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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那一定是挑唆。
她虽然极其明白,可回想起来,心还是会痛,到底是做了夫妻,哪里经得起这么漫长的分开,就算他出门在外,家书总该是有一封!
可又是为什么,却不曾听得诚亲王妃提起只言片字,正当怀雪思前想后,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冷哼,紧接着便是两筐衣裳铺天盖地从天而降,如冰雹一般狠砸在她的身上。
淑贤:“你也太懒了,王妃不过使你洗几件衣裳,竟坐在这儿怨天尤人,不好好惩罚一下看来你是不会长记性。”
德惠:“千金小姐当惯了如今就这么当不惯奴才丫头?我告诉你,除了王妃的衣裳,连带我们姐妹的衣裳你也一并也洗干净了。”
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更不能被这两个蛇蝎心肠的奴婢一味欺负。她总想着宏烈年下就快回来了,不好老了脸与她们争。
可她越是忍让,这些人就越发爬到她的头上,恣意的欺负她。
怀雪自是不服气道:“我洗了半日的衣裳并没偷懒,况且只消按着王妃的嘱咐天黑前洗干净便成,你们凭什么红口白牙的编派我?这王府的规矩再大,也越不过一个礼字。”
“那我告诉你,偷来的锣敲不响,似你这等先奸了后娶的下作之辈,但凡是个良人,都有资格教你规矩,”淑贤当即挽起衣袖,“啪”地一巴掌狠狠摔在怀雪的面上。
怀雪待要反抗,德惠手急眼快将她猛的一推,怀雪一个趔趄撞得在井檐上,痛得根本就直不起腰,这二人使了个眼色,又将她左右围住。
怀雪怒道:“你们要干什么?”
“不让你长点记性,你便不知什么是奴己!”她二人便不由纷说地将她摁向井口,将满满一盆洗衣的脏水从她的头上淋了下去。
寒天被淋冻水,怀雪不但受了凉,更有冤无处诉,不等她诉委屈,淑贤与德惠两个亲自请了诚亲王妃过来,那时她浑身湿漉漉的,还来不及更衣,将身子团成小小的人球坐在水井旁。
诚亲王妃匆匆望了一眼,就道:“她两个说话做事虽泼辣了些,到底没坏心眼儿,你出生于士大夫家,还是要有容人的雅量,就别跟她们一般见识了。”
明摆着胳膊肘儿往里拐。
听得诚亲王妃如此一说,怀雪彻底无语。她有一种越来越强烈的感觉,那就是她不但事事偏向她二人,甚至极有可能就是她暗中唆使。
若不然以淑贤与德惠之辈,当着宏烈的面连大气都不敢出,怎么可能敢公然欺负她。
如此想来,诚亲王妃不但轻视她,打从她进王府那刻起,谩说是接受,根本就是步步为营,想方设法要撵她出去……她与宏烈,都被诚亲王妃看似温和大度的外表给蒙骗了。
如今宏烈不在,这王府又是她一个人说了算,怀雪真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个时候,也只能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给她们白白的欺侮了去。
除了忍耐,熬到年下宏烈回来,怀雪虽极其无助,人却不笨,强忍着满腹地委屈应承道:“王妃说得极是,无论如何,都是奴婢的过失,不干两位姐姐的事。”
诚亲王妃原就等着怀雪忍无可忍向她发难,好借此机会羞辱她一番,再将她撵了出去,未曾想怀雪居然一声不吭的咽了下去,倒有些不知所措。
想想这个女子为了宏烈抛下了一切,却也可叹可悲。并不是她要赶尽杀绝,若这个女子真能接受侍妾卑贱的命运,不贪恋王妃的妃位,还是能够容下她的。
因为小诚亲王正妃的妃位她早就留给自家的姨甥女,沈相的二千金,宏烈的小表妹。
“本宫可怜你出身娇贵,瘦瘦小小又受了风寒,衣裳仍交由淑贤与德惠洗,就挑你到近前做些细活,针线上可还使得?”
