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每日担心着生活该怎么过下去，可偏偏生了个不省心的闺女，年过半百的余代勖整日有整理不完的愁绪，可按照常理来说去打吧，又心疼，好不容易娶妻生子，如今这般年纪，该是多疼女儿才对。

夏日早晨，余代勖起床吃了早饭便拎着竹篮去集市上卖妻子周氏做的鞋子和鞋垫，以换取生活补贴，出门时才想起未曾听见女儿的声音，便转身找了一下，未果，喊了周氏问了情况。

周氏说吃完早饭就不见余梦烟的踪影，听得余代勖叹了一声。

“这妮子，性子怎就不能安静下来呢？”

说完无奈的出了门去卖鞋子了，毕竟先要把生活给稳定下来。

现在这些东西都难卖出去了，只能看看今天的运气怎么样，这个村子的集市肯定不行，想要有生意，还需去城里卖。

直到中午，余代勖看看竹篮里的鞋子和鞋垫，数了数，鞋垫一双也没卖出去，鞋子只卖了两双，这可如何是好？坐在街边上愁上眉头。

突然听得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眼看去，原是官兵骑着马冲过来，街道上的行人吓得大叫，急忙躲避，孝吓得直哭，街道两边的摊位也全被一路跑过来的官兵全部清理得干净，他们走后，留下是都是偷偷的哭泣声，敢怒不敢言。

余代勖连叹三声，收拾了及时保护好的竹篮回家去了。

刚走到家门口，就听见有孝的哭泣声和妇孺的责骂声，迅速踏进大门，想着肯定又是余梦烟闯祸了，惹得家长带着孝来说理了。

见着喜来揉着眼睛在哭泣，身上满是泥巴，手背上还有擦伤，再看看余梦烟，也是如此，周氏正努力的给喜来的娘赔礼道歉，顿时怒火突然冒了出来，气得将竹篮扔了，顺手拿起木棍朝着余梦烟走去。

吓得余梦烟躲在母亲的身后，周氏一把拦住余代勖。

“今日我便打死你这个不听话的妮子，怎就如此不让省心？！”

余代勖扬起木棍要打下去，还好被周氏给拦住了。

“你们家的梦烟怎如此顽皮，你看看我家喜来，身上每一处干净的地方，还多处受伤，她带着几个孩子去后山拿弹弓打飞鸟，又爬上树掏鸟窝，你看看，我家喜来多么文静的孩子，硬是被你们家梦烟带坏了，从树上摔了下来，还好只是受了轻伤，这要是摔个什么好歹来，你们家该怎么赔？”喜来娘生气的说道。

“你说的是，喜来娘，我一定好好管教我们家梦烟，你放心。”周氏深感歉意的说道。

“哼，每次都这么说，每次都会受伤，你们怎么管教？一点也没女孩子的样子，真是不知道是不是投错了胎。”

“你才投错了胎呢……”余梦烟不服气的站出来说道。

“你还敢说话！给我进去跪着！”余代勖狠狠的瞪了一眼余梦烟，看着余梦烟很不服气的进去了，便向喜来娘道歉，“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管教我们家梦烟，你看喜来身上的伤包扎一下需要多少钱，我给你拿去。”

“不必了，只要你把梦烟管教好了，其他不敢奢求。”喜来娘见余代勖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也不好再理论下去，便拽着喜来走了。

此事气得余代勖拿了木棍冲进屋子里，看着跪在地上的余梦烟，抬手就要一棍子下去，可还是没忍住下手，余梦烟虽脸上没表现出什么，内心却在窃喜。

“说！你为什么又跑到后山去！”

“成日在家甚是无聊，只好自己去找乐趣。”余梦烟认真的说道。

“无聊？你可知危险吗？”

“女儿怎会不知，可是我不会让坏人抓到我们的。爹爹就放心吧。”

“还笑！你可知同伴的危险？！”

“知道，可我已经告诉喜来，让她不要跟着我，她却执意不肯，我能怎么办？”

“你……”

“好了，相公，别气坏了身子，梦烟还只是个孩子，等她长大点就好了……”

