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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幽州文治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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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泊年又是一怔,看了智好半晌,方摇头长叹,“老夫献丑了,这等小事,智王怎会不明。【 】”他举起茶杯,向智一敬,一饮而尽。

“一路走好。”智仍是淡淡一笑,举起茶杯长饮一口,也没有多做问询,因为他很清楚,象黄泊年这等聪明人,既已生出退隐之心,那他回去后定是立即收拾细软,当即离开幽州,离开大辽,绝不会有一丝恋栈犹豫,既不会去辞别门生故旧,也不会留下一句怨怼碎语,以免让自己为难,而这样的结果,正是他最想看到的。

黄泊年走至门口,忽回头看了智一眼,见智澹然安坐,没有一句追问,心知这位智王算准自己会干脆利落而去,心中更是佩服,却又忍不住停下脚步,毫无敌意的笑问道:“智王,你肯这般放老夫离去,自是你胸襟宽广,但你难道就不担心,万一老夫出城后去投奔拓拔战,用我所知道的幽州军机向他换取老来富贵,那你不是在**后患?”

“你不会的,我不是胸襟宽广之人,但我知道,若你真想投靠拓拔战,就不会这么问我一句,”智微微一笑,拂袖如别,“黄老安心,你肯舍下多年基业而去,幽州城里就不会有人留难你。”

黄泊年哈哈一笑,“幽州有智王坐镇,大辽定能再起,智王心愿得成之时,老夫虽不能在侧亲睹,也当举杯遥祝。”说完,黄泊年又向智深深一鞠,迈步走出茶肆。

长街上,来往路人看见黄府司走过,纷纷向他问候行礼,黄泊年也如往常般向他们含笑点头,但他的脚下暗暗加快了步伐,那些和他打招呼的百姓们忽隐隐觉得,黄府司今日的微笑颇有些耐人寻味的不同,似乎少了往日里的矜持尊贵,多了一份淡淡的留恋。

“老啦…”黄泊年轻轻苦笑,望着百姓们真诚的笑容,思及往日所为,虽是左右逢源,却也是虚度一生,临到老来,竟无一事可对天日,这一刻,他是真的在后悔,奇怪的是,他对智并无一丝恨意,而在心底深处,黄泊年还有些由衷的期盼,“但愿这位智王真能给天下带来一场太平盛世吧,毕竟,这乱世实在是…太久了…”

茶肆内,智也已离座起身,临走前还向张华笑道:“店家,你这茶肆是个好地方,日后少不得还要常来叨扰。”

张华早对智佩服得五体投地,只觉这少年雍容睿智,片刻之间决断官治,有理有据,惩处分明,虽行生杀罢黜之事,却又大快人心,连连道:“智王是贵客,哪有叨扰之说,小店虽陋,可无论智王驾临,必有清茶相奉。”

“店家客气了。”说来也怪,智平日待人总有些淡漠难近,极少谈笑,但对这位老家临安的中原汉人似颇有些缘分,走出茶肆时,居然还特意回头,向站在门口相送的张华道:“日后中原太平,若店家真有意重返故里,我当亲为店家送行。”

张华受宠若惊,不曾想这位谈笑断人生死的智王竟会对自己如此和气,一脸憨笑的送到了茶肆外。

智出了茶肆,却未回太守府,反是转向城西军营走去,昨日上午,智已与兄弟们议定,除了猛在太守府里养伤,其余四兄弟都迅速开始接管城中各项事务,智坐镇太守府,令所有官吏暂时停职,然后智亲自查核库存辎重,彻夜翻阅户籍簿册。错负责坚城垒壁,他征集了全城的石工木匠,又选出一千名手巧力健的军士,分成三拨,一拨前往城西开凿山石,一拨运石入城,分放四门,最后一拨由错亲领,在北门内修建子墙,加高城壁。飞昨夜离城,前往女真驻地和后晋军营刺探这两路人马是否有异常举动,而将则负责训练军士,但一贯雷厉风行的将这次却未急着去军营操练,反让所有军士休整一天,除当值守城军士外,其余军士回营后一律各入军帐,饱睡一夜,于今日再行操练,将随后派人从城中驿站和车马行征调了所有载货车马,把军辎库里的所有兵器都装载上车,一车一车运往军营。安顿好这些事,将又找到了智,说要从今日起重整军队,一改以往训练之法。