“在家时也曾学过些,”看透了诚亲王妃的心思,怀雪宁可留在下房洗衣,做粗活,就算那两个侍妾总欺负她,还不至于赶尽杀绝。
可诚亲王妃却在此刻挑她到近前服侍,真不知等待着她的将会是什么?还有,淑贤与德惠好不容易从粗使的丫头,才过了几天人上人的日子,如今又被打回原形只怕更恨上她了。
果然,越过诚亲王妃的肩头,她清楚看到她二人露出杀鸡抹脖子的眼色,怀雪只觉雪上加霜,越来越不敢去想未来的路。
诚亲王妃所居住的跨院是一座两进的四合院,前设佛堂后为厢房,两边庑房并不住人,而是做收纳用,盛满了蚕丝,棉麻等织物。
原来自诚亲王崩逝后,诚亲王妃孤儿寡妇失去了依靠,家中奴仆或逃或弃,偌大的王府仅剩十来余人口,早几年宏烈未成年前,她为震慑诸人,亲自种桑养蚕,纺线织衣,日子过得极其艰难。
若非仰仗着远在京中妹婿沈相一家襄助,宏烈出仕朝庭绝无可能,因此,对于诚亲王妃而言,于情于理她都必须要善待自家的外甥女儿。
那是她的大义,诚亲王妃只能牺牲怀雪。
可那个时候的怀雪实太年轻,并不能够体会诚亲王妃这半生的操持与艰难,面上虽小心翼翼的隐忍着,可心内却是一点一滴积蓄着满满一腔委屈与愤恨。
她已经为付出这么多了啊。
雪后的清晨,空气格外清新,怀雪踏雪而来,脚步却极其沉重,打帘子进了正房,但见诚亲王妃正在梳妆,身上一件半新不旧的夹袄,外罩缂丝石鼠褂,低低的绾着盘长髻,极其朴素的打扮。
怀雪心想,她既不爱红鲜亮丽的颜色,为何件件绣品总让她绣大红的,红色的锦衣,红色的风衣,红色的凤鸟百折裙,尤其是手上这幅衔珠帔肩,绣了拆,拆了改,反反复复不下十回。
已经记不清熬过了多少个漫漫长夜了。
这是在她在又一次熬红了双眼,挑灯绣完绣品再次送到诚亲王妃跟前,怀雪望能够顺利过关,她想要好好的歇上一觉。
听说,再有三天宏烈就要回来了。
“针线上改了几回倒也罢了,就是这丝线颜色的搭配上太过单一,你为什么不外出一趟,去杭绸铺子多配些?”
“奴婢以为红色配黄色,石青色,玄色这样的丝线颜色方压得住。”怀雪想哭,她绣不动了,真的绣不动了,十根手指头都全肿了,为什么诚亲王妃总是鸡蛋里挑骨头。
诚亲王妃心道一幅绣品,反复多次绣不好,没说她不是倒也罢了,怎么总委委屈屈的样子,没让她种桑养蚕,做这点活计真真是巧宗了。
她不喜怀雪的柔弱,当年若像她这般,只怕早带着宏烈哭死去了,冷道:“不够精致,拆了重绣。”
怀雪忍无可忍:“何必非得鸯色,若选别的什么颜色倒是容易配。”
“那本宫告诉你,这衣裳是将来宏烈娶王妃要用的,先将你的心意送过去了,也是为你将来的日子做打算,”诚亲王妃一直觉着虽让怀雪多改了几回,到底也算不得很挑剔她。
知道她已然是尽心。
但她更怀望是借此事磨掉怀雪的性子,若连她这一关都过不了,将来怎么能够诚心的伺候好自家外甥女儿。为此,诚亲王妃打定了主意要死死拿捏壮雪。
“原来是替她人做嫁衣,怪道总是绣不好,”诚亲王妃一字一句无异于像刀子般尖锐残酷,狠狠的刺伤在怀雪一颗脆弱的心上。数月的隐忍与委屈终于在此刻全面爆发。
“虽然我不是明媒正娶聘了来的,可也与宏烈拜过天地神明,为了他我愿意受这份委屈,但却不能任人踏,白白地遭这份罪,王妃您为何总是为难于我?处处揭我的伤痛不算,还要在伤口上洒盐。”
“我不是什么奴婢,更不是什么侍妾,是宏烈的妻,既是发妻,也是元妻。”
说的时候淋漓畅快,说完之后怀雪就有些后悔了,一则是宏烈就要回来了,另一则是诚亲王妃一言不发的望着她,长久的沉默与凝视,比起之前诸多挑剔更令怀雪感到恐惧。
不知诚亲王妃意欲何为。
接下来的几日,整座王府出奇的平静,尽管她仍住在原来的院子,却再不见淑贤与德惠两个前来找碴,也不见诚亲王妃挑剔她。
一日三餐照常有丫环送来,如她初入王府一般,四菜一汤,极其精致可口,只是在那之后整座院子就像被人遗忘了,空无一人。
怀雪只觉静得能听到雪花落在屋檐上,以及她低低的,凄凉的叹息声。
被人无视了存在,她要怎么办……
天就要亮了,王府内护院的鹰犬汪汪叫着,怀雪辗转反侧,又是一个不眠不之夜,宏烈就要回来了,若得知她与诚亲王妃之间有这么多的不快,会向着谁呢?