“你就是这么惯着她，这样的性子还能变得多好？！”余代勖看着余梦烟生气的说道，“一个女孩子就不能安静一下？整日与稚子胡闹！”

“哼~爹爹真是小看小女了，《魏氏春秋》有云‘亮既屡遣使交书，又致巾帼妇人之饰，以怒宣王’。”余梦烟不服气的说道，“女子又如何，公卿尚可被嘲，我这小女子是不可低估的。”

余梦烟说得很得意，想不到女儿还会这些。赶忙转身去了他简陋的书房，找了一本《诗经》出来，问道。

“你可知这书上写的是什么？”

“知道，讲的都是各种风貌习俗，我已经都能将其背诵下来了。”余梦烟瞥了一眼《诗经》，很不以为然的说道。

“你是怎么背下来的？”余代勖追问。

“不难，不难，草堂先生讲课，陪喜来看她哥哥的时候，偷学的。”余梦烟嘻嘻一笑说道。

见着父亲还未消气，怀疑的看着她，立即收了笑脸，老老实实的跪着。

余代勖没想到女儿竟有如此天分，想来他这一生参加无数次科考都没有什么结果，而今女儿竟是这般聪慧，不知是喜是忧。

“你起来吧。”

余代勖看着屋堂里孔圣人像，默默的说道。

周氏听见了赶忙去扶起女儿，余梦烟爽快利索的拍拍身上的尘土，擦擦脸上的泥巴。

“爹爹，那我回房间去了。”

“等等……”

余代勖突然转身，吓得余梦烟停下脚步，心想不会还要罚什么吧？刚刚可是想着趁父母不注意还要去找喜来她哥把刚刚抓到的鸟雀还给她呢。

“明日早晨在书房等我！”

“……好……好……”

余梦烟没有心思去想父亲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赶紧允了便溜进房中，把门给反锁上，大声的喊了母亲，说她中午要好好休息一会儿，中途不要打扰之后就从床底下拿了昨日从竹林里砍下的竹子，然后和喜来他们学着老篾匠将竹子做好细小的竹篾，以便用来编鸟笼子。

这技术还是他们从村里老篾匠那里学来的，平时没事的话就会跟着老篾匠学习竹编的技艺，今日就来试试。

刚将经纬线整理好要开始编的时候，用力过头，一根经线被折断了，虎口也被割了一个口子，鲜血直流，只见她随手

从桌子上拿了一块抹布迅速的擦干净血迹立即将伤口缠起来，继续编着鸟笼。那么的淡定，一点呲牙咧嘴都没有。

看着天色不早了，鸟笼也做好了，虽然没有老篾匠做的那么好，但是她已经很满意了，放下鸟笼从门缝里看看家里的动静，没有听见父亲的声音，心里窃喜。打开窗户，将鸟笼放在窗户外面。

然后打开房门，看见母亲来了，佯装伸一个大大的懒腰，表示睡的好舒服。母亲在她眼里始终是沉默寡言的，每日都是默默的打理着家里的生活，不会有半点的怨言，见着母亲腿脚不方便，手里提着一桶水很吃劲，收了慵懒的样子，赶紧过去接过母亲手中的木桶。

“娘，你的右脚很累吧，你坐下歇歇，我给你捏捏……”

余梦烟将水提到厨房倒进水缸里，转身看着母亲的脸说道。

“不用，娘这脚从小就是这样，那时家中太穷，不小心摔断了，没有富余的钱医治，家中找了山里郎中安了骨，没想到当时没安好，便落下这病根，现在时间久了，没事了，不疼了。”

她一直相信女儿是听话懂事的好孩子，如今听得这样说，心里更是感到慰藉。

“娘，苦了你了。”余梦烟心疼的看着母亲，笑着说道，“还好爹爹对你很好，下次他若没时间帮你，你喊我便是了。”

“喊你？”周氏不觉一笑，“你整日里没个整型，天天在外面不闯祸惹你爹爹生气我便阿弥陀佛了。”

“哎呀！娘，你这么一说我还想起来有件事要赶紧去办，晚饭前一定归来，你切莫担心，爹爹那里，若是生气，你帮劝劝，我走了……”

还没等母亲问个缘由，余梦烟已经跑得没影子了，不禁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