幽州城内现有五万余名军士,其中三万多人是智当日从北营挑选而组的新军,早在上京城时,护龙七王便已把这支新军训练了数月,因护龙七王所学不同,所以他们七兄弟轮流训练新军,忠指点军士们单兵搏杀,错教习军士熟悉各种战阵器械,智教导军士韬略应变,将操练军士冲锋排阵,飞训练军士行军探路,有这几兄弟的悉心指点,这支新军也在数月内大有所成。

将昨日对智说要重新训练军士,智听了倒也不意外,几兄弟里将最知兵法军事,而且将悟性极强,有了和黑甲骑军几番交手的经验,已是知己知彼,他提出要专一训练,自是要使新军能克制黑甲骑军的强势,令幽州军力更上层楼,不过智担心这脾气暴烈的五弟报仇心切,一昧强练苦训,所以今日处置完黄泊年三人后,智便立即赶往军营,一探究竟。

智三人一路走向军营,刀郎亦步亦趋的紧随在后,如往常般一言不发,秦璃却耐不住,走上几步问道:“智王,黄泊年这老家伙奸猾得紧,我担心他不一定肯老老实实离开幽州,要不要派人去盯着他?”

“不用。”智摇了摇头道:“黄泊年是聪明人,聪明人能度势,留在幽州对他有害无益,而且他已有悔意,再不会纠缠不走,一个时辰之内,他必会收拾行囊出城。”智想了想,又对秦璃道:“秦璃,有两件事要你现在去办,一,你这就回太守府,等在库房外,我猜梁正英今日之内应该会来库房,等他来了,你告诉他六个字,明志,涤心,静候。他听了这六个字自会明白我的意思…”

“梁正英?”秦璃讶道:“他不是已被罢官革职了吗?难不成他还想托人为他翰旋求情,那他也该是去找那些同僚或是张砺说情,为什么要去库房?”

“梁正英也是个聪明人,虽然秉性不佳,但若心有悔悟,以他才具也算堪用,只不过这个人我不能用,所以我要把他留给别人去用。”智顿了顿,又道:“你要做的第二件事是去找太守张砺,让他立刻把安行远提升为知事…”

“知事?”秦璃又是一怔:“智王,知事乃是文官枢要,一州重职,这安行远不过是名司笔小吏,就算有几分精明,也当不了这等重责吧?”

虽被秦璃两次打断说话,智脸上却无半分愠意,一笑道:“怎么?你认为安行远当不得此任?”从组建卫龙军的那一天起,智就希望他们七兄弟练出的是一支智勇双全,有勇有谋的精锐,所以除了教授各种技艺外,智平日对卫龙军还有另一条教导,遇事常思,有疑便问,不得惟命是从,见事不明。

秦璃道:“智王,你在质问梁正英的时候,这安行远故意跳出来接口,以此卖弄自己的才学,似有些太过功利,这样的人,可用不可重用。”

“安行远不是在卖弄,而是他已忍得太久。”智解释道:“你说安行远太过功利,其实功利之心人皆有之,又有谁甘于埋没一生?安行远已被梁正英压制得太久,终日埋首琐事,难得重用,所以他今日才会做人前一鸣,而最令我看重的却是他对时机的把握,这个人,值得重用。”

“把握时机?”秦璃不解而问。

“你以为安行远今日是碰巧经过茶肆?”智淡淡然一笑,“若是无心经过,又怎会突然辞别?早不走晚不走,偏偏是在得我赞赏之后才走,若是别人,知道受我赏识必会留在一旁,即便只是好奇,也会留在随缘居里,看我如何整治黄泊年三人,可他却匆匆告辞,为什么?因为他目的已达,而且也猜到了黄泊年三人的结果,所以才抽身而去。”说着,智又是一笑:“幽州藏龙卧虎,今日算是见识了几位聪明人,而真正的聪明人便是这安行远,他能从我下令所有官吏暂停当值一事里猜到我要大整官治,算得上是目光如炬,而且他想必也清楚黄泊年三人平日爱去这随缘居饮茶的习惯,他知道,既然我要整治官治,必会亲自来寻黄泊年三人,所以他就静侯一侧等候时机,而当我向梁正英发问时,就是他苦侯多时的时机。”

“这司笔吏竟有这般深沉心机?”秦璃惊讶道:“智王,这等人可要小心,一个不慎说不定就成祸患!”