是向着他的亲生母亲,还是偏向着她呢?
直到这一刻,怀雪忽然才发觉她不仅陷入了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婆媳关系,也令宏烈陷入了两难。
那两个妾虽多有欺侮她,可诚亲王妃却不曾弹她一指甲,明明极其厌恶面上却也是温吞的,就像寒天饮冻水,点滴在心头,不曾露出一点坏形,只是冷酷得无可形容。
不,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不是挑剔她丝线配得不好么?好,那她就出府去绸缎庄再配过,将来宏烈若是问她,好牢牢堵了诚亲王妃的嘴。
怀雪撑着油纸伞一个人出了王府。
出了王府,怀雪才发觉济州城竟是这样大,一望无垠的大雪下,大大小小的街巷如星罗棋布,她一个行走在人来人往的人群中,很是形只影单。
倘若她听从父母之命,嫁的不是宏烈,也许就不会这么处境艰难了罢3雪这样想,不得不逼迫自己去面对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底不愿去深想的事实。
是不是后悔了……不论是对宏烈,还是对自己。
就算宏烈宠爱她,可需要他的时候却不在身边,就算她深爱宏烈,可真能接受他的全部么?因为,就算她将一切都隐忍下来了,宏烈的母亲也并不能够真正接受她。
这些都是在经历过了,才懂得的。
她也因此明白了若爱得太过卑微,将难以忍受,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有些事其实自己也做不到。
“小心――”
就在怀雪失魂落魄般游走在茫茫人海,冷不防听得一阵骏马的嘶鸣声,待她定了定神,见一辆黑漆马车扬着前蹄朝自己奔来。
若不是被身旁一双有力的臂膀揽了过来,她想,也许已葬身于马蹄之下,被践踏的面目全非……就如同这为爱而失去尊严的人生。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怎么裙子上尽是血?伤着了吗?”
“有吗?”怀雪勉强应了应,低头去看姜黄色的锦绣棉裙,素雅的裙纹汪着大片大片的鲜血,下腹一阵坠胀,她才于惶然间意识到失去了什么。
“求求你,送我回诚亲王府。”
这是怀雪与贞王第一次相见。
那时怀雪一心扑的宏烈身上,下体见红极其虚弱,根本就顾不得去看贞王的长相,只是痛苦地蜷缩在他的脚下,无助的拽着那敞阔的衣袖。
除了依晰记得贞王衣袖间淡拂的香气,还有温和的声音,在这三九严寒的大冬天,尤如雪中送炭,分明带着暖意,但他的影像却是一团模糊。
“你是诚亲王府的人?”
“是,我是,是,”
怀雪想要说那是她的夫家,当今小诚亲王就是她的丈夫,可一想到此刻宏烈不在府中,诚亲王妃又怎么可能待见她,承认她的身份。
若诚亲王妃当着王府以外的人宣告着她出奔是妾的卑贱身份,怀雪就是宁可独自一人从雪地里爬回去,也不要再受这奇耻大辱。
“我没事的,自个儿还能回去,就不麻烦你了。”
“姑娘,你能行吗?”
贞王虽出生于禁宫,却自幼长于江南封地,其举手投足有着典型南方男子的温润如玉,即便他在济洲的街头出手相助,救了怀雪,却也不曾多看她一眼。
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并不是他迂腐的恪守着男女之防的虚礼,而是不忍在一个人落难的时刻以审视地、或者所谓怜悯的目光,去窥探他人的软弱。
他不曾去细看怀雪的容貌,却大致的望了望她如今的情形,这女子并不曾为马车伤得丝毫,却血染裙裾,想来应是怀有身孕了。
年届三十的贞王早已娶妻立室,府中姬妾美女无数,自然能够看出端倪,只是这女子头里明明求着他送她回去,片刻后又改口说不必,想来当中必有蹊跷。
但她既然不肯据实以告,他又何必深究,却因早年故去的诚亲王与他俱是今上和帝的异母兄弟,同为皇室的宗亲,这女子说回诚亲王妃,沾亲带故,他便不能撒手不管。
“香云你扶着她,我去雇辆车。”
出门在外,贞王行事极其低调,除了携一名带刀侍婢,与宏烈一样,都喜带着暗卫,青天白日,不好命这些暗卫现身,便亲自拦下一辆车送怀雪回诚亲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