,怀雪便头也不回的离了他而去。
那是一种被深深伤害过,便再也无法回头的咫尺天涯,他每一次充满悔恨的靠近,只会令她更冷静地去逃离,可是他管不住自己。
“贞王妃,若你不能解释清楚,何以你披风上结着的珍珠,偏在来探淑妃时脱了线掉下来,致使淑妃一脚踩在上头摔倒在地,朕无法保全你。”
怀雪这才停住脚步,低头一瞧,果见薄薄的玉色披风上系着的丝绦有一头断了线,空荡荡的在胸前晃荡,而另一头上坠着的两粒指甲盖大小的珍珠却牢牢相结,静悬于衣襟处。
“这么多年来,还是臣妾最了解皇上,每走一步,不是设局,便是应证。”他刚才从身后抱着她,就是来查看她披风上坠着的珍珠,真是卑鄙无耻。
她便转过身,扬起松脱的丝绦,毫不妥协道:“那么就请皇上将您所收集的证据摆出来,若确实是臣妾丝绦坠落的珍珠,臣妾自愿去慎刑司。”
“由此看来,真是要委屈皇婶一段时日了,”他从腰间平金绣的荷包中掏出一粒莹白的珍珠递给怀雪,怀雪一比,又在明亮的光线下以丝绦断了的线头轻轻一穿,果然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