“人有心机不一定就是坏事,这样的人才,别人不敢用我敢用。”智又是淡淡一笑,“我们刚进随缘居时你可曾发现,黄泊年三人见到我们时虽面露惊慌,但安行远却是一脸坦然,因为他料定我们会来,而且他也没有故意掩饰自己的神情,所以他虽有心机,却不是过伪之人,胸有正气,心有城府,这样的人应该让他有个伸展长才的机会,好好提点,会是个能臣。”

秦璃嘿的一笑,“智王,既然您想好好重用他,那干脆就封他个再大点的官!”他本觉安行远城府过深,难以重用,听智这一讲却放下心来,若论城府,又有谁比得上智。

“一步来,给的太多,既会惹人妒忌也容易使他心生傲气。”智略一沉吟道:“先让他做个知事,跟张砺历练一阵,让他好生做些当务之事,梁正英掌管城中赋税和军械辎重,李全掌管粮仓囤粮和户籍安置,你去告诉张砺,从今日起,幽州囤粮由张砺全权管理,任何人不得插手,军械辎重和户籍安置之事就交由安行远打理。”

秦璃知道智对囤粮之事看得甚重,守城重在积粮,粮草但尽,任是高墙坚城都难久守,想了想又问:“智王,那这赋税之事又交给谁去打理?”

“赋税?”智大有深意的一笑,“这件事自有人去打理,或许,今日之后,我们再也不必去操心这赋税之事。”

一路谈谈说说,已过长街,秦璃不再耽搁,向告辞智后立即折返太守府。

智和刀郎正要继续前往军营,忽见卫龙军关山月急匆匆从前路跑来,一眼看见智二人,关海山大喜道:“智王,将王正要我来找你,还以为你在太守府,这可省了我不少力气。”

智问道:“五弟找我何事?”

关海山喘了口气道:“将王正要开始重训军士,不过他生怕自己想出来的法子有不妥,所以让智王过去教正。”

“五弟这次倒是谨慎。”智颇有些欣慰的一笑,边走边问道:“你知道我五弟想用怎样重训军士吗?”

关山月摇头道:“我和夏侯战都在军营外负责招收新军,军营里的事倒是不知,只知道将王昨晚和十二龙骑忙了一夜,运了许多车军械兵刃进去,而且将王还令关闭军营,不许外人进入,不过我倒是听龙骑老九说了,将王这次是要玩齿的,让军士们领悟到什么是真正的冲锋陷阵!”关山月说着忽然叹了口气,似乎对将这以攻为主的练兵之法有些不以为然。

智听说将是要以攻为主来训练军士,却未觉惊讶,反是微微点头,又问道:“除了兵刃,五弟还往军营里运了些什么?”

关山月想了想又道:“听龙九说,将王昨夜还特意做了六块大木牌,每面木牌上都写了一句孙子兵法,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加起来就是兵法六如,听说将王就要用这法子来练兵。不过这六如兵法天下闻名,拓拔战那厮想必也知道。”关山月脸上忽有些担心,他是卫龙军中人,对这兵法六如自是熟知,但他觉得既是要与拓拔战抗衡,似乎只通这兵法六如还远远不够,一来黑甲骑军是幽州守军数倍,二来这兵法六如虽是兵家练兵制胜之道,可真要按此法练成一支大军却要花费许多心血,而且至少要耗时数年,才能真正让军士达到这一兵家渴求之境界,但拓拔战随时来犯,他们也并没有太多的时机来训练。

但智却似对将的主意甚为满意,原地走了几步,忽然长长一笑,“关山月,你去告诉我五弟,训练军士之事就由他全权负责。至于这军营,我就不去了,让五弟放手去干!”说完,智果然不再去军营,竟回身往来路而去。

关山月吃了一惊,紧追几步道:“你真不去军营了?智王,将王打仗是员虎将,不过属下以为,我军如今该以守城为主,就算真要重训军士,还是要着重训练军士们守城的本领。”

智脚步略停,看了看关山月,一笑道:“一昧死守并不能守住幽州不失,放心吧,将王不会胡来,说起练兵之道,我也远不及他,你好好想想,除了那刻有兵法六如的木牌,我五弟为什么要往军营里运了这许多兵刃,难道堂堂军营,还会缺少这些兵器,五弟胆大,他这是要练一支可攻可守的百战铁军出来!冲锋陷阵,这四字听着简单,可光是这阵字就大有文章